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靜生久不言語,官羲猜不透他的心思,只好靜觀其變。
又過了幾分鐘,李靜生似從自我的思緒中脫離,望向官羲說道:「此女由你引領入門,你可有辦法勸說她入我門下。」
官羲啞然。
不愧是跳槽專家,說起挖人的勾當一點不自愧。
他神色為難。
李靜生道:「內園不外傳的法門和丹藥,你可擇其一。」
官羲豁然抬首,呼吸都急促了兩分,被李靜生的大手筆驚到。
不過想到丹砂的資質以及難得的體質,又似乎能夠理解了。
他嘆息道:「長老有所不知,丹砂年紀雖小,但是過去生長的環境惡劣,造成她品性上有些缺陷,尤其是在人情世故方面了解淺薄,自有一套行事準則,一旦自己認定的事情旁人怎麼說都沒用,俗稱犟骨頭。」
李靜生沒興趣聽官羲這些廢話,冷聲道:「莫非我還比不上申忠那老東西。」
『老東西』一話說出,讓官羲心裡警鈴大震,不知自己出門在外這段時間,李長老和申長老的關係怎麼會升級惡劣到這般程度。
偏偏雙方都是他討好上爬的對象,哪一個丟了都令他不舍心疼,白白浪費過往的用心維繫。
無奈之下,官羲只能保持沉默,不在這個敏感話題上插嘴。
李靜生道:「你先去做,成或不成都少不了你的好處。」
官羲道:「多謝長老。」
也是官羲的運氣好,他匆匆從李靜生這離去,找到申長老住所時,恰好就看見丹砂從中走出。
官羲連忙笑臉迎過來,意思讓她跟自己走一趟。
兩人到達一處無人之地。
官羲先和丹砂說了幾句好聽的話,「初見丹仙子時我就知道仙子絕非池中物,果然這才現於人前就引多方爭搶,實在叫我羨慕。」
丹砂道:「是那位李長老?」
官羲道:「仙子聰明。李長老對仙子很是看重,想招仙子入他門下。」
丹砂道:「你覺得呢?」
官羲一愣,「仙子是在問我什麼?」
丹砂說:「你覺得我該入哪位長老門下。」
官羲笑道:「這個,我可沒辦法給仙子做抉擇。」
他除非腦子進水了才會主動幫丹砂做選擇。
無論是選哪一個都是得罪另一個。
目前來說,申長老和他的情誼比李長老更深厚,脾氣和境界也是申長老比李長老更好更高。然而,李長老能以六星境界入得內園,還和申長老爭鋒相對這點,就足以說明李長老的底蘊,還有未來的道路會比申長老更遠。
若讓官羲選擇,他表面不顯,內心更偏向李靜生。
丹砂默不作聲望著官羲的雙眼。
她的眼神有種直白的犀利,讓官羲有種被她看穿內心的錯覺。
「那位李長老看我的眼神不對,他不是真心想收我做弟子。」
官羲對丹砂的敏銳並不驚奇,這段時間與她相處,他就發現丹砂這方面異於常人的直覺。
真是令人羨慕的天賦。
事實上,從李靜生說出『陰陽同體』這答案時,他就明白李靜生更想拿丹砂做丹煉試驗體。
「也許是仙子感覺錯了。」官羲嘴上說著虛偽的話,「李長老看人一貫如此。」
丹砂看了他一眼,沒有和他告別就轉身離去。
官羲啞然,估摸著是自己的虛偽又被丹砂的敏銳給看透。
不過這樣也好,他不得罪任何一方的把話帶到,丹砂自己也該有了決定,知道選擇哪一方。
若是以他的真實想法,他更想丹砂入申長老一門。
申長老品性嚴酷,算不上多好的師長,但是門下弟子的資源在芳草閣弟子中也是數一數二,遠比在李靜生手中不知生死要好得多。
再者,以丹砂的天賦資質,只要中途不出什麼意外,未來一定了得。到時候在邢訓堂里混出頭,也能給他帶來益處。
官羲想清楚一切後就暫且將此事放下,轉頭去尋芳草閣這趟來丹萊宴的其他弟子,打算從他們口中了解一下近來門中的發展,看有什麼被自己遺漏的消息,最關鍵的是李長老和申長老之間的恩恩怨怨。
丹砂擇師的事件僅在芳草閣這邊流傳,哪怕知曉此事的芳草閣弟子並沒有收到上面的明言封口,依舊清楚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嘴巴練就得相當嚴實,便沒有叫外界知道他們門中又即將招入一名天才。
距離丹萊宴正式開始就剩一天時間,各方來人都已經來得差不多,頂著李靜生馬甲身份的宓八月就在這短短時間內遇到了許多熟面孔。
這些熟練面有李靜生所識的,還有更多她挖入幽靈船的重點關注對象,其中就包括了屠雅寧。
屠雅寧和李靜生不識,雙方碰面時隔著十來米,僅是一個眼神的碰撞就沒有其他交集。
李靜生能對他多看兩眼,也不過是聽說他原先來自陰脈,和夜遊使那方的人有些關係。
李靜生對夜遊使很感興趣,更準確的說應該是對夜遊使身上使用過的丹藥丹術感興趣,借用夜遊使的身體能夠研究出更多靈感。
只要是有心打李靜生主意的人,都會發現他這點愛好,然後從此處下手。
「嘿,你小子的機緣來了。」李道英對屠雅寧道。
屠雅寧不說話,只用一個眼神詢問他是什麼意思。
李道英道用眼角往李靜生的方向瞟了瞟,「剛剛李丹師往你這裡看了好幾眼,你找個機會去拜訪他,應該能在他手裡討到些好東西。雖說這位誅心丹師性子不好,但丹術卻是公認的厲害,很多市面不外售的丹藥,他那裡都能搞到。」
前面的話語還算正經,說到後面就開始吊兒郎當,還小聲將李靜生在聖靈境的『外號』說了出來。
屠雅寧警示的看了李道英一眼,說道:「不用。」
李道英看他竟是說認真的,反倒替他著急起來,勸說道:「你別小看這份機緣,我……」他左右看了一眼,飛快施了個隱蔽法術,快語道:「某日不小心聽見幾位天尊交流,提及李丹師,說他天賦非同一般,還藏著其他丹術。」
一說完他就趕緊把法術撤了,仿佛剛剛什麼都沒發生,接著對屠雅寧說:「我看你最近練劍入了瓶頸,不如讓李丹師給你瞧瞧。」
屠雅寧神色複雜,對李道英說什麼某日不小心聽見這種說法根本不可信,怕是不小心碰見是真,然後故意偷聽,也不怕被天尊發現拿他問罪。
「天尊交流,你也敢擅聽。」屠雅寧再次警告他。
李道英大驚跳起要捂住他的嘴巴,「我為你著想,你卻想要我性命嗎!」
屠雅寧道:「叫你記住這次教訓更好。」
李道英無奈苦笑,既怒屠雅寧的古板,又感動於他放著機緣不問,反而先關心自己的安危。
「那你到底去不去?」李道英道:「你若真不想要,那不如送給我。李丹師對你感興趣應是因為你的背景,用你知道的消息換他機緣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屠雅寧動了動嘴唇沒出聲。
他不好告訴李道英關于丹藥機緣,他並不需要李靜生,單在聖靈境的神秘之地就能弄到。
若是神秘之地有明確之路,他會毫不猶豫引領李道英進入,可惜神秘之地的進入之法到目前都無人知曉,也礙於規則禁忌無法對外述說。
李道英見他不語,誤會他還是不願意對外透露半點關於永夢鄉的消息,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又欣賞他這份重情重義,嘆道:「以前永夢鄉剛出世時,你不肯透露宓八月和它的關係,到現在還不是消息滿天飛了,白失了機會。也不是讓你出賣朋友,就是說一些無關緊要的消息,何必這麼拘泥。……說句你可能不愛聽的話,如今陰陽兩脈情勢微妙,和平之約越來越緊張,你雖然自陰脈而來,但是流光厥本就是藏鋒道的下門,別聽道門裡總有些人對你說三道四,實則你的背景並沒有問題,他們不過是嫉妒而已。」
「我說這些只是希望你心裡有個底,你如此堅守陰陽同盟,未來可能不如你願,到時候再做抉擇會更難。」
屠雅寧望著李道英的眼神更複雜,略有一些失神。
他之所以會和李道英走得近,一是李道英不斷主動接近,二是李道英平時的言行作風和謝浪很相似,便有幾分寄情的意思在,逐漸和李道英成了友人。
然而李道英平日咋呼,好奇心旺盛看似容易闖禍,實則遠比謝浪膽大心細,並沒有真的犯過大險。如他現在說的這番話,就是謝浪說不出來,也想不到的深遠。
「嗯。」屠雅寧回神,回應李道英。
李道英:「……」
屠雅寧疑惑看他一眼。
李道英:「有時候真想揍你一頓。」
屠雅寧一愣。
這話謝浪也說過,表情語氣和現在李道英極其相似。
李道英:「可惜我已經打不過你。」
他氣得幾乎要捶胸頓足。
屠雅寧失笑。
這話也和謝浪一樣。
下一秒,屠雅寧就收斂了笑容,泛起愁緒。
他卻不知道好友現在如何了,宓八月是否將他的託付帶到。
也許他應該再找宓八月問一問,亦或者去神秘之地的許願樹那裡……
李道英渾然不知道屠雅寧這一笑一皺眉到底是在想什麼,只是可惡自己說了這麼多,在屠雅寧這裡也打不出一個屁出來,最後他提議的機緣也不了了之,將李道英氣個夠嗆。
雙方在居所分別後,李道英一路思索,越想越怒,嘀咕道:「難道我真成了那群傢伙說的賤骨頭?」
『賤骨頭』三個字說得非常小聲,幾乎只剩點氣音,連風聲都抵不過。
風過,人無。
李道英忽然憑空消失。
誰也不知道這裡剛剛路過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