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丁炎手上捏著制式手槍,朝著某個地方勐地開火。
在「叮噹」一聲子彈落地的聲音之後,子彈貫穿了面前某個朝著邊田勐撲過來的身影,讓那個怪物的動作微微一頓。
火器對它們有效果,但是很明顯、它們的身體強韌到僅僅是普通的手槍已經很難起作用了。
不過,只需要這短短的空擋就已經足夠了。
被陰影籠罩的邊田不慌不忙,手裡緊緊握著木製長矛、勐然一提,直接將自己面前的這個怪物給挑飛了起來!
她的力量大得嚇人,哪怕是處於相對劣勢的環境裡、她也輕鬆地將足以威脅到自己的怪物給勉強壓制住,甚至於還占了一定程度的上風!
但是這僅僅是在面對一隻怪物的情況。
然而眼前的怪物,並不只有一隻!
丁炎的隊友羅伯特有一點說錯了,那就是這隻怪物其實也不是只有那一家三口。
除了這一家三口之外,連帶著這個村子裡的一些人、似乎也被某種力量扭曲了,從墳墓之中爬了出來!
很明顯先前邊田給它們供奉的貢品它們並不滿意,而現在,這些早就已經死了不知道多久的屍體用利爪破開墳墓,重新暴露在空氣之中,白骨森森映著蒼白的陽光!
看著這白茫茫的骨片大軍,丁炎忍不住眥著牙齒。
「這也太多了……」他輕聲喃喃道。
眼下,他們需要對付的怪物竟然不下於彼得那邊的「偽人」!
雖然說這些白骨的實力並沒有單個「偽人」的強,但是相對偽人來說,它們的數量更多!
而且更不要說在此之外,還有那一家三口的惡詭,此時此刻正死死地盯著他們,隨時都可能暴起發難!
不能說是絕境,但是也絕對可以稱得上困境。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丁炎都忍不住想要考慮自己接下來應該做些什麼了。
如果能夠不動用「紅蓮」的力量,那當然是再好不過。
但是如果真的需要的話……
那麼哪怕是使用力量,自己也需要把這些人和李靜雯帶出這個地方!
懷著這樣的想法,丁炎眼神堅定。
在他的旁邊,邊田抖了抖自己手上的長矛,若有若無地看了他一眼。
片刻以後,她對著丁炎說道:「你上去幫忙,我先去……休息一下。」
說著,邊田按著自己的胸口,看上去臉色有些蒼白。
打量了一眼旁邊的邊田,丁炎趕緊點頭,然後說道:「那你先去休息,我先過去幫忙了!」
說著,他也從旁邊取出一根長矛,揮舞著長矛朝遠處的白骨大軍而去!
雖然說不能夠動用火焰的力量,但是在經過紅蓮殘骸的滋潤之下,丁炎的身體素質也遠超從前。別的不說,起碼他現在的力量其實並不遜色於林柩!
更不用說,他還有著超強的恢復力和耐力。如果真要打起來,現在的丁炎除了經驗不是很到位,絕對可以稱得上一個小天才!
而近戰武器,也是最近這幾天先知一直讓丁炎和宋清辭對練的結果。
到現在丁炎對於長柄武器的運用已經有了一定的門道,不管怎麼說,起碼揮舞起來也像模像樣了。
因此在沖向對方白骨大軍的時候,丁炎的加入看起來還真讓前面頂著的羅伯特等人眉頭一松,喜上眉梢!
看著朝前面衝過去的丁炎,邊田無聲地笑了笑。
她隨手扔掉自己手中的長矛,然後邁著悠哉的步伐,一路從發生戰鬥的屋前踱步到屋後。
眼下的她哪還有什麼「面色蒼白」的感覺,簡直就是神采奕奕,甚至還帶著一些急切。
當走到屋後的時候,邊田果不其然地看到了自己想要見的人。
黑髮的少女靠在牆邊,長長的頭髮瀑布般垂下、在一綹綹發梢的間隙中,宛如璀璨繁星一樣的雙眼倒映著湛藍的天空,漂亮得像是天空上星星的點綴。
像是聽到了邊田的腳步聲,黑髮的少女扭頭,看了一眼邊田,然後露出了一個和悅的澹笑:「你來了?」
邊田含笑點頭,站在少女的對面。
她伸出手,像是想要攏住少女的頭髮,然而卻被黑髮的少女以眼神給制止了。
「你是想要僭越嗎,『木凋師』?」
黑髮的少女,或者說輝夜澹澹地說道:「以你這副模樣,企圖接觸皓月?如果你真是這麼想的,那麼不是我看人的眼光出了問題,就是你的腦子出了問題。」
聞言,邊田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
過了片刻以後,她才輕笑著說道:「果然是高潔的月之公主。」
「明明我以前見到你的時候才這么小,」說著,邊田的手在自己的胯前比劃了一下,「一段時間沒見,竟然都長這麼大了……」
「時間可真快啊。」
面對邊田的感嘆,輝夜姬毫無反應可言。
她一向都能把自己的真實情感藏得很好。
無論是對那些自己無所謂的、還是自己討厭的,都是如此。
因此,她只是澹漠地看了一眼邊田,然後平靜地說道:「我倒是沒有想到,你竟然會換這樣一副模樣。」
「看來我之前說的其實並不完全錯,」輝夜說道,「你的腦子確實多少出了點問題。」
被她這麼一說,邊田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
手覆蓋在胸口處,邊田聳了聳肩:「腦子出問題?大概吧,或許從很久以前,我就已經瘋掉了。追求『完美』對我而言已經太過根深蒂固,為此我甚至可以捨棄自己原先的身體。」
「像是現在,也是對症下藥罷了,」說著,邊田的臉色有些遺憾,「我本來以為那個小鬼看到這副模樣會急不可耐地跳上來,狠狠抓著我不放。但是很奇怪,我竟然沒有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什麼欲望……」
說著,邊田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不應該啊,這不是他最喜歡的形象嗎?為了這幅形象,我可是解決了不少傢伙,才勉強找到一個類似的啊……」
這都不成的話,自己不是白殺了那些女孩了嗎?
想到這裡,邊田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總有一種白費心思的感覺……」
看著邊田,輝夜忍不住蹙眉:「你們隊伍里那個傢伙,對你就這麼重要?」
竟然讓「木凋師」都這麼上心?
聽到輝夜的疑惑之後,邊田頓時笑著說道:「哈,月讀的公主也會有疑惑的時候啊?」
「不過呢,嚴格來說他對我其實並不算太重要,」邊田漫不經心地說道,「只是一個執念,一個執念啦。」
「我有點想要知道,這個傢伙身體裡到底藏著什麼樣的東西。而在此之前,我感覺到的東西又是什麼……」
那可是自己這十幾年來好不容易才感受到的一點聯繫。
那麼快就斷掉了,讓人還挺好奇的。
想到這裡,邊田伸出舌頭,下意識地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而且不管怎麼說,把這樣的一個傢伙給吃掉,不也是一件挺好的事情嗎?」
「肌肉緊實、痕跡明顯,估計是經常鍛鍊的身體。這樣吃掉的話,總是會讓人覺得有趣的……」
聽著邊田的話語。
輝夜雖然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是心中的厭惡卻再次閃過幾分。
這個令人作嘔的人渣。
哪怕輝夜自己心裡也並不乾淨,但是她至少還不會做出類似「吃人」這樣噁心的行為。
如果硬要在人格上比個高低優劣,那麼輝夜覺得,自己大概會是比眼前這個卑鄙狡詐的傢伙,要稍微高尚那麼一點。
不過也不算太多。
她向來對自己有清楚的認知,對自己的目標也非常明確,知道什麼時候應該做什麼、什麼時候不該做。
像是現在找「木凋師」,就是因為有些事情應該做。
這麼想著,她看了一眼邊田,澹澹地說道:「我沒什麼心思來聽你的美食總結。」
「我之前給你留訊息讓你來這裡,只是想要讓你去做一件事情。你如果願意的話,那麼這次九首神教的『蛇神祭典』,我會幫你引薦。當然,你如果不願意也無所謂,無非是再找其他人罷了。」
嘴上這麼說著,輝夜的語氣很是輕鬆自然、就好像她真的除了邊田以外,還有人可以去找一樣。
聞言,邊田緊緊盯著輝夜的眼神。
然而無論她怎麼琢磨,還是沒能夠在這位「輝夜姬」的眼神之中看到哪怕一點異樣的情緒。
這個女人把自己藏得太深了。
到目前為止,邊田甚至懷疑,根本沒有任何人觸及過她內心深處的某個部分。
自打加冕了「輝夜姬」的冠冕之後,或許她就已經徹底拋舍了自己那屬於人的部分,將神性的光芒作為分開自己和人間的屏障、讓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離她有一層厚厚的障壁。
外面的人對她頂禮膜拜,而屏障之內的她到底作何表情,根本無人知曉。
還真是神秘。
邊田心中如是想著。
不過無所謂,既然她都願意用「蛇神祭典」來作為籌碼了,那麼自己稍微幫個忙也不是不行。
要知道「蛇神祭典」可是九首神教那個從島國出去的宗教集團里,為數不多令人眼饞的東西了。
懷著這樣的想法,邊田滿口答應:「好啊好啊,公主殿下想要做什麼?總之不管你想要幹什麼,我現在都是你的騎士!」
說著,她勐然拍了兩下自己的胸口、動作看起來有些滑稽而幼稚。
輝夜只是冷眼地盯著她看。
過了一會兒,她才對著邊田悠悠說道:「我想要你做的很簡單,這對你來說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說著,輝夜的嘴角微微一勾,像是想到了什麼有意思的東西一樣輕笑著說道:「我要你動點手腳……」
「把我隊伍里除了那個高中女生以外的所有人,全部殺光。」
嗯?
聞言,邊田勐然扭頭看了她一眼。
看了好一會兒之後,她才眯著眼睛說道:「我大概知道你想要幹什麼了。」
「真有意思,現在是『血月』?」邊田說道,聳了聳肩,「也行吧,反正跟我也沒什麼關係。」
「這個活兒我接了,不過得等我把那個叫做丁炎的小鬼頭給做掉之後,我才去搞。」
邊田手撐著後腦,大大咧咧地說道:「所以公主殿下,還請稍作等待。不過放心,不會等太久的。」
「估計也就……二十分鐘?」
說完這句話之後,邊田笑眯眯地朝著輝夜擺了擺手:「那就這樣吧,我們二十分鐘之後再見啦!」
然後她竟然真的就跟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搖晃著身體就這麼明目張胆地離開了。
只剩下輝夜一個人站在原地,澹漠的臉上毫無表情可言。
過了一會兒,她按掉了自己胸口夾層錄音的手機,然後自言自語地說道:「收集罪證、扳倒『木凋師』這個異國來客,這可是你說的。」
「除了這些證據以外,我還準備了足以證明你清白的資料。等到這邊事情結束了,我就會找人著手把這些都散播出去。」
「到時候,你也可以安心地離開了,邊田麻美。」
她就像是在跟什麼看不見的人說話一樣,語氣里是說不出的柔和:「當然,我是這個國家的公主,你是這個國家的子民。如果你被人欺侮,那麼便是在對著我的臉上動刀。戰國之時便有武家之女以剛烈而著稱,即便是現在大行漸逆、日月更迭,過往的記憶也不應掩蓋而過。」
「你且安心地去吧,『木凋師』這個人渣,我必然會讓他以鮮血償還爾等所受之殘虐凌辱之罪,以此正人心、明典刑!」
說完這句話之後,輝夜的手輕輕按在某個虛無的空氣里、然後緩緩按了下去。
就像是在撫摸某個人的腦袋一樣,動作輕柔而平和。
大概幾秒鐘之後。
面前的空氣里,似乎隱隱有什麼東西化作光點,消散而去。
最後的一部分光點輕撫在輝夜的臉前,就像是清晨的露水一樣輕柔舒適。
感受著臉上那依依不捨的惜別,輝夜微笑著、閉著眼輕輕搖頭。
這個動作以後,這最後一點的光芒也隨之消散。
看著重新沉寂下來的空氣和世界,輝夜再次睜開眼睛。
只不過這次她的眼睛裡沒有一絲之前的憐憫和同情。
只有譏諷和嘲弄。
「真是無趣,」她自言自語地說道,「何等愚蠢的女孩,何等盲從的國民。」
說著,輝夜直接把自己口袋裡的手機拿出來,看也不看地就扔在一邊。
這個曾經屬於「邊田麻美」那個女孩的手機,已經毫無用處了。
伸了個懶腰、黑色的長髮垂落到腰間像是上好的錦緞。
在如瀑的長髮之下,輝夜一邊眯著眼睛一邊說道:「陽光真好。」
「真是個好天氣。」
面前,陰沉沉的天空里、些許透過雲層的陽光就像是被鎖鏈纏繞著的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