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貴人感嘆地說道，「福貴人，淳常在，妾身出身低賤，以歌姬的身份進的宮，宮人皆嫌棄，受盡鄙視。」
她聲音開始哽咽，眼中有淚。
「之前若不是淳常在出手相助，妾身不知要被何等出醜和羞辱。如今竟還能有機會侍寢，真不知道該如何感激兩位恩人才好。」
話音未落眼淚就噗噗地直往下掉，她輕咬著嘴唇，垂下眸子，用手絹擦著眼淚，「妾身真地，真地很感謝二位恩人。」
說著要行禮拜謝，被江月白眼疾手快地托起。
「貴人姐姐言重了。只是舉手之勞而已。」江錦繡甜甜地說道，笑著望了姐姐一眼。
江月白鬆開攙扶著錢貴人的手，點點頭，「都是宮中姐妹，互相照應，不必客氣。行如此大禮，折煞我們了。」
錢貴人的眼淚流得更多。
「妾身在宮裡沒有朋友，想要跟兩位恩人親近，怕是高攀。只恨出身低賤，蒲柳之質，除了彈琴跳舞，沒有拿得出手的東西。以後兩位恩人只要用得上妾身的，儘管跟妾身說。」
江錦繡心底善良，聽到「沒有朋友」、「高攀」這樣的話就心生共鳴，連忙打趣地安慰道：
「古往今來，好多得盛寵的妃子都是因為能歌善舞。像我這樣怕苦怕累，既不會彈琴，也不會跳舞，才是真一無是處，煩惱得很。」
真誠的語氣讓錢貴人一下子愣住，跟著也笑了。
想想就頭皮發麻。
光是想想，就可怕。
昔日被老師按著壓腿劈叉痛得嗷嗷叫的情景浮現在腦海里。
熙容華如今是宮裡唯一有孕的女子。恐怕想找機會謀害她的人不少。
心想正好有好多話，想找個私密的地方跟范常在說。
那就藉機看看她到底想幹什麼。
偏偏就有傻得冒泡的人，比如江錦繡，她立馬開心地應了下來：「好啊！」
所以，江月白裝作沒看見，不動聲色，態度一如往常的矜持。
而且江錦繡最近被隊長海蘭珠抓著單獨上小課，被折磨得苦不堪言。
自從范常在從西區搬走，兩人一個在東一個在西。每次請安，往往只在路邊寒暄幾句，就匆匆話別，各奔東西，沒什麼交集。
原因恐怕就在，彼此間身份差距的驟然變化。
江月白敏銳地捕捉到，范常在身上突然有了膽怯和客氣。
錢貴人卻不看江錦繡，抬頭看向江月白，小聲問道，「福貴人，請問妾身可以嗎？」
「錢姐姐，以後怕是真要勞煩姐姐，我還真挺想學跳舞和彈琴。不如後面挑個好日子，向姐姐拜師學藝。」
但只有經歷這樣的巨大落差，被生活毒打，才能慢慢認清現實，才會成長。
從小，她就拿這個愛撒嬌耍賴的妹妹沒辦法。
否則一直都活在幻想里，最終一敗塗地。
江月白抓住江錦繡的手，嗔怪道：
在翻臉之前，提防歸提防，先維持表面的和平，當朋友先處著。不必上來就劃清界限，直接掀桌子。
她注意到了江月白放在腹部的手，心有觸動，猶豫了下，臉一紅，害羞地說道，「錦繡，我們一起去湖邊走走吧。」
「昨晚下過雨，你們注意安全，注意滑倒。」
「范妹妹，你在這裡等這麼久怎麼不提前告訴我們一聲？」江錦繡拉著小姐妹的手嬌嗔。
范常在錯愕地低頭看著江錦繡的手，神情有些不太自然，小聲說道，「兩位姐姐好，妹妹見錢貴人去找你們，就沒敢冒昧打擾。」
江錦繡則拉住錢貴人的手，笑著說，「姐姐以後常來桃蕊宮玩吧。」
江錦繡嘟囔著嘴，打了姐姐胳膊一掌，「姐姐！你想學別拉著我啊。我才不想學。錢姐姐，你要教就教我姐姐吧。她是天下最好學的人。就不要折磨我了。」
在江月白面前，她時常會感到一種無形的氣場，讓人心生崇拜和服從，不敢造次。心中的念頭似乎被她一眼看穿，無所遁形，不敢欺瞞。
人最難以接受的就是，明明跟自己一個層次的人，卻突然飛黃騰達。
看來是專程在等。
這簡直是一拍即合，江錦繡開心地答應下來，「姐姐，我也想跟范妹妹單獨聊會天。」
江月白點頭，「歡迎常來。錢姐姐會彈琴跳舞，不如教教我們吧。我跟錦繡不會跳舞彈琴，正好想學沒人教。就是怕姐姐嫌棄我們笨手笨腳，不好教。」
范常在以前不是這樣的。基本上不卑不亢，進退有度。在搬到跟熙榮華一起住之前的那個下午，甚至帶著幾分驕傲。
宮內等級森嚴，按規矩，江月白有了封號，比她高半級。見到江月白，她需要行禮。
「熙容華姐姐說，她這些日子老呆在延禧宮裡誰都見不著，寂寞得很。今日做了些點心，想請兩位姐姐前去坐坐。」
心理就很容易失衡。
范常在的視線剛剛碰到江月白就飛快地錯開。
一邊自卑一邊嫉妒。
江錦繡知道自己沒腦子了。
「姐姐入宮比我們早，年齡比我們大，叫聲姐姐應該的，」江月白笑著說道，「就別謙讓了。」
江月白無奈地搖頭。
而且錢貴人接近她們肯定有目的。她是三王爺進獻給皇上的歌姬，說跟三王爺一點瓜葛都沒有，恐怕誰都不信。
姐妹二人與錢貴人話別一起走出門後，發現范常在竟然還在殿外路旁，對她們微笑示意。
去了萬一出了事，根本說不清楚。夏嬪的流產就是這樣就是例子。
錢貴人驚慌失措，「福貴人，您位份比妾身高，該妾身叫您姐姐。」
正好「舞動京城」裡面，趙飛燕老師教的很多舞蹈動作很難，很多地方不明白、沒把握，需要有人手把手來指點下。
歌舞坊出身又主動攀關係的錢貴人無疑是佳人選。
傻子才會往火坑裡跳。
看破不說破，是成年人基本的人際交往法則。
她們好久沒有坐在一起好好聊天。
「妹妹，哪能說去就去的。熙姐姐身懷龍胎，萬一我們貿然拜訪，驚了胎氣多不好。范妹妹，你說是不是？還要煩請你替我們謝謝熙姐姐。」
范常在沒想到江月白會拒絕得這麼直白，頗為尷尬，「是妹妹想得簡單了。」
她下意識地將手放在小腹上，仿佛已經有了。
兩個初涉情事的少女神秘兮兮的，臉和脖子都羞得通紅，連帶耳朵都紅了。還能交流什麼.
不就是那些事嘛。
她已學完全部的課程，看多了細節講解圖，感覺已經全然免疫。
不管什麼花樣，最終都是in，out，in， out，到達，完成，結束。
江月白這麼想著的時候，自以為很理性，臉卻刷地一下就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