第一百零五章 為了人上沒有人

  半個月後。

  深夜。

  錢塘縣郊外。

  狂風在森林上方肆虐,卻吹不走如銀河倒灌的暴雨。

  電閃雷鳴間,一金,一青,一白三個透明的靈氣光罩緩緩飛行於山林間,圓形的靈氣光罩內,一僧一道在輕聲交談著玄法妙術,體格魁梧的人影落後一步,旁觀靜聽。

  相對溫和的討論間,法海突然吸了吸鼻子,眼中閃耀出金光,目光穿過重重雨幕,看到了盤桓於樹林上空的兩條大蛇。

  「妖孽……」他下意識的便要動手,突然想起了什麼,轉頭看向秦堯。

  秦堯衝著他笑了笑,伸手指向巨蛇下方。

  法海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見一名半身哧裸的年輕美婦躺倒在林間草芥上,兩條修長鎂腿對著他們分開,嘴裡不斷發出撕心裂肺般的尖嚎。

  這一幕場景如大荒猛獸般衝進法海心中,令其瞬間呆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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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說是從未接觸過性學的年輕和尚,在這風雨交加的夜晚,電閃雷鳴的林中,換做任何正常男人都無法心如止水,無動於衷。

  「啪。」

  九叔伸手在秦堯頭上敲了一下,輕喝道:「非禮勿視。」

  這一巴掌仿佛拍在了自己腦門上,令法海迅速回過神來,急忙轉身。

  「春暖花開,敕。」

  九叔目光避開年輕美婦,卻抬手間對著那方向打出一道法術結界,避免寒風侵入對方體內。

  莫說在這種環境下,就算是在民國時期,有專業的穩婆接生,女人生孩子也不亞於闖一趟鬼門關。

  他不能想像,這女人究竟是因為什麼才會在這裡生孩子,但這並不妨礙他為其做點什麼。

  由此,兩條大蛇為這孩子的出生遮蔽驚雷與暴雨。一名道人施法維持著結界,為其出生屏蔽寒風與濕氣。

  「哇,哇……」

  終於,在人神妖的見證下,一個皺皺巴巴的孩子誕生了。沒有任何依靠的女人努力掙扎著,試圖起身,但劇烈疼痛卻令她只能趴伏在地,倒吸涼氣。

  「秦堯。」

  九叔呼喚道。

  秦堯抿了抿嘴,衝著女人彈指射出一縷信仰之力,迅速沒入女人胸口。

  霎時間,女人感覺那快要折磨死自己的疼痛正飛速抽離,很快身軀便沒有了任何異樣,並且迅速恢復著活力。

  「多謝恩人,多謝恩人。」

  她急忙穿好衣服,衝著前方的三道身影磕頭,又向頭頂的巨蛇高呼。

  「小青,快走。」半空中,白蛇開口道。

  「可是,雨還在下。」

  「有人會為她們遮風避雨。」白蛇說著,驟然化作人影,沒入茂密的森林中。

  那青蛇旋即跟著化作人形,眺目望了眼煙雨中矗立著的三名神人,緊跟著遁入密林深處。

  秦堯不知道在原著中,法海走後,雨中產子的娘倆是什麼命運。但他知道的是,九叔不會如法海一樣,倉皇逃離,對這可憐人不聞不問。

  結果不出所料,當女人穿好衣服,輕聲哄著開始啼哭的孩子時,九叔緩緩來到結界前,面色莊正,目光清明的詢問道:「你是何人,何至於此?」

  女人臉上帶著悲意,低聲說道:「民女喚作童茜,住在十五里外的童家莊,因家中突遭橫禍,被人強行帶至此處,自生自滅。」

  九叔眉峰擰成疙瘩,道:「如果你肯相信我們的話,就把你家的情況給我說一下,我看看能不能幫到你什麼。」

  女人微微一怔,遂喜極而泣,抱著孩子在地上不斷磕頭:「相信,相信,恩公乃神人下凡,民女怎能不信?

  事情是這樣的,我丈夫名叫陳原生,身無長技,靠著四處找活,維持家用。

  日前午時,收工後在縣中飯館吃飯,不知為何竟得罪了縣尉之子孫秋,被孫秋指使幫閒當眾打死。

  民女求官相告,竟連累雙老慘死,自己則是被丟棄在這荒山野嶺間,自生自滅。」

  聽著對方講述,九叔眼睛瞪得越來越大,其中煞氣越來越多。

  他本良善人,最受不了的便是這個。

  倘若世間沒有了公道,那麼他心即公道。

  「童茜,本神問你,你可能為這番話負責?」

  聽他自稱為神,童茜心裡頓時踏實下來,堅定說道:「民女所言,句句屬實,若有不實之處,天人共誅之。」

  「好,好,好一個囂張跋扈,草菅人命的畜生。」

  九叔怒從心中起,喝令道:「秦堯!」

  「師父。」

  秦堯溫聲應道。

  相對比於義憤填膺的九叔,他心裡就淡然多了。

  別說是法治並不健全的現在了,就是法治健全的現代,因為得罪人而破家滅門的還少嗎?

  從古至今,那麼多人拼命往上爬是為了什麼?

  還不是為了一個權字?

  哪怕沒有害人心,無權無勢,便經不住任何風雨。

  這童茜相對來說已經夠幸運的了,在生死危難的關頭遇到了白蛇青蛇,遇到了法海九叔。但即便如此,她的家也破亡了,最多能申述冤屈。

  反觀自己,還在一步步往上爬,拋去所謂的理想抱負不談,最根本的不也是害怕這種事情會落在自己身上嗎?

  以他現在的實力來說,榮華富貴,錦衣玉食,嬌妻美妾……只要他想,就能擁有。

  但鬼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出現一場災難,將不思進取的自己從雲端打落泥濘。

  有的人,是上頭有人,便自覺擁有了一張護身符。

  可上頭有人,依舊低人一等,低人一等,就會被左右命運。

  唯有上頭沒有人,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運。

  「我先送她們母子回家,那縣尉之子就交給你了。」九叔抬頭看了眼天色,朝向秦堯囑咐道:「天亮之前,我要他……不,還有他爹,我要他們父子跪在苦主面前,聽候發落。」

  秦堯默默頷首,扭頭望向依舊是背對著他們的法海:「你是跟我去拿人,還是跟我師父送童茜回家?」

  法海頭也不回地說道:「我跟你一起去拿人。」

  他現在心很亂,腦海中不斷閃現著方才看到的畫面,靈魂悸動,如何還敢隨對方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