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為了證明教會確實不在乎幾朵花的錢,基林主教特意給李維塞了一大捧白菊,才讓他去墓地。
刑匠之手交給教會後,墓地就沒再發生盜屍事件,因此基林主教對李維非常放心。
這下反倒是李維不放心了。
不會真要一個人在墓地睡吧?
大半夜來墓地的,不止李維一人,一座墓碑旁還有盞提燈照明。
墓碑前,是海軍中校彭尼沃,他扶著墓碑,閉目半蹲。
聽到有人來,彭尼沃睜開泛紅眼睛,
「李維啊,你……也來看望誰嗎?」
他看見李維手中白菊,便以為李維大半夜來墓地也是為了悼念。
「我來陪陪,嗯,老船長的女兒。」
彭尼沃身前墓碑很新,墓碑後泥土也有新翻動痕跡,多半是這兩天才葬下。
夜色昏暗,李維沒看清墓碑上刻下的名字,只能猜墓碑下埋葬的,應該是彭尼沃的妻子梅莉。
彭尼沃見李維注意到墓碑,擦擦眼角,輕聲解釋說:
「跟麗莎修女談完,有點想梅莉,就過來看看。正好墓地沒人,這副模樣可不能讓外人看見,再怎麼說我也是海軍中校。」
彭尼沃不希望外人看見自己內心柔弱的一面,李維點頭表示理解,
「希望我沒打擾。」
「不打擾,正好我該走了。」
彭尼沃取出一支菸斗,蓋上一大片菸葉,打個響指。
一陣風在菸斗上方形成,捲起菸葉,菸葉被風切割成絲狀,生出一兩點火星。
這是航海家的術法?
如果範圍擴大、風力增強,這一術法可以將敵人像菸葉一樣,切成細絲然後點燃。
攻擊性術法啊……
李維看得有幾分眼饞,他手上正缺純攻擊術法。
彭尼沃見李維目光熾熱,勉強微笑著,說:
「熾風灼刃,風暴分支術法。有機會我教你。」
「多謝!」
他提起燈,起身準備離開,
「有軍務等我處理,就算休假,也不能真的什麼都不做。」
李維目送彭尼沃離開,回望梅莉墓碑,心情有幾分複雜。
彭尼沃中校無疑是個好軍官、好丈夫。
可惜,就像霍尼戈,好人不一定有好報。
早點查清賭場,查清爆炸事件,給彭尼沃一個交代吧,算是熾風灼刃的學費。
李維暗自對自己說。
陰風陣陣,李維起了身雞皮疙瘩。
曹了,怎麼又只剩我一個?
真要一個人在墓地睡啊?
找到安妮珀切斯特的墓碑,放上白菊,默念一聲「冒犯」,在墓碑旁躺下。
沒了聖徽壓制,墓地更加陰森,而且李維身為還魂屍,對墓地環境更為敏感。
就算閉上眼睛,他也能感受到屬於亡者的陰冷氣息圍繞周身。
而且屏蔽某一感官後,其它感官感知能力就會放大。
李維一閉上眼,就感覺周圍站著好幾個死人,口鼻朝他呼出腐臭陰寒之氣。
等他睜開眼,觸覺感官削弱,亡者氣息又變成微風吹拂。
長吸一口墓地空氣,李維回想起自己那一船亡靈。
會動的我都不怕,不動的慫個毛線!
心一橫,眼一閉,腦中日誌翻到「刑匠之手」一頁,強迫自己忽視周圍動靜,呼吸悠長,強行入睡。
半夢半醒間,李維意識到日誌一頁正慢慢燃燒。
等他再睜開眼,頭頂還是夜空,但是沒有星星,濃重烏雲遮蔽天空,雲層邊緣散發金光。
李維起身,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墓坑內,皮膚抹著一層偽裝,像一具屍體。
身邊還是安妮的墓碑,入眼所見,除天空之外的景物都泛著枯黃,顏色暗淡,像一張褪色的老照片。
不只是視覺,李維聞聞手臂上殘留泥土,發現其它感官同樣受到影響。
鼻子沒聞到泥土味,耳中不斷響起細微噪聲,不管觸摸什麼,都像隔著一層薄薄的東西。
這次「夢境」好像不太對頭?是不是因為時間太近?
而且這次沒看星晷,就恢復了意識,屬實不太對勁。
屍體盜竊最近才發生,李維從未試過「夢見」這麼近的歷史,之前的「夢中」歷史距今相隔數年。
地下響起敲擊聲,不用說,是刑匠之手發揮效果。
眾多屍體破土而出,又紛紛倒下,只留下五具屍體,向一個方向前進。
看來這是第一次刑匠之手盜屍,盜屍者沒有那麼警惕。
李維看看自身這屍體打扮,又在臉上抹了厚厚一層泥土,用絲弦控住一具屍體,自己取代他的位置,混入其他四具屍體中。
五具「屍體」排成一列,趁夜色掩護,走出墓地。
墓地外,科普蘭手中抓著一把長袍,正等著他們。
等屍體靠近,他便為屍體披上袍子。
果然,科普蘭就是盜屍者。
除他之外,依據基林主教推測,教堂內應該還有一個內奸。
科普蘭不是一個人,而是某個組織的一員。
該組織需要屍體,其中大概率有還魂屍,而身為賭場主人的人皮面具,恰好是位還魂屍,他賭場中又有數不盡的屍體。
看來,科普蘭確實是賭場一員。
想到這,李維忍住動手的欲望,讓科普蘭給他披上長袍。
科普蘭舉起長袍,正要為李維套上時,手突然停住,眼睛盯著李維的臉。
被發現了?
李維屏住呼吸,繼續裝死人。
科普蘭給屍體套長袍時,屍體們沒有停下,依然不斷前進。
李維也學著其他屍體,無視科普蘭,繼續向前。
科普蘭用長袍一抹李維臉上泥土,匆匆看一眼,見這具「屍體」臉上確實有死色,才放心地為李維披上長袍,任由他過去。
套著長袍的五具「屍體」在街道上行走,偶爾撞見人,夜色掩護下,竟沒人發現他們是「屍體」。
最後,五具「屍體」在科普蘭家門口停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