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堯確實很尊敬四目。
畢竟如果不是四目在茅山幫他撐著這攤子,他就要深陷宗門鬥爭與瑣碎雜事的旋渦了。放眼整個義莊系,包括九叔在內,沒人能在這個位子上比四目做的更好。
但,他答應去考察茅山學堂並非是出於對四目的尊敬,而是嗅到了故事中傳遞出來的陰德味道……
在他記憶里,茅山學堂的故事等級應該不低,因為活躍在故事中的兩個boss分別是清朝的將軍鬼與戰國的帝王屍。
故事主線也不複雜,說是在戰國時期,有個渴望長生不死的皇帝吃丹藥掛了,方士們連夜繡金縷玉衣,用於下葬,豈料下葬時天象大變,以月亮為首的九星連珠,月華灑落,湧進帝王屍內,催生出了一具帝王僵,在地震中被埋於地下。
時光流逝,到了珉國初年,新官亞歷山大曹從國外歸來,去無名鎮上任,上任當天,為了裝逼,破除迷信,便搬進了鬧鬼的清朝老宅里。
結果當天晚上不出意外的就出了意外,引出了清朝鬼,幸虧亞歷山大曹身上有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否則當場就掛了。
再往後,亞歷山大曹無意間發現金縷玉衣碎片,貪財心切,不顧茅山堅勸阻,偷偷炸開了帝王僵所在的山洞,由此引發了一場人、鬼、殭屍的大亂鬥……
秦堯很期待這場大亂鬥能帶給他多少陰德,每一個故事中的反派,都是他走向至高的階梯。
嗯……
感恩對手。
是他們讓我學會了成長。
「師侄,這位便是茅山堅茅師兄,你喊師叔就得。」轉眼間,四目領著一個面相方正,白須白眉的老道走進屋子,第一時間介紹道。
秦堯從木桌旁的椅子上站了起來,拱手行禮:「拜見茅師叔。」
「師侄不必多禮。」經歷過白天那場送寶祝賀後,茅山堅心裡對秦堯敬畏有加,絲毫不敢擺什麼師叔的架子,急忙回禮。
『態度很端正。』秦堯笑了笑,默默在心底評價道。
「茅師叔,我聽四目師叔說,你想帶著茅山學堂的弟子進主峰?」
茅山堅點點頭,感慨道:「今日參加慶祝宴,方知過去我們一直在坐井觀天……鄉下農村,確實不是修道的好地方,我想給那些孩子們找一個出路。」
說完,他忍不住在心底滴咕道:也是給我自己找一條出路。
以他的年級來說,不出意外的話,這輩子別想再得道成仙了,不入輪迴的話,最好莫過於在陰間求個一官半職。
剛剛入職酆都的秦堯,對他而言就是一條金燦燦的大腿。
「你見過清朝將軍鬼嗎?」秦堯忽然問道。
茅山堅一愣,搖了搖頭:「見過清朝鬼,沒見過什麼清朝將軍鬼。」
「戰國帝王屍呢?」秦堯又問。
茅山堅繼續搖頭:「也沒見過。」
「沒見過就好。」用兩個問題確定了故事進程後,秦堯微微一笑,招手道:「走罷,帶我去茅山學堂看看。」
茅山堅:「……」
這麼雷厲風行的嗎?
他很慌。
就像接到大領導抽查消息的部門經理,在來不及做出任何應對的情況下,只能希望本部門的那些『員工』們能醒目一點,別給他關鍵時刻掉鏈子。
那可真就要老命了!
至於說拒絕……
茅山堅想都不敢想。
拒絕上級領導的抽查,誰能這麼虎?
次日清晨。
茅山堅腿上貼著神行符,帶著秦堯來到兩座掛滿棺材的山丘下,指著山丘間的土路道:「秦師侄,過了這山道口就到無名鎮了。」
秦堯抬頭望向兩座懸棺山,好奇地問道:「這裡的風俗就是懸棺葬嗎?」
「古之風俗如此,到了近現代,除了極其有錢的,或者是迫切想要改運的,都會選擇土葬。」茅山堅耐心地解釋說。
「怎麼個說法?」
「古時候,這裡的人們普遍認為,懸棺越高,死者的魂靈就越強,魂靈越強,庇佑家族的能力自然水漲船高。」
秦堯啞然失笑:「事實真是如此嗎?」
茅山堅點點頭:「通過我這些年的實踐來看,懸棺高處的陰靈或者殭屍確實比低處的更強,我猜測可能是與月華之力有關。越高處的棺木,得到的月華之力就越多。」
談論間,二人來到入山口,耳畔突然響起一道銅鑼聲,緊接著一個身穿道袍的年輕人便跳了出來。
「師父,怎麼是你?」看清茅山堅的模樣後,那人頓時大驚。
茅山堅臉色一黑,偷偷瞥了秦堯一眼,朝向那年輕人呵斥道:「混帳東西,你在這裡守著幹嘛呢,想搶劫啊?!」
「不是啊,師父,我是在這裡賣貨啊!」年輕人連忙解釋道。
茅山堅嘴角一抽,上前扭住對方耳朵,訓斥道:「大好時光不知好好修行,在這裡賣什麼貨啊?」
「賣的桃木劍,降魔符,辟邪手牌……」年輕人不知是不是被他嚇傻了,本能地說道。
茅山堅:「……」
我他娘的是在問你賣什麼嗎?
秦堯沒忍住,笑出聲來。
沒辦法,他又沒經歷過專門的憋笑訓練。
「閉嘴,滾回去,通知你們大師兄,就說有茅山貴人來訪。」茅山堅狠狠踢了他一腳,喝罵道。
以他對這弟子的了解來說,自己不把話講到這種程度,無論怎麼暗示這廝肯定都無法理解。屆時,自己恐怕還得在師侄面前丟人。
如今只希望阿光順順利利的將話帶到,學堂里的那些笨蛋能因此鄭重起來。
「貴人?」阿光眨了眨眼,轉頭看了秦堯一眼,暗自心驚:祖庭山門中的道士都這麼兇悍嗎?
「愣什麼呢,還不快去。」茅山堅壓抑著怒氣道。
「哦,哦,這就去,師父再見。」阿光應聲,收回目光後,轉身就跑。
「呵呵,些許小事兒,師侄不要放心上,整個學堂就屬他最調皮。」趕走阿光後,茅山堅心虛地解釋道。
秦堯能說什麼呢?
這一刻他終於能理解後世那些檢查組成員心情了。
「沒事,師叔,我們繼續走罷……」
茅山堅心中默默祈禱著,帶著秦堯不疾不徐地向學堂方向趕去。
不敢急。
真不敢急。
鬼知道如果他們早到了,那群混球們有沒有收拾好自己。
磨磨唧唧拖了一炷香時間,茅山堅終於領著秦堯來到一座掛著茅山學堂的小院前,指著內院道:「師侄,這裡就是我開辦的茅山學堂了,算上我女兒在內,一共有二十一名弟子。」
「進去看看。」秦堯說著,率先邁過門檻……
這學堂的院子很大,東西兩側各有一個兵器架,架子上擺滿了各種兵器。
正對大門的是兩間屋子,左邊的這間放置著一排排桌子,此刻二十來個青年正在桌子上有模有樣的看書。
右邊房間擺著無數練武用的器具,所有器具都被歸置的整整齊齊。
茅山堅暗自鬆了一口氣,道:「師侄,你要不要去指點他們一下?」
秦堯搖了搖頭,笑道:「今天就算了,改天吧……還得麻煩師叔幫我找個住的地方,我打算在此多住幾天。」
茅山堅說不清內心是慶幸還是遺憾,連忙說道:「好,師侄請跟我來。」
此時,教室內。
一名身穿藍色長裙的少女手中拿著書籍,身姿筆挺地坐在課桌前,輕聲說道:「來了嗎?」
「不知道啊!」坐在她身旁的少年回應道。
「不知道你就看一眼啊。」
「我不敢,萬一和貴人目光對上,他再問我問題怎麼辦?!」
少女:「……」
許久後。
安頓好秦堯的茅山堅轉身來到教堂前,看著這一個個宛如木凋般一動不動的後背,忍俊不禁:「你們平常學習如果能像現在這麼認真,道術就不會這麼拉胯了。」
「爹。」
最前排,少女霍然轉身,目光流轉間,疑惑問道:「茅山貴人呢?」
「去休息了。」
茅山堅越過人行道,來到講桌前,俯視向眾人道:「都給我豎起耳朵聽好了,今天來的貴人,不單單是外茅實權派,更是我們所有人的貴人!
我老了,不知在人間還能活幾年,死後去了地府,對方隨便打聲招呼,我未來的鬼生就不用愁了。
而你們,還有修道有成的可能,這份可能就應在跟對人上面。
他就是我為你們找的依靠,這段時間都給我好好表現,誰若是拉胯了,影響到茅山學堂在貴人心裡的印象,別怪為師不講情面!」
眾弟子心中一凜,齊聲說道:「是,師父……」
「爹,我們該怎麼表現呢?」少女緊接著問道。
茅山堅想了想,衝著少女身旁的青年道:「阿洛,今晚你教給師弟們如何請鬼,屆時我會邀請貴人觀賞,你好好準備準備,千萬千萬別給我演砸了。」
阿洛勐地一激靈,連忙說道:「師父,弟子道術不濟……」
茅山堅被氣笑了:「混帳,這個時候你知道自己道術不濟了?平常但凡是肯多辛苦一點,如今趕到事上又怎會如此不中用?」
阿洛哭喪著臉,被訓的一點脾氣沒有。
茅山堅目光從阿洛身上掃向其他人,見所有弟子紛紛低頭,無奈嘆息:「用三月死的鬼,煞氣稍微低一些,以你的實力來說應該不成問題。」
「這會不會不太好看?」阿洛低聲說道。
茅山堅無語:「用五月的鬼是好看,打得你好看。」
阿洛:「……」
入夜時分。
茅山堅親自來到學堂後院,敲開秦堯房門:「師侄,晚飯做好了,一起去吃點吧。」
秦堯身軀輕飄飄地從床上飛起,緩緩落在門前,笑道:「好的,師叔。」
少焉,二人肩並肩走過一個圓月拱門,來到前院,只見一眾學堂弟子圍在一起,正聽一人講解著甚麼。
茅山堅以餘光打量向秦堯,見其不動聲色,便張口向眾人問道:「你們幹嘛呢?」
「師父,我在教師弟們請鬼。」阿洛按照提前排練好的劇情說道。
茅山堅點點頭,轉目笑道:「秦師侄,不如我們先看看他們的表演?」
秦堯心裡和明鏡似的,不過多多少少還要給這位師叔幾分薄面:「好啊,師叔。」
茅山堅心神一松,舉目望向阿洛:「那就別講了,直接實操吧。」
阿洛深深吸了一口氣:「是,師父……小光,去搬個骨灰罈子來。」
「是,師兄。」阿光點頭應著,跑進一間偏房內,心裡不斷念叨著:「要三月的,不要五月的,要三月的,不要五月的,三月的,五月的……」
如此念叨著,他挑了個罈子搬了出去,放在阿洛面前:「師兄。」
阿洛點點頭,吩咐道:「將骨灰撒出來一點,把罈子放在骨灰上,然後去拿兩個大紅燈籠來。」
阿光依言而行,跟快便準備好了施法用的一切。
「哈。」
阿洛突然大喊一聲,一個跟頭跳了過去,在院子裡打了一套拳法,還別說,這拳法倒是打的虎虎生威,有模有樣。
「師叔,我能問個問題嗎?」秦堯輕聲說道。
「師侄你說。」茅山堅連忙回應。
「打這套拳法和請鬼有什麼關係嗎?」
茅山堅:「……」
有個屁關係,這純粹是個人行為。
可他能這麼說嗎?這麼說了豈不是顯得自家徒弟腦子有問題?
「師侄,他是在活動身軀,令自己保持最佳狀態。」忽然間福靈心至,茅山堅扯出了一個看似沒什麼漏洞的解釋。
秦堯挑了挑眉。
好罷,你說是就是。
我不和你爭。
「開鬼門,照鬼路,請鬼出地府……」打了一套拳後,阿洛終於開始辦正事了,手掐印決,雙手劍指指向裝著骨灰的罈子。
「呼……呼……」
隨著他口中的咒語越念越快,庭院中突然颳起陣陣陰風,兩個燈籠被陰風璇兒抬起,緩緩升到半空。
「砰。」
「砰。」
當阿洛對著燈籠拜三拜後,兩個大紅燈籠陡然炸開了,將一群少年們嚇得連連後退。
「不好。」阿洛臉色一變,衝著阿光吼道:「你拿的是幾月份的?」
「三,三……不對,是五月的。」阿光哭喪著臉說道。
阿洛打了個寒顫,迅速朝向茅山堅飛奔而去:「師父救命啊……」
茅山堅:「……」
秦堯:「???」
老叔,您就讓我看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