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地看著白令。
青光突然冷冷一笑:「人類?」
「你自己好好想想,你現在哪點像是人類?」
他朝著前面走了兩步,儘管看起來從容淡定,但其實心裡比誰都要警惕:「蒼白的皮膚、不會跳動的心臟、冰冷的觸感……這樣的人還自稱為人類,你覺得有誰會相信呢?」
「我之前看到王偉正提刀過去找你了對吧?你覺得那樣一個人在看到你這種異類之後,第一反應是什麼?他必然朝著你拔刀了,是不是?即便你用某種手段說服了他,他也肯定沒有完全相信你。一旦你有一點不對勁的地方,他的刀子就一定會架在你的脖子上,不講一點情面。」
青光輕聲說道:「他就是這樣的人,除了自己認定的、不會相信其他任何東西,所以怎麼可能把你當作人類來看待?他肯定會給你優待,然後讓你為他做某些事情,看似是獎勵,實則是監視。哪怕你做了足夠多的貢獻,如果有需要、也會被他毫不猶豫地一腳踹開……」
「這樣一個瘋子,你也會相信他說的話?」
說這些話的時候,青光似乎很有感觸。
白令也只是默不作聲地看著他。
他多少還是知道一些,這位九首神教的領袖和王偉正過去的故事。
那是王偉正年紀尚小、甚至沒加入對策局,而九首神教也沒有正式創立的時候……
不過因為這些東西太過涉及個人隱私,所以日記本上基本沒有在未來找到報導和記載。
但是有一點毫無疑問——曾經的青光對於王偉正,大概對標現在的祁副局長。
過了好一會兒,白令才溫聲說道:「你和王局長之間的恩怨情仇,我並不關注。時間是最為無情的師傅,在祂的快刀之下、任何糾葛和痴纏最後都會化作一捧黃土。」
「我現在只是知道,如果你想要從這個地方拿走某樣東西,那麼就要做好斃命於此的準備。」
隨著這一句輕飄飄的話語。
霧氣如龍吞散,瀰漫在整個地下室內!
明明只是轉眼的功夫,青光竟然感覺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模糊了。
該死!
在心裡暗罵了一聲,青光直接向後退了半步。
同時,他朝著旁邊高喊了一聲:「動手!」
伴隨著他話音的落下。
站在他身後數米處的黑西服毫不猶豫,直接從口袋裡掏出匕首,朝著懷裡年輕人的脖頸狠狠扎了下去!
他的動作沒有一點停頓,仿佛是在聽到青光命令的那一剎那,本能就蓋過了他理智的思考,比起最精密的機械還要循規蹈矩!
看著這一幕,白令毫不意外。
他的袖子輕抬,猶如實質化的晦暗濃霧擦著袖口而過,以不遜色狂嵐的威壓呼嘯著奔流到黑西服的面前,筆直地打掉他手上的匕首!
「叮噹」一聲,銀色的匕首掉落在地面上,灰白的柄藏在迷濛的環境裡、仿佛是徹底消失了一樣。
隨後,濃霧又轉了個向、重重地砸在黑西服的胸口上。強大的衝擊力甚至將他的西服砸出一個印子,讓他不由得「哇」一聲吐出一口鮮血,整個人倒飛了出去!
他懷裡的年輕人墜落了下來,不過還沒等他落到地面,白令就操控著白霧將他卷了起來、安穩放下。
然後他猛然回頭,瞬間和青光四目相對!
僅僅只是短短的兩秒不到時間內,青光就衝刺了數十米的距離,借著白令需要將注意力放在旁邊的人身上那一瞬間的失神,瞬息間欠身而上!
察覺到白令注意力的回歸,青光毫不猶豫、與先前黑西服別無二致的匕首藏在右手前沖的軌道里,筆直地朝著白令下腹而去!
他的速度並不算太快,至少比不少祁光、可能跟宋清辭相當。但是他挑選的時機真的很好,正好卡著白令意識略有分散的時候衝刺,而且節奏恰巧就是在白令那一瞬間失神的時間裡。
等到白令回神的時候,匕首的寒光幾乎已經近在眼前!
然而在意識之海里的停頓是無限拉長的。
在一剎那的功夫里,白令就找到了最完美的躲避角度。
他輕輕側了半個身位,讓匕首從自己的身側擦了過去,黑色的風衣拂過青光的髮絲、就像是烏鴉的翅膀擦過老鼠的頭頂。
在兩個人交錯而過的瞬間,青光緊緊貼著地面,壓出一道長長的灰色鞋印。
他瞬間回頭,眼神從低處往上看,再次和白令直直對視!
只不過這一次,他的眼神里閃爍著宛如太陽一般的赤金光芒,宛如流淌在山口之中的熔岩、在電光火石的霹靂之下猛地爆綻而開!
迷夢一般的光線紛散在霧氣里,如果是尋常人與現在的青光對視,那麼精神就會受到強大的衝擊、以至於久久失神不能恢復!
然而白令只是偏過頭,雙眼直直正對青光。
「我可不是人,」他平靜地說道,「你的視線對我沒用。」
特媽的!
聽著這句話,青光不由得暗罵一聲。
一會兒是人一會兒又說自己不是人,你的種族身份是靈活有底線的是吧?!只要對自己有利,你是不是還會說自己是塞伯坦星人?!
不過無所謂。
反正這本來就是一個小小的障眼法。
在殷紅的光芒閃爍之後,青光陡然從懷裡掏出一個又黑又粗的玩意兒,對準白令猛地扣動扳機!
某種無形的子彈從噴塗火焰的槍口裡速射而出,咆哮著劃破空氣、動能激盪中帶著無可阻擋的神秘力量,轉瞬間就撕裂了白令面前的濃霧!
子彈一共有三枚,這三枚從不同的角度發射而出,構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包圍網、無論白令從哪裡閃躲,都應該毫無破綻可言!
青光本來是這麼想的。
但是他很快就發現,白令竟然硬生生找到了一個完美的角度,輕巧地躲過子彈的網絡。
其中兩枚子彈基本上沒有碰到他,唯有一枚算是擦破了他的皮膚,不過也就僅此而已。
我他媽……!
青光第一次感覺到如此無力。
在過去他憑藉著心狠、精神震懾和超快速的一套連招,幾乎沒有什麼人能夠第一時間破解。雖然不一定能夠擊殺,但是起碼讓對方受傷還是可以的。
但是這一套對於白令幾乎毫無用處。
他這樣能夠事先猜測自己攻擊手段的敵人,跟青光完全是相性最差的類型!
雖然看起來自己打了一套花里胡哨的連招,但是青光知道,自己對於白令連防都沒有破!
這還怎麼他媽的打?!
然而青光並不清楚的是,白令現在也很驚訝。
『那把槍,不對勁。』
他凝視著青光手裡的漆黑手槍,若有所思地想著:『很詭異,這麼輕易就撕裂了我的霧氣包裹,這不應該。哪怕是狙擊槍,也不可能這麼簡單地穿透到我的面前……』
而且自己被子彈劃破的地方,到現在也還在隱隱作痛。
這種疼痛並非是作用在身體上的,要知道白令現在基本已經算是無機體,根本察覺不到疼痛的存在。
然而在子彈穿過皮膚的剎那,他還是有了一陣久違的痛感。
這大概……是作用在「靈魂」上的傷口。
要不是自己能夠在意識之海里無限制地進行未來探知,並且勉強找到了一個完美的角度,說不定這一次白令真的要栽在這兒。
一旦有一顆子彈穿破了自己的皮膚,它所帶來的傷害就是白令很難忍受的。在意識之海的未來裏白令稍微體驗了一下,眼淚幾乎都快疼得流出來了。
所以他果斷放棄和青光硬碰硬的準備。
看著那把槍,白令忍不住陷入了沉思:『不行,這玩意兒太危險了。能夠對靈魂產生影響的武器,一旦讓青光知道對我有特殊意義,那麼後續肯定會很麻煩。』
自己需要把這玩意兒搶過來,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麼想著。
白令的手按在棺材板上。
「對不住了,」他的聲音有些愧疚,「但是現在是關鍵時刻。」
「如果不在這裡把那個傢伙給搞定了的話,你的屍體也會被褻瀆。所以我覺得,還是這種方式更加體面一些。」
「更何況,我覺得如果是你們的話,大概能理解我現在的做法。畢竟,他們可是想要藉助『建速』,再一次製造禍亂的惡徒啊。」
說著,他的手指摸索著、將指甲刺向棺木的連接處。
並且輕輕抬起了一絲絲縫隙。
很快,濃霧就湧入棺材裡,並且從裡面凝聚成型、逐漸將棺材內的一切都填充了起來。
然後在下一個瞬間,猛然把棺材的板給頂飛了!
沉重的棺材板飛翔於天空中,在青光呆滯的眼神里,朝著他狠狠地砸落下來!
這是什麼陰損的手段!
青光不由得想要破口大罵,那個狗栽種先知之前還說這是前輩是英雄,下一秒把人家的棺材板都給掀了!
你還有什麼臉來為人家守墓?!
青光堪堪躲開了棺材板衝擊,同時心裡也有些發麻。
這個棺材板看著還真厚,自己的子彈還真不一定能穿透。
現在對方有了這玩意兒,利用霧氣當盾牌的話,青光覺得自己大概真的拿這個鐵王八沒有什麼辦法。
怎麼辦?
要不跑了?
他看著幾乎已經暴露在空氣里的棺木,整個人都有些不舍。
等等。
空氣?
聞了聞地下室的味道,下一秒鐘,青光整個人臉色都變了。
他朝著白令破口大罵道:「先知你個狗栽種,竟然縱火!!」
「在地下室里縱火你是想要怎麼樣?!這裡不是你前輩的英雄冢嗎?!現在放火,你是想要把所有人都燒死、還是要我們窒息而死,跟屍體一起陪葬?!」
面對青光的氣急敗壞,白令只是平靜地說道:「我不需要呼吸。」
我特碼當然知道這一點!
從棺材板里探出一個頭,青光看著已經將霧氣聚集在手中、開始壓迫周圍的空氣,營造出旋風的左手,以及白令右手那晶瑩剔透、宛如紅水晶一般的試管,整個人都頭皮發麻。
這個傢伙是真不要臉啊!
靈活的道德底線,靈活的種族身份,現在又來了靈活的祭拜方式。
你特碼的狗栽種!!
青光又忍不住想要開罵了。
不過很快,他就感覺到周圍的溫度迅速上升,整個地下室慢慢變成了一個「烤爐」。
不行,這裡不能在待了!
青光第一時間下定了決心,要跑了!
他不能經受太高的溫度,如果在高溫的環境呆了太久的話,對他的意識和身體都會造成很大的影響。
一旦這種影響累加起來,那麼他很可能會失去意識,落到白令的手上。
一旦落到那個傢伙的手上,恐怕就麻煩了!
哪怕再大的貪念,也比不上生命寶貴!
現在看來,他是拿不到「建速」了。不過這樣也好,起碼知道了建速會落在先知的手上。
剩下的一段時間就只需要盯著先知,對策局可以暫時不用去管。
心裡這麼想著,青光整個人伏下身體、重心壓低。
在來之前他就已經於心目中構建好了整個地下室的地圖,並且想好了一旦遇到麻煩應該怎麼跑。
至於黑西服,那個傢伙怎麼樣都無所謂了。
反正只是一個用了就能丟棄的廢物,哪怕先知把他抓走了,也不可能從他的嘴裡掏出什麼來。
畢竟他本來就只是一個「信徒」罷了。
心裡這麼想著,青光隱蔽而快速地向後撤。
然而還沒等他走出多遠,白令就輕笑著說道:「想走?」
「我之前就說過,會給九首神教的人一點小禮物。現在藍空收下了,怎麼說也應該輪到你了。」
「不收下禮物就走,是不是有點太不尊重別人了?」
話音落下。
裹挾著火焰的濃霧旋風從自己的身側旁邊飛掠而過,仿佛燃燒著的火焰巨龍,咆哮盤旋、勢如流星!
青光朝旁邊滾了一圈,這才躲過這團火焰漩渦的衝擊。
真難纏!
他忍不住暗罵了一聲。
不過還好,自己的速度也不算太慢,而對方的漩渦速度跟不上自己。雖然先知能夠提前判斷自己的方向,但是戰場是瞬息萬變的,短時間的預判基本毫無用處……
就在他這麼想著的時候。
下一秒鐘,青光突然聽到了玻璃破碎的聲音。
嗯?
循著聲音望過去,當看到是什麼碎裂在地面上的時候,青光的瞳孔微微一縮!
那是……之前放在木架上的那些瓶瓶罐罐!
剛剛先知的攻擊並不單純是朝著自己來的,最主要還是想要擊碎這些罐子,把裡面的東西……放出來!
很快,綠色的液體就這麼流淌了一地。
沒有多久,那些被封印在罐子裡的東西重新睜開眼睛、猩紅的雙眼隱現在幽影里,像是深埋地獄之下的魔鬼正群聚著窺伺受到誘惑的惡人!
細細簌簌的聲音迴蕩在整個地下室里,滑膩的身體緊緊貼著牆壁,某些東西「嘶嘶」吐著信子,快速地游弋而來……
當聽到這些聲音的時候,青光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就像是遇到了自己的天敵一樣,渾身仿佛被石化了,根本動彈不得。
當那些東西從陰影中出現的時候,青光這才終於看到了自己之前還無比迷戀、但是現在卻又無比畏懼的生物。
「蛇」。
這是他的天敵,也是他想要成就更高所必須的「繭」。
然而眼下,這些玩意兒朝著自己涌過來的時候,還是讓青光頭皮發麻、渾身起雞皮疙瘩!
屮!
他沒有片刻猶豫,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整個人都清醒了三分。
但是蛇的爬行速度很快,幾乎沒過多久,一隻蛇就纏繞在他的胳膊上、高高揚起蛇頭,對著青光的胳膊就是狠狠一口!
這一口直接讓青光方寸大失,讓他猛地甩著自己的手腕、甚至於連手槍都從手中滑掉,跌落在地面上都不清楚。
他現在只是覺得驚恐。
因為青光很清楚,眼下自己需要在意的並不只有蛇。先知那個陰險的傢伙,還在後面看著自己呢!
不行了,必須要捨棄掉什麼!
咬了咬牙,青光猛地把右手按在自己的左臂上。
然後用力,將其撕扯了下來!
在一陣血色的煙霧之中,蛇失去了目標、只能夠匍匐於血煙里,蛇頭高高昂起。
三秒鐘之後。
白令踩踏著猩紅的煙氣,彎腰從地上撿起那把手槍。
他搖搖頭,淡淡地說道:「斷臂求生,而且還讓自己受了重傷。」
「短時間之內,青光那個傢伙大概是不會在出現了。」
「不過,這不代表他就不在危險了。事實上,隱藏在暗中的青光不比現在簡單太多。」
說著,他的眼神瞥了一眼旁邊的黑西服:「你說呢?」
下一秒。
澎湃的霧氣翻滾著湧上來,直接纏繞在黑西服的脖子上,宛如一雙鉗子般的手掌、壓著黑西服的脖子,直接將其狠狠地拍打在牆壁上。
「咳咳……」
黑西服的四肢被霧氣鎖住,整個人大字型地躺在牆壁中央,看起來非常痛苦。
白令放下手槍,抬頭看著宛如受難一般烙印在牆壁之上的黑西服。
「徐善功,十年來借著九首神教的名義肆意為虐,犯下了不少於十條命案,甚至還策劃了三場以上的恐怖行動……」
左手插在風衣口袋裡,右手拿著手機,看著織網者給自己發送的信息,白令輕笑了一聲:「你可真是個不遜色於你信仰的那些偽神、不折不扣的人渣。」
「在外面逍遙法外了這麼久,被那群怪物壓榨了這麼長時間,也到了你該還債的時候了。」
霧氣一點點地收緊,宛如白綾纏繞,徐善功整個人都一點點地窒息、臉色逐漸漲紅。
然而他什麼都做不到。
霧氣已經將他的四肢鎖死了,別說是掙扎了,他現在只怕動手指都難。
既然是懲罰,那麼當然得久一點。
白令不再去看呼吸困難的徐善功,而是轉頭看了一眼地上的年輕人。
這個年輕人剛剛被黑西服和青光打暈,甚至於先前還被青光差點殺死,充當讓白令分神的媒介。
現在想來,如果來的不是白令,恐怕他還真兇多吉少。
沉吟了一聲,白令把這個傢伙放在旁邊的平台上,不再去管他,轉而去看一邊的地面。
看那些游弋在紅色煙霧裡的蛇。
「看起來也該做個……大掃除了。」
白令說道。
給人家的地方搞得一團亂遭,如果不收個尾,那簡直太沒有禮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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