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哭著跑到停車場,拉開車門坐進去點火,然後一腳油門衝出車場,輪胎因劇烈摩擦發出難聽刺耳的聲響,保安聽到後都嚇懵了,MiNi車開的跟塞車一樣,漂移著衝上坡道。
龐武禾看到瘋狂衝上來的車子趕緊瘋狂擺手:「姐姐停下,快停下…危險」
「嘎……轟轟!」
」哎吆…媽呀,你瘋了嗎?」
然而妞妞只是點了一腳剎車,MiNi車在水泥路面上剎出接近一米的黑色輪胎印跡,然後再次加速衝上坡道。
龐武禾驚出一身冷汗,剛才要不是妞妞緊急剎車,肯定就當場撞上他了,於是大聲吼叫,讓姐姐開慢點。
「你慢點開,園子裡施工呢,路面有沙子呢,小心撞到人了!」
「嘎……!」
「啊……吆!」
就在龐武禾話音落地的瞬間,MiNi車再次急剎,而且這次聲音非常巨大,也比較長,然後一聲痛呼響起,似乎是撞到了什麼人。
龐武禾頓時大驚失色,卯足了勁狂奔向聲音響起的地方。
大概十秒鐘後,眼前的一幕讓他差點尿了,MiNi車掉了個方向停在草坪上已經熄火,但是距離車子七八米的地方,老爸強子像蝦米一樣蜷縮著趴在地上,嘴角正在汩汩的往外淌血。
而車裡妞妞已經徹底呆傻了,正在驚慌無措的下車,嘴裡語無倫次的說話。
「爸……爸沒事吧,我不是故意的,你千萬不要死啊,我……不是故意的……爸,你不要有事啊,妞妞知道錯了……我不嫁人了還不行嗎!」
因為嚇傻的緣故,妞妞下車幾次都沒成功,原因是安全帶沒解開,人都說越著急的人智商就越低下,她只顧著叫爸,掙扎的想要下車,卻不知道解開安全帶。
園子裡的確正在施工,路面灑了不少沙子,要不然也不至於車子剎不住,在馬路上漂移開去。
強子比兒子晚出來十幾秒,正好從斜坡的草坪跑到路上,冷不丁出現的人一下子就驚到了正在氣頭上妞妞,她一腳剎車踩下去,車子在有沙子的路面上失去控制劇烈漂移,車尾直接甩到車前,強子躲避不及被車尾狠狠的撞在身上。
被撞的瞬間,他只來得及痛呼一聲,然後意識出陷入無盡的黑暗中人事不省。
龐武禾看到眼前的一幕,頓時就急了,他一個箭步衝上去,雙膝跪地在強子身前,輕輕的嘗試將他身體扳正。
但是此刻強子的身體像是被無形的繩索纏住一樣,用力的蜷縮在一起。
「發什麼呆呢,快打電話,叫急救車!」
龐武禾扭頭對著MiNi車裡大吼。
「哦……哦哦,我打電話!「
妞妞被弟弟大吼,突然也回過神來,解開安全帶下車,一邊拿出電話撥打,一邊對龐武禾說道。
「別動爸的身體,我們不知道傷到哪裡了,等醫生來了再說!」
姐弟都是上過大學的人,對一些常識還是懂得。
剛才汽車的劇烈剎車聲也驚到了武娜娜,她有種不好的預感,閨女被自己打了一個耳光,氣急之下去開車,很容易出事的,所以她也第一時間起身,出了辦公室往剎車聲響起的地方快步走去。
然後就看到丈夫蜷縮成一團趴在地上,嘴角還在流血,一對兒女就在邊上跪著,電話也扔在一旁,看樣子應該是打過電話了。
「強子!」
武娜娜極速衝過來,就要去抱地上的強子。
「別動我爸,不知道傷哪裡了,小心二次受傷。」
龐武禾趕緊阻止。
「媽……我不是故意的,路上有沙子,車子失控了,我對不起你,對不起爸,您別生氣了,我再也不任性了。」
看著強子嘴角的鮮血還在流淌,武娜娜是心亂如麻,哪裡還有心情去管女兒是不是任性,此刻她只求強子沒事,能夠逢凶化吉就好了。
「媽…也不怪姐姐,爸突然從草坪里跳出來攔車,她剎車踩下去卻沒剎住車,您別著急,爸身體底子很好,一定會沒事的!」
「我知道,我自己閨女我了解,她還沒這麼喪心病狂,這只是個意外罷了。」
「媽…我知道錯了,您別生氣了,只要爸沒事,你們說什麼都行。」
忘憂谷本來就在縣城邊上,接到電話後,急救中心的車四五分鐘就到了,隨行的醫生非常有經驗,只大概檢查了一下就得出大概結論。
「根據失血情況初步判斷是脾臟破裂,呼吸極不順暢,說明胸骨也有斷裂,而且斷裂的胸骨應該刺穿了肺葉,必須馬上送去中心緊急處理,然後送往西京的大醫院進行搶救,好在你們沒有搬動病人身體,否則的話就不好說了!」
幾個人不約而同的呆若木雞,幾十秒後,武娜娜清醒過來,拿出手機打了關小雅的電話,把園子裡的事交給她全權處理,自己則跟兩個孩子一起等待。
急救車用了幾分鐘就把強子送到急救中心,在哪裡簡單處理了下,用器械固定住身體,又對比了血液輸上了血,否則等不到西京的大醫院,這貨就會因為失血過多而領盒飯。
娘仨全程跟著急救車輛,眼睛就沒離開過強子的臉,尤其是妞妞,眼淚汪汪的根本就止不住。
她也沒想到因為自己的一時發泄,居然釀成如此彌天大禍,眼瞅著強子呼吸越來越急促,她的心就越發向谷底墜落。
急救車在路上時,隨行的醫生撥打了西京醫院的急救中心,將這邊的情況仔細告知,讓哪邊做好搶救的準備。
對接完成後,隨行醫生告訴娘仨,病人情況非常危急,肺葉被刺穿後,體液和血液在胸腔堆積,到西京醫院後,要先進行胸腔穿刺,導出胸腔積液,才能進行後續搶救措施。
三人此刻已經徹底懵了,醫生說什麼就是什麼了,只祈盼著強子能夠趟過這趟鬼門關。
車子一路警笛長鳴,下了高速後又有兩輛交通警察騎摩托車開道,總算在最短的時間把人送到西京醫院的急救中心。
娘仨自然被擋在手術室之外,看著門頭上的手術中字樣,妞妞死的心都有了,強子一輩子身強體健,連感冒都極少有過,自己居然闖了這麼大禍。
坐在手術室門前的長椅上,武娜娜將兩個孩子的頭抱在胸前,低聲說道:「媽一輩子不信神,這次我願意用我的後半生祈禱,只求你爸沒事,能夠平安度過此劫!」
「媽,都怪我,要不是我,爸何至於遭此大難,我好後悔啊!」
妞妞低聲抽泣著,眼淚打濕了母親的胸襟,龐武禾同樣淚眼婆娑,他長這麼大,第一次見老爸成了病人,還是因為姐姐的意外,簡直沒地方說理去。
手術做了十幾個小時,到凌晨四點的時候,手術門才打開了,幾個醫生和護士從裡邊推著全身插滿管子的強子出來,急匆匆往ICU而去。
娘仨就要去追車子,卻被一個年老的醫生叫住。
「你們仨追著去幹嘛,ICU不允許探視,都跟我來吧,跟你們說說情況,他的狀態還算可以,只要挺過了明後兩天,問題就應該不大了。」
「哦…謝謝郭大夫!」
這個郭大夫是西京醫院退休返聘的,外科手術技術一流,在國內都是排在前列的,因為他是廖建國老婆的老表,所以在車上的時候,武娜娜就托廖建國聯繫了他。
「不用謝我,這是我的本職工作,總體來說手術很成功,我們切除了他的小半脾臟,失血也止住了,因為你們送來的及時,肋骨刺穿的肺葉問題也不大。
不過有幾個問題需要跟你們強調一下,就是之前你們簽字時候說的,這是大手術,不排除術後併發症,尤其是被刺穿的肺葉,術後胸腔積液、氣胸伴生的機率都不小,你們需要有心理準備,不是說手術做了就萬事大吉了……」
進過醫院的都知道,這醫生說話都是些能氣死人的廢話,哪怕是做個闌尾切除的最小手術,也會讓你簽下幾十種意外致死的免責條款,說白了就是他們一點兒責任都不擔。
原本幾個人的心還稍稍放鬆了下,結果醫生一頓操作,又把娘仨的心給提到了嗓子眼。
天亮後,妞妞在醫院對面的酒店訂了一套大房間,讓武娜娜和龐武禾過去休息,說她在這守著就可以了,但是母子倆誰也不願意離開,哪怕在醫院他們根本就看到強子的人也不願去酒店,仿佛只要他們在醫院,就能在冥冥中給強子打氣助威似的。
大概是中午的時候,強子被幾個護士從ICU急匆匆推出來,往醫院的核磁共振區域而去,娘仨簡直緊張極了,急忙追上去詢問,是不是出了什麼狀況了。
一個護士讓他們別著急,只是術後正常程序而已,他們要確定手術的幾個位置是不是還有出血或者其他情況發生。
到下午的時候,龐武禾硬拉著姐姐和母親去外邊吃飯,從昨天下午開始,娘仨就不吃不喝的陪在醫院裡,現在肚子全都咕咕亂叫了。
這也難怪,這麼大事故,這麼大手術,躺在ICU的還是他們最親近的人,誰還有心思去吃飯睡覺。
醫院對門的客來粥到飯館裡,娘仨一人勉強喝了碗粥,吃了幾口菜,就準備再次返回醫院守著。
「唉…看開點吧…媽,好歹留了條命,只要人還在,咱們的家就不會散了,以後我努力掙錢,把咱們的家撐起來。」
鄰桌的一個大小伙子紅著眼睛對一個老婦人說道,看得出這是娘倆。
西京醫院是全國有名的大醫院,接待的患者都是大病重病,所以醫院對門的飯店裡,吃飯的也大多是患者家屬,這裡也總能聽到討論家屬病情的聲音,又或者是各種人間疾苦,沒錢看病的,得了要命的病的,不治身亡的等等。
「嗚……!」
大小伙子話音落地,老婦人就號啕大哭起來。
「好端端的一個人,早上出去還全乎著,怎麼到下午就失去雙腿了,這要我們娘倆以後靠誰去…嗚嗚……老天爺,你不睜眼啊,就挑著我們貧苦人下手啊!」
老婦人說道傷心處,眼淚鼻涕橫流,哭聲更是悲愴的無以復加。
也許生活就是這樣,你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聽老婦人的語氣,丈夫早上外出打工,結果被一輛渣土車給壓斷了雙腿,這玩意動輒就是五六十噸的載重量,老頭的下肢被壓成了肉醬,送到醫院後,為了保住性命,醫生將他的雙腿給齊根鋸掉了,這也是老婦人哭泣的原因。
每一個人都是自家的天,失去任何一個人,對一個家庭都意味著巨大災難,說是天塌了也不為過。而當下在外討生活的,大多是家庭的頂樑柱,失去雙腿意味著這個家的天就塌了。
也許醫院門前更能折射出生活的無奈,這個世界就是如此,所有的喜劇和幸福不需要太大的投資就可以獲得,而且大多也比較相近,但是悲劇和苦難就不一樣了,十個悲劇和苦難就是十個不同的版本,而且它們一般都需要巨額的經濟負擔。
「媽,您吃好了沒,我去結帳了?」
龐武禾打斷母親的胡思亂想。
「去吧,我沒什麼胃口,喝點粥就行了。」
到晚上十點多的時候,武娜娜和妞妞都有些睜不開眼睛了,娘仨昨晚一夜都沒合眼,今天白天照樣,所以這時候都頂不住了,坐在醫院的長椅子上,眼皮子直打架。
「媽…你跟姐過去眯一會吧,待在這也沒啥用處啊!」
武娜娜點頭,回頭瞅了女兒一眼:「咱們去眯一會,後半夜過來換阿禾!」
妞妞倔強的搖頭:「我還撐得住,要在這裡等爸醒來。」
「唉…你這孩子,這倔強勁倒底隨誰呢,待在這也確實沒什麼用處,咱們又進不了ICU監護室,都走吧,你爸吉人自有天相,會沒事的!」
就在娘仨要去酒店眯一會的時候,一個護士從監護室出來。
「106床家屬。」
龐武禾趕緊舉手:「這兒呢,什麼事,我爸醒了沒!」
護士抬頭看了龐武禾一眼,似乎在為他的身高和帥氣驚詫。
「唉…護士,什麼事,我是106床家屬?」
龐武禾用大手在護士眼前晃動了一下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