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吧書69新」
驚駭之下,聲叔下意識後退,後腳跟無意間踢在一面紅鼓上,發出一道沉悶聲響。
潮州鬼唱詞微頓,循聲望去,看到滿臉驚慌的聲叔時,眸光一閃,卻是計上心頭:「是阿聲吧?」
本想轉身奔逃的聲叔被這一嗓子喊住了,強裝鎮定,平靜說道:「你是誰,怎會認識我?」
潮州鬼揮了揮手臂,在一陣綠霧中現出身來,醜陋模樣驚的聲叔童孔極速收縮。
「阿聲,我是潮州鬼,早在四十多年前,你剛入戲園的時候就認識你了,當初還看著你在後台哭過鼻子,掉過眼淚呢。」
聲叔:「……」
他實在是很難相信此話。
「星星閃閃,月亮彎彎,無家的孩子,該聽從誰的召喚……」見聲叔無動於衷,潮州鬼輕聲唱到。
「你怎會這首民謠?」聲叔驚愕道。
「我聽你唱過,在很久很久以前。」潮州鬼說道。
聲叔默然。
這首民謠,他得有近二十年沒有唱過了!
「如果你還是不信的話……」潮州鬼開口。
聲叔抬起手臂,打斷道:「不用再舉別的例子證明了,不是不相信你的話,而是難以相信,一隻鬼居然在戲園裡逗留了這麼多年,卻始終無人發現。」
「因為我是一個好鬼,從不做害人的事情。」潮州鬼解釋道。
聲叔靜默良久,漸漸消化了這個事實:「你今晚為何要在此唱戲?」
「因為我想請人辦件事兒,但不知該怎麼說……」
聲叔心中一動:「你是想請秦先生辦事兒?」
這丑鬼早不出來,晚不出來,偏生在近期出來,明顯是衝著秦先生來的!
「沒錯。」
潮州鬼坦誠道:「或許連你也不清楚,這座戲台的下面就是一座大墓,我和一頭惡鬼從二百年前就生活在大墓裡面。
那惡鬼修為比我高,法力比我強,便將我視作奴僕,百般欺凌,唯有你口中的那位秦先生,能夠救我出火海……
但問題是,我與他非親非故,素不相識,貿然請求的話,唯恐他會直接收了我!」
聲叔人老成精,當即聽出他的話外之意:「你想讓我幫你求情?」
「正是如此。」潮州鬼眼巴巴地說道:「阿聲,救救我,如今只有你能幫我了。」
聲叔遲疑道:「不是我不想幫你,主要是我和秦先生也沒什麼交情。他只是來潮州旅遊的遊客,暫時借宿於戲園之中,我沒身份張開這口啊!」
潮州鬼:「你只管開口一提即可,無論成不成,我都承你情。」
聲叔想了想,說道:「也罷,我答應有機會就幫你提一下,但你不能急,這事兒需要等到合適的機會才能說出來。」
「我懂,我懂,畢竟你們之間的關係,也沒好到可以隨意提請求的程度。」潮州鬼十分理解地說道。
聲叔呼出一口氣,道:「那就這麼決定了……你也別大晚上的在這裡唱戲了,再嚇到戲班的成員。」
「好,好。」潮州鬼大喜,疊聲答應著。
次日,晌午。
秋老虎依舊勐烈,院子裡放口鐵鍋,曬一會兒就能煎雞蛋。
念英和阿梨都不怕熱,卻不喜歡被太陽暴曬的感覺,是以今日便沒出門,相約在戲班的訓練大廳內,坐在大廳後面的椅子上,看著一大群年輕人在各個項目前揮汗如雨,就像後世學校裡面的老生坐在樹蔭下看新生軍訓……
幸福感這種東西,還真就是對比出來的!
「累了吧?」這時,聲叔手裡提著一個剛從深井裡撈出來的西瓜,緩緩來到秦堯三人面前。
「肯定不如他們累。」秦堯伸手指向那群揮汗如雨的少年,笑著說道。
「他們既然選擇了吃這碗飯,就應該受這份苦。」聲叔將涼涼的西瓜放在石桌上,抽出別在腰間的嶄新短刀,將西瓜一塊塊切開,露出鮮紅明亮的瓜肉。
「念英姑娘,阿梨姑娘,還有秦先生,來,吃瓜。」
秦堯瞥了眼正在訓練的戲班成員,眼尖的看到不少成員喉嚨都在不停蠕動著,遲疑道:「聲叔,在這裡吃瓜,不好吧?」
「沒什麼不好的,對他們來說,這也是一種激勵。」聲叔將鮮艷的西瓜向他們推了推,笑著說道:「他們都不是小孩子了,應當明白,所有特權都來自於實力。」
聽他這麼一說,秦堯三人也都心安理得了,紛紛將西瓜拿了起來。
「好涼,好甜。」念英捧著西瓜啃了一口,雙眼頓時眯成月牙。
「噗噗噗噗噗……」簡簡單單四個字,卻像一把把尖刀,深深插進那些熱汗少年們的心裡,刀的他們磨牙切齒。
殺人誅心啊這是!
「在最深的那口井裡面冰鎮了兩個時辰,涼涼的,正適合這個夏……秋天。」聲叔笑吟吟地說道。
少年們:「……」
你夠了吧?
傷口撒鹽很好玩嗎?
秦堯大口吃著西瓜,肚子裡面涼涼的,瞬間驅散了一天的燥氣:「聲叔,今晚出班嗎?」
「明晚出班。」
「什麼戲?」念英興致勃勃地說道。
「獅子樓,武松殺嫂。」聲叔回應道。
「水滸啊。」念英轉頭看向秦堯:「我們去看嗎?」
「想去就去唄。」秦堯爽朗一笑:「出來玩,自然是想玩什麼玩什麼。」
見他現在心情不錯的樣子,聲叔猶豫了一下,輕聲說道:「秦先生,昨晚我遇到你說的那隻鬼了。」
秦堯笑容不改:「然後呢?」
「然後他求我向您求求情,幫他脫離苦海。因為怕您會為難,所以我就沒應承他什麼。」聲叔坦誠說道。
秦堯沉吟片刻,道:「我考慮考慮吧……」
以電影劇情為參照,這個故事裡面的最終BOSS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惡鬼,連鬼王都算不上。
如果對方不知天高地厚,過來找他麻煩,那麼順手殺了也就殺了。
可如果對方比較識趣,夾著尾巴做鬼,他根本提不起殺上門的衝動。
潮州鬼的命運或許很慘,活的或許十分艱難,但,這管他屁事。
他又不是那種古道熱腸,天生喜歡幫助他人的爛好人!
「怎麼樣,怎麼樣,今天有機會說了嗎?」傍晚,潮州鬼悄悄來到聲叔房間內,滿臉熱切地問道。
「說了……」聲叔緩緩說道:「秦先生說考慮考慮,以我猜測,這話十有八九隻是託詞,你做好心裡準備吧。」
潮州鬼臉色一暗,旋即默默握緊雙拳:「不,只要他沒有直接拒絕,我就還有一線生機,而這一線生機就看我怎麼去爭取了。」
聲叔心頭一跳:「我警告你,別亂來。求情不成反得罪了對方,你必然會吃不了兜著走。」
「事關小命,我不會亂來的。」潮州鬼道:「阿聲,多謝你了,感激不盡。如果是我自己主動求到他頭上,最終是什麼結果可想而知。」
聲叔擺了擺手,說道:「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佳哥。」
「佳哥。」
……
這時,一名滿臉髒污,渾身灰塵的男子大步跨入戲園內,沿途之上,但凡是看到他的成員們盡皆躬身行禮。
阿佳理都沒理這些人,腳步匆匆的回到自己房間,取了身乾淨衣服,幾近小跑著沖向浴房。
他現在什麼都不想,就想泡在池子裡,將身體至少洗三遍以上。
「彭。」
待其疾步來到浴房門口時,身軀胖胖的西瓜頭一邊扭頭與阿貴和小眼睛說著什麼,一邊推開浴房大門,不期然間,兩人正正的對撞在一起。
西瓜頭只感覺自己胸口被頂了一下,轉頭一看,只見阿佳滿眼怒火的坐在地上,那即將噴涌而出的怒氣令其頭皮一陣發麻,整個人都被嚇傻了。
而阿佳呢,見他撞倒了自己,不僅不道歉,甚至還居高臨下的俯視自己,心底從秦堯那裡窩的火瞬間就冒起來了……
只見他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跳了起來,抬手就是一巴掌,重重抽在西瓜頭臉上,責罵道:「走路都不看道的嗎?那你要眼睛做什麼?」
西瓜頭被打的更懵了,一臉痴傻模樣。
「滾開。」阿佳一把將其推開,冷著臉向浴房走去。
「佳大牌,打人不打臉,你有點過分了。」阿貴攥了攥拳頭,衝著阿佳的背影說道。
阿佳腳步一頓,轉過身,勾手道:「你過來。」
「阿貴。」眼看著阿貴就要動身,小眼睛連忙拉住他胳膊。
阿貴掰開他手掌,一步步來到阿佳面前:「想怎樣?」
「啪!」
阿佳一巴掌甩在他臉上,指著他的鼻子罵道:「指點你一個人生道理,以後替人出頭前,先想想自己有沒有平事兒的資格與實力。自身都還是一塊爛泥,憑什麼替別的爛泥出頭?」
「你再說一遍!」阿貴咬牙切齒地說道。
小眼睛見勢不妙,連忙來到他身旁。
「我說,你是爛泥,扶不上牆的爛泥,聽懂了嗎?」阿佳抬手戳著阿貴的胸口道。
「我這塊爛泥現在就湖死你。」阿貴厲吼一聲,就要向對方衝去。
「兄弟,克制,克制,戲班裡面嚴禁鬥毆。」小眼睛眼疾手快,一把抱住阿貴腰身,大聲說道。
阿貴拼命掙扎著,怒吼道:「我要打死他,我一定要打死他!」
「無能。」阿貴搖搖頭,轉身走進浴房內。
浴房門口,西瓜頭與小眼睛勸了很久,阿貴這才漸漸放下了拼命的念頭,放著狠話道:「將來我一定會把他給我的恥辱,十倍,百倍的還給他。」
「將來再說,將來再說。」小眼睛順著他說道。
阿貴重重喘著粗氣,越想越煩躁,越想越難受,低聲道:「兄弟們,我有個主意……」
一個時辰後。
整整洗了十一遍澡的阿佳從浴室走了出來,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鬱結於心底的那股憤滿終是消散了些,堵的沒有那麼難受了。
「呼,呼……」
突然,院子裡颳起陣陣強風,吹揚起滿天沙塵,原本清清爽爽的阿佳頓時再度灰頭土臉。
「什麼怪風,這麼氣人!」阿佳惱怒不已,正猶豫著要不要再回去洗洗時,院子中的燈光突然熄滅了。
「好端端的,燈怎麼滅了?」
阿佳隱隱間感覺有些不對,搓了搓肩膀,轉身向住所走去。
走著走著,他忽然感覺後面有人在跟著自己,勐地轉身,卻發現身後空無一物……
眉頭微微皺起,阿佳的心突然提了起來,故意轉身走著,而後霍然扭頭,借著不甚明亮的月光,只見身後竟是跟了一雙繡花鞋!
阿佳心裡直突突,維持著表面上的平靜,大喝道:「誰,別在那裡裝神弄鬼!」
無人給予回應,阿佳有些發毛,也不敢過去看那繡花鞋,扭過頭,大步走向房門。
疾步來到房門前,開門前,他驀然向後望了一眼,只見一個青面獠牙的怪物此時就貼在自己身後,兩張臉頰間的距離不足一指。
「啊……」
人嚇人,嚇死人,何況是鬼嚇人,阿佳當即驚叫起來,拼命拉門,結果無論他怎麼努力,都無法將門打開,於是心中的驚懼更甚,尖叫更加響亮。
「呵呵呵呵……」
不遠處,涼亭內,正在此處納涼的念英被這幕逗得笑個不停。
阿佳不知這「鬼」是人,她卻將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莫名有種看戲的感覺。
「原來她喜歡看這個。」
牆角邊,暗影里,潮州鬼目光緊緊盯著念英,輕聲呢喃道:「好,好,終於等到我表現的機會了。」
「砰!」
房門前,情急之下,阿佳一拳打在對面鬼怪身上,拳頭卻彷佛打在了鋼鐵上,疼的面部都扭曲了起來,驚叫著跑向一邊。
跑著跑著,他突然回過神來,自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怎麼能打中鬼呢?
「搞我?」阿佳心中飛速閃過一個念頭,漸漸放緩腳步,轉頭看向門前。
此時,門前早已空無一物!
阿佳臉色一沉,大步來到房門前,仔細研究了一下,發現房門之所以打不開,完全是因為用膠水黏住了,心頭的怒火頓時控制不住了,勐地轉身,怒氣沖沖的就要去找人算帳。
至於是誰在故意嚇唬他,這還用想嗎?
「呼,呼。」
走著走著,一陣強風突然再度襲來。
阿佳本能地眯起眼眸,只見在強風中,寒霧裡,一隻青皮老鬼,手提滴血大刀,正一步步向自己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