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半回家

  「老闆問做什麼湯?」

  菜都是提前準備好的,炒起來也非常快,十幾個菜很快上完,武娜娜端起最後一盤香酥乳鴿時問道。

  強子放下手裡的炒鍋看向她:「準備的是乳鴿菌菇湯,怎麼老闆有別的什麼要求嗎?」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都喝的昏天黑地了,上個燴旗花面(菱形的湯麵片)吧,老闆說解酒。」

  武娜娜說道。

  「沒問題。」

  強子估計孫和平喜歡這口,因為旗花面李老頭提前擀好切好並晾乾了許多,那時候不像是現在物資這麼豐富,超市里就有現成的,買來直接下鍋就可以。

  旗花面端上去之後,一桌在當時算是特豪華大餐也就結束了,強子和老李兩個人手腳麻利的收拾完衛生,李老頭又封了火就準備下班了。

  此時雖然過了九點,但是李老頭家在斜口,距離縣城才三四公里路程,不用他上早班的話,他就準備回了,說是院子裡還有幾畝地的玉米棒子沒扒呢!

  當時關中地區收玉米都是棒子帶殼一起掰回去,先把地騰出來種小麥,玉米棒子就在夜裡加班,扒下殼子掛在牆上,等冬季水分徹底蒸發乾透,這才揪下來剝下玉米顆粒入倉的。

  「那我先走了,等會管理員送你回去拿行李,宿舍就在樓上最東邊一間,門沒鎖,你把鋪蓋一弄就可以睡了。」

  李老頭一邊推自己嶄新的二八大槓一邊說道,似乎已經有些急不可待了,沒辦法,農民忙了一季,收穫就在眼前誰不著急,那時候在外打工叫副業,搞好地里的莊稼才是本份。

  「嗯嗯,路上慢點,王八肉和生蚝都吃了沒?」

  強子有點壞笑的問道。

  「吃了吃了,你碎慫手藝真沒的說,味道很棒,咱老李如今也算是吃過生猛海鮮的人了。」

  李老頭說著,就推著二八槓走了,那時候這玩意金貴,怕被人順走,都是放在操作間後邊棚子裡的。

  強子看他走後,又把廚房的地拖了一遍,收拾完沒一會,武娜娜就進來了,一進門就問:「老李走了?」

  「嗯嗯,剛走,老闆沒說還要啥不?」

  「不要了,一大桌子菜吃的沒剩啥了,六瓶酒也都幹完了,個個肚子溜圓還要啥,你收拾好了沒?」

  「好了。」

  「那行,你先換衣服,我去開車。」

  那時候農村還是土路,前幾天還下了一場雨,好在大路夠寬,皮卡車也耐造,一路並沒有因為泥濘趴窩,十點的時候就開到強子農村家門口了。

  「家裡人還沒睡呢,估計在剝玉米棒子,我去去就來,對了武姐,要不要去家裡喝口水。」

  「方便嗎,我正好口渴,中午到現在都沒喝過水呢!」

  「這有什麼不方便的,就是農村人,你別嫌棄就行。」

  這時大門打開,龐爸抱著一大捧玉米衣(玉米棒子的外殼)出來,這玩意剛剝下來很占地方,堆在家裡礙事,但是又是做飯燒水離不開的柴火,所以農家人都會把它們堆在大門外,用的時候在抱回去。

  「爸……我回來了!」

  強子趕緊下車叫人,然後帶武娜娜準備進門。

  「強子回來了,今天試工怎麼樣……這位是……?」

  龐爸第一想起的自然是兒子去試工的事情,但是看到他還帶回來一個開車的女人有些疑惑。

  那時候農村幾乎看不到汽車,皮卡這種車型在農村人眼裡就是轎車了,那是有錢人或者廠長、領導幹部這些人才能坐的起的。

  「哦……爸,這是我們灶上的管理員,試工當然沒有問題了,我就是回來拿鋪蓋卷的,早上要做早餐,住在家裡來不及。」

  老爸聽到後心裡簡直樂開了花,心想兒子還真的有出息,剛回來就找到工作了,要知道廚子在農村人眼裡算是個正式工作,(對比建築隊那些搞副業的)雖然也是臨時工,但是做大鍋灶的一般都很穩定,干十幾年甚至半輩子廚子的都有。

  「快進屋,喝點水再走。」

  老爸趕緊招呼武娜娜進了院子,自己去灶房拿暖水壺,估計是已經夜裡十一點了,院子裡就他一個人在扒玉米棒子。

  「我媽睡了?」

  「嗯,有點感冒,我讓去睡覺了,你弟弟還要上學,也沒讓他熬夜。」

  龐爸把武娜娜讓進上房的客間,關中農村那時大多是兩間寬的院子,也就是六米多點,進門就是一個通透的客間,然後一側就是一個大房間做臥室。

  不過農村人的客間一般情況啥都沒有,真的待客和臥室就在一個房間裡,此時應該是龐媽睡了,龐爸就帶人在客間裡坐下,客間並無其他家具擺設,只有幾個用樹枝彎成的小凳子和一個小木桌。

  那玩意放在現在恐怕還有點收藏價值,但是那個年代家家農戶里都有十幾個,幹活、吃飯或者招呼人都挺方便。

  龐爸用開水燙了一下杯子,這才倒了一杯水給武娜娜,:「你喝水,鄉下就這條件,你別嫌棄。」

  「叔……你客氣了,我也是農村的。」

  武娜娜接過水杯,坐在昏暗客間裡的小凳子上開始喝水,估計是真的渴了,也不管龐家的水杯是不是乾淨,因為那水杯就是吃過的玻璃罐頭瓶子代替的。

  當時農村生活物資並不豐腴,因為土地下戶也不過六七年,有些人連溫飽還沒有徹底解決,吃的饅頭還要夾雜大半棒子麵或者黑豆面。

  到現在還記得那時候的玉米面饅頭,一到冬天就凍的邦硬,咬都咬不動,頭一次家裡蒸純小麥麵粉的饅頭時,強子一口氣吃了八個,那時好像才八九歲的樣子,老媽都差點嚇傻了,生怕給撐壞了。

  強子背回來的鋪蓋卷就放在哥倆睡覺的廈房炕上,家裡有現成的鋪蓋也就沒有打開,這時直接拿了就可以走。

  不過看到武娜娜還在吸溜吸溜喝水,就沒著急走,而是坐在老爸旁邊,幫著一起扒起了玉米棒子外殼。

  「你去陪客人吧,這點活還用不上你,秋忙不像夏忙(收小麥也叫龍口奪食,那時天氣變化大,容易下雨,所以趕得緊)那麼緊。」

  龐爸對於接待穿著時髦的武娜娜有點壓力,那似乎是大多數農村人來自靈魂層面的謙卑在作祟。

  「沒事,管理員人很好,今天老闆招待客人,她主動開車拉我回來的,對了我媽怎麼樣?」

  「沒事,就是有點感冒,可能昨天扒玉米坐在院子裡受涼了,你不用管了,把自己的事情干好就行了,咱是農村人,有的是力氣,找個正式活不容易。」

  強子點頭:「我知道了爸,沒事的話我就住在廠里,有事可以去華中找我。」

  「嗯嗯,家裡沒啥事,種了麥子就徹底閒了,就是有事也輪不到你操心,有我和你媽呢!」

  也許全天下的父母都這樣吧,用自己的肩膀扛下生活中的所有,再苦再累也不願意拖累子女。

  沒一會兒,武娜娜喝完水,跟強子兩個人一起出門,龐爸送到門口囑咐道。

  「強子啊,咱幹活不怕出力,遇到事不要衝動,不要胡亂惹事也不要怕事……!」

  「哎呀爸,回去吧,我這麼大人了知道怎麼在社會上混,您照顧好自己和我媽就行了。」

  男孩到了成人的時候,恐怕都會嫌棄父母囉嗦,尤其是當著外人的面。

  「你爸真囉嗦,跟我爸一個樣!」

  車子發動,很快就到了村口,武娜娜笑著說道。

  「嘿嘿……老人恐怕都這樣,生怕孩子在外邊吃虧,又怕他們惹事生非。」

  「我去……」

  突然……武娜娜一腳剎車,嘴裡一聲驚呼。

  「哎呀,嚇我一跳!」

  一個粗獷的聲音跟著響起,強子往外一看,居然是鄰村的初中同學。

  「邵勇,怎麼是你!」

  說著他趕緊下車,從褲兜里摸出武娜娜給的阿詩瑪香菸拆開,給同學邵勇遞上一根。

  「是強子啊,你這傢伙怎麼回來了,啥時候的事?」

  兩人都在車燈底下,瞬間就認出了彼此,強子入伍時他是知道的,所以才會這麼問。

  「前天回來的,回來取點東西,這就走了!」

  邵勇看了一眼他手裡的煙盒,將遞過來的煙夾在耳朵後。

  「行啊老同學,看樣子混的不錯,回來還走嗎,哪天聚一聚。」

  「行,沒問題,等我穩定下來,請幾個老同學一起聚聚。」

  強子說著伸手拍了拍邵勇的肩膀,就準備告辭了,這傢伙在村里名聲不太好,沒參軍的時候就不太待見他。

  「那行,等你消息啊!」

  邵勇說著讓開道路,看著皮卡車咧著嘴笑,不知道笑的是什麼?

  車子重新上路後,武娜娜扭頭看了強子一眼。

  「你那個同學看著不像是好人啊,看穿著流里流氣的。」

  強子有些不置可否:「穿衣是個人喜好,跟人品沒什麼關係吧,不能看他穿一件花花外套,就把他劃到壞人一堆里去吧!」

  那個年代男人的衣服不外乎兩種顏色,灰色和黑色,就是白色都極少有人穿,更不用說花色了,不過城裡倒是能看到哪種誇張的喇叭褲,牛仔衣,花花襯衣等,那都是改革浪潮風中的時髦貨。

  不過武娜娜似乎有女人獨有的直覺,她的話在幾年後被驗證,強子那個叫邵勇的同學,果然因為屢次作奸犯科而鋃鐺入獄,曾經借他的兩百塊錢也因此打了水漂。

  「哼……他看你的眼神有些不對,儘量不要跟這種人來往,相信姐姐的眼光,否則吃虧的是你自己。」

  武娜娜很篤定自己的眼光,認真的告誡強子,讓他不要跟這種人走的太近。

  「呵呵……武姐這話有點武斷了,再說了,我們都好幾年沒見面了,以後估計見面的時候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