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殉葬

  李爭渡能感覺到,楊秋水正在努力地保持著平靜的情緒。

  那雙藏在陰影中的眼眸,偶爾閃爍的光芒,複雜得連李爭渡也難以捉摸。

  她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你從來都不是那種輕易屈服的人,李廓勉強不了你。」

  說起李廓,那絕對是個自視甚高、清高孤傲的人,腦袋裡裝著一套自己獨有規慮揣度的東西。

  沒有楊秋水的主動,他怕是對楊秋水起再大的心思,也邁不出那一步。

  接下來,是漫長的沉默,像厚重的烏雲,壓得兩人喘不過氣。

  終於,楊秋水開口了,語氣輕飄飄的,「娘子應當沒體會過與死人拜堂成親的滋味吧?」

  李爭渡聞言,嘴唇緊抿,沒吭聲。

  楊秋水似乎並不在意她的沉默,繼續說道:「我向娘求救,結果卻被她一棍子打暈,直接丟進了花轎。爹怕我跑了,給我灌了能藥倒一頭牛的迷藥。等我悠悠轉醒,人已經在李家了。」

  李爭渡心裡五味雜陳。

  楊秋水輕輕一笑,那笑里藏著太多苦澀,「我曾想著,這大概就是我的命,得不到辛福我認了。」

  「可我沒想到…,」她話鋒一轉,語氣也變得沉重而陰冷,「他們竟要我給李煬陪葬!」

  「他們不顧我的掙扎,把我塞進棺材裡,我聽著那一鍬鍬的泥土落下的聲音,沉悶的像是地獄的喪鐘,我想哭,卻發現連眼淚都流不出來。」

  黑暗中,楊秋水只能感受到那些不斷堆積的泥土越來越多,她呼吸到的空氣越來越稀薄……

  李爭渡不由自主地握緊了她冰涼的手,試圖給她傳遞一些熱度。

  見李爭渡一臉嚴肅,楊秋水突然噗嗤一笑:「娘子,逗你玩呢,那些陳年舊事,我早就放下了。」

  李爭渡只覺得那笑背後,藏著多少她還不為人知的痛。

  楊秋水寧願親手撕開血淋淋的傷疤,也不願說自己出真實的想法。

  李爭渡也不好勉強她了。

  只希望她不會後悔自己的決定吧。

  想通後,李爭渡也不再糾結於這件事了,但她還是忍不住出聲提醒楊秋水一句。

  「別的我就不多說了,只希望你還記得我當初給你講過的那些故事。」

  李爭渡語重心長地看著她:「別的都不重要,只要明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就好。」

  楊秋水杏眼彎彎,笑得溫柔,「我會的,我也相信李娘子會一直守護我和孩子。」

  李爭渡被楊秋水的話一噎,頓時感覺肩上的擔子又重了幾分。

  她不禁想起了太子別院裡的那個更麻煩的存在,不禁長嘆一口氣。

  夜色漸深,李爭渡提出告辭。

  楊秋水將她送到院子門口,眼中滿是不舍,「李娘子,今日多謝你陪我,你的恩情我永生難忘。」

  李爭渡覺這話有些肉麻,但還是笑著回應:「你開心就好。」

  回去的路上,天邊已泛起溫柔的橙黃,夕陽的餘暉灑滿了整片大地。

  剛跨進院子,李爭渡便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在門口轉悠,似是在找張望著什麼。

  那人察覺到李爭渡回來,倏地轉過頭來,露出一張色彩斑斕的臉。

  李爭渡被嚇了一跳,差點沒一腳踢過去。

  待仔細看清那人的臉後,才冷靜下來,「崔堯?你怎麼在這?」

  崔堯面頰緋紅,尷尬之情溢於言表,生硬地擠出幾個字:「李家姐姐好。」

  李爭渡好奇地指了指他的臉,「你這臉是怎麼回事兒?」

  崔堯支吾其詞,眼神閃爍不定,「不過是……不慎跌了一跤。」

  李爭渡挑了挑眉,「翻我家牆的時候跌的?」

  崔堯的臉頰瞬間如同火燒雲般紅透,那模樣逗得李爭渡直想笑。

  李爭渡也懶得逗他了,領他進屋,翻出家裡的跌打藥膏,讓他自個兒抹上。

  崔堯道了聲謝,燭光搖曳,映照在他淤青的臉上,看起來更加令人憐愛了。

  李爭渡忍不住問:「你這傷,不會是李鷗鷺那小子乾的吧?」

  提到李鷗鷺,崔堯的表情微妙了一瞬,最終還是搖了搖頭,選擇了沉默是金。

  李爭渡心領神會,就算不是李鷗鷺直接打的,也跟他脫不了干係。

  不然她一開始也不會沒計較崔堯擅闖民宅,還好心拿藥膏給他。

  李爭渡心裡默默琢磨著,這倆小子又到底有啥恩怨情仇了。

  問李鷗鷺,那小子不一定會開口。

  於是她故意緩緩開口問了,「真不是他打的?要是他幹的,我替你收拾他!」

  崔堯抿了抿唇,「真不是他打的。」

  李爭渡有些驚訝了,不是李鷗鷺打的,那他鬼鬼祟祟地跑這裡來幹什麼?

  崔堯說話時不小心扯到了臉部肌肉,疼的他撕了一聲,李爭渡趕緊讓他別說話了。

  崔堯上好藥就要走了,李爭渡也沒挽留。

  剛送走崔堯,李鷗鷺就帶著一臉的傷罵罵咧咧地回來了,不用問,肯定是跟誰干架去了。

  李爭渡看著他在晚飯時被宋氏一頓數落,還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真是又氣又笑。

  忙完家裡的事,李爭渡又回到了太子別院。

  剛巧在門口碰上出門採購的宋總管,兩人閒聊了幾句,她順嘴提了句自己即將要當娘親的事兒。

  「娘子你……你成親了?甚至連孩子都有了?」宋總管驚得鬍子都快豎起來了。

  李爭渡笑出了聲,「不是我的孩子,是我朋友的孩子認我做乾娘呢。」

  宋總管這才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心裡頭卻已經腦補出一場自家公子為愛做三的狗血大戲,嚇得他連菜都不買了就往回走。

  李爭渡:?

  宋伯這是咋了?跟再不跑快點,他家公子媳婦就要沒了似的。

  進了太子別院,趙墨的人來找她了。

  蘇清清的生辰快到了,趙墨專門為她定製了一支簪子,但又拉不下身段,就想讓她去做和事佬。

  看在銀子的份上,李爭渡愉快地接下了這個跑腿的活兒。

  走出趙墨的書房,剛經過荷花池,一眼就撞上了個蹲在池邊的藍色身影。

  李爭渡不禁好奇的上前幾步。

  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那團藍色身影抬起頭。

  陽光透過頭上的金簪晃過李爭渡的眼睛,她微眯著望過去,便看見了對方通紅的眼眶,和眼淚珠子跟斷了線的珍珠似的臉。

  李爭渡悔的腸子都青了,早知道就不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