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人間，又污穢了

  帝京，梵淨宗聖地靈覺寺。

  法衍坐在梵祖的金身聖像前，忽明忽暗的燭火，映照著他平靜的面容，而在他的身後，則是大片晦暗沉重的陰影。

  陰影中，傳來一個女人慵懶的聲音：「看來，葉輕舟的實力遠超我們的預估，想要拿到斗字印，難咯。」

  哆哆哆~

  清脆的木魚敲擊聲迴蕩在大雄寶殿內，法衍面色如常，語氣平淡地說道：「如有必要，我會親自出手。」

  「哦嚯嚯嚯嚯~」

  女人清脆的聲音風情萬種，每一道吐息，都是靡靡之音，充滿極致的魅惑，在法衍的耳邊輕輕響起，撩撥著他的心弦：「聽聞葉輕舟疑似劍帝傳人，他極有可能已經煉成了一顆無暇劍心，哪怕是你的『萬法皆空』，也無法在他面前隱藏心跡。」

  「所以，不到最後一刻，我絕不會出現在他的面前，讓他看穿我心中的秘密。」

  法衍依舊面無表情，絲毫不受魅惑術的影響。

  隨即，他用冰冷的聲音對始終隱匿於陰影之中的女人說道：「原定計劃不變，待我湊齊真言九字印，便可打破當初黃帝設下的封禁，迎接吾神大黑天的降臨，助眾生脫離苦海，抵達彼岸。」

  「真是狠心的男人啊。」

  陰影中，女人咯咯直笑，雪白的指尖輕輕抹過她那嬌艷的紅唇，隨後發出銀鈴般的笑聲：「不過本宮很喜歡呢，看著凡人在死亡與災厄中掙扎哭嚎，實在是太美好了。」

  只見她的身後，浮現出一頭怪物的虛影，八頭八尾，在怒海驚濤之中仰天嘶鳴，隱隱傳來風暴捲動海浪的聲音。

  隨後，女人身體退入陰影深處，消失不見。

  陰影隨之退去，大雄寶殿內再次變得燈火通明，金碧輝煌，無一處不閃耀，無一處不聖潔。

  何瀚一臉憂鬱地走到法衍面前，神色猶豫，但最終還是開口問出了他心中的疑惑：「師尊，非要如此不可嗎？」

  「你指的是什麼？是與東島的禍神宮合作，還是開啟天門，將大黑天從靈界召喚至現世？」

  「……」

  何瀚嘆氣：「師尊，天門一開，便是蒼生大劫，到時候會死多少人？這樣做，真的值得嗎？」

  「這是必要的犧牲。」

  法衍敲擊木魚的手終於停下，目光中流露出慈悲之色，可話語卻是無情到了極點：「為渡眾生，犧牲在所難免。更何況死亡並非結束，他們可以在靈界轉生到大黑天的國度，求得庇護，以待來世。」

  得到這樣一個回答，何瀚欲言又止。

  他覺得這裡面肯定有什麼不對，卻又提不出解決問題的辦法。

  畢竟天門無法永遠關閉，而終劫必將到來，所以才會出現所謂的共存派，而梵淨宗就是其中的核心主力。

  一切，都是為了延續人類的文明火種，保證人類族群的延續。

  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咳咳~」

  苦思不到對策的何瀚，心神激盪之下一陣咳嗽，嘴角溢出鮮血。

  法衍頓時一臉關切地為他檢查傷勢：「你金身被破，雖然我出手時特意避開了要害，但傷勢仍舊不輕，你還是安心養傷吧，不用操心比賽的事情了。」

  「是，師尊。」

  何瀚內心之中痛苦無比，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他也是直到昨夜才得知了師尊龐大計劃中的冰山一角，可即便如此，也已經足夠讓他心靈大受震撼的了。

  梵淨宗竟然想要強行開啟天門，引大黑天衝破靈界的封禁，降臨藍星！

  法衍認為自己是在拯救人類，拯救藍星。

  至少，他可以拯救其中的一部分，保留精神和記憶，託庇於大黑天位於靈界的神國，以躲開太虛神朝的收割，橫渡來世，抵達彼岸。

  何瀚心中並不認同這種行為，可他卻也無力反駁，畢竟這已經是絕望的命運中，唯一照亮藍星的曙光了。

  望著天上燦爛的星河，被迫上演了這一幕賊喊捉賊的戲碼，何瀚心中十分茫然，不知道自己今日的選擇，究竟是對是錯。

  …………

  瑰麗大酒店，702號房間。

  玄武開啟天樞系統，與神將青龍正在連線通話之中。

  「玄武，情況如何了？」

  「法弘攻擊了葉輕舟，但是很快便被擊敗，隨後法衍出面，救下了他。」

  「真身？」

  「不是，只是思能投影。」

  「果然如此。」

  「怎麼，你還是覺得法衍和梵淨宗有問題？」

  玄武十分不解：「這一次不是梵淨宗丟失了宗門的傳承信物嗎？而且就連何瀚這位親傳弟子也受了傷，金身被破，後續甚至可能無法繼續參加比賽。」

  「就不能是苦肉計嗎？」

  青龍語氣淡然，可說出口的話，卻讓玄武渾身發冷：「更何況，他還能通過這種方式，調動武協與神策軍，將大家的注意力轉移到別的地方。」

  「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麼？」

  玄武越想越是後怕，真言九字印乃黃帝所留之秘寶，若是能集齊九印，威能絲毫不下於任何一件神兵。

  甚至能做到一些神兵都做不到之事，比如打開天門！

  「這群瘋子！」

  玄武大罵起來，心中更是憤慨：「等等，你既然看穿了對方的計劃，難道就不打算出手阻止嗎？」

  「……」

  「為什麼不說話？」

  「這是必要的犧牲。」

  青龍面無表情地說道。

  神策軍四大神將，青龍地位最高，並非他戰力最強，而是因為他擔當著類似大腦的職責，肩負著分析與決策的重擔。

  所以他的任何決策，都必須以東極國乃至整個人類文明的延續為首要考量。

  為了這個終極的目標，一切都可以犧牲，包括他自己。

  玄武心中十分不安，帝京可是他的家鄉，他自然不希望在這裡爆發一場規模浩大的神戰。

  因為那意味著整個帝京兩千一百多萬人，都將生靈塗炭。

  「青龍，你到底在計劃什麼？」

  「不要問，你現在的任務是保護好我們東極國未來反抗的火種，這一屆『全高武』湧現出的武道天才，已經耗盡了藍星最後的靈機。我們，已經輸不起了。」

  …………

  剛剛回到酒店，葉輕舟便接到了映月打來的電話：「郎君，今晚要早點入睡哦。」

  「我知道了。」

  很顯然，這是一句暗號。

  葉輕舟取出天刑、炎帝和飛霜三柄神兵，讓它們為自己護法，隨即便施展神遊太虛之術，陰魂出竅，橫渡千里回到了家中。

  片刻後，葉輕舟在臨江水榭「醒來」。

  此時，他所附體的正是以武道宗師吳天喜的肉身所煉製的偃甲傀儡，被他命名為絕劍三號。

  「不愧是宗師級的體魄，能夠完全承受玄金麒麟臂的煞氣之力。」

  葉輕舟很快便熟悉了新的戰鬥傀儡，甚至利用偃甲術強化之後，傀儡的戰鬥力相比於原身還得到了巨大的提升。

  「郎君。」

  映月取來重鑄過的黑鯊劍，以及此前被特意留在家中的帝劍龍淵，將它們一併交到葉輕舟的手中：「需要奴家陪你走這一趟嗎？」

  「不用。」

  葉輕舟搖了搖頭：「此行風險難料，縱使你是武聖，也不可親身犯險。至於我，一具傀儡之身而已，還損失得起。」

  隨後，葉輕舟便告別了映月：「看好家裡，我去去就回。」

  「嗯。」

  夜黑風高，絕劍三號身披黑色斗篷，背負雙劍，從月色下飛掠而過，很快就來到了九黎洞天外圍，在一處約定的地點匯合。

  待葉輕舟抵達時，這裡已經有人。

  而且對方十分警惕，察覺到有人從天而降，立刻手按劍柄：「誰！？」

  「我。」

  葉輕舟落地後，淡漠的眼眸掃過在場五人，最後視線落在了雨師身上：「依照約定，我來了。」

  「龍淵呢？」

  「在這裡。」

  葉輕舟舉起手中帝劍龍淵，完整形態的劍魂綻放出璀璨奪目的劍光，劍身造型更是華麗到了極致，如同一頭騰飛於九天之上的神龍。

  此刻，帝劍龍淵已經變換了形態，完全不是平日裡的模樣，所以隊伍中，就連見過葉輕舟出手的雲淵都沒認出來這是葉輕舟的佩劍。

  這次心煞流派出的高手不少，除了雨師之外，還有段明、雲淵和一位叫做江琳的女性武道大師。

  擁有天眼的葉輕舟，輕易便看破了雲隨流的身份是雲淵偽裝的，但更讓他感到驚訝的是，隊伍中的第五位隊友，居然是消失已久的賀文杰！

  「賀家的死剩種？」

  葉輕舟感知了一下，發現賀文杰的實力居然已經抵達了半步大師的境界，這樣的升級速度，遠超『全高武』的各省武道天驕。

  但快並不一定就是好事，尤其是武道修行，想要建起真正的萬丈高樓，地基一定要打得牢靠和結實。

  否則地基不穩，樓越高，越容易塌方。

  葉輕舟凝神細看，果然看到了賀文杰體內的元氣並不穩定，身體更是已經潛力耗盡，這輩子怕是都要止步於此了，終生無望大師境界。

  「既然人已經到齊，那麼我們該出發了。」

  雨師說完，便取出一枚赤紅如血的令牌，只見上面用甲骨文寫著一個豪氣沖天的「戰」字。

  戰天帝令！

  有了這枚令牌，雨師便無需通過官方控制的傳送法陣，直接進入九黎洞天內部。

  百戰帝窟，再次踏足此地，葉輕舟不免心生感慨。

  隨著雨師觸碰幾處隱秘的機關，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坑，赫然出現在眾人面前。

  「走吧。」

  雨師走在最前面，直接跳進了漆黑的坑道之中，葉輕舟也沉聲不語地跟了上去，縱身一躍。

  隊伍中，賀文杰咬了咬牙，最後在段明與江琳的目光注視下，也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只不過他此時心中卻是暗暗祈禱：『靠，柏元虎你可別坑我啊！否則老子做鬼也不放過你！』

  賀文杰心中苦澀，自從家人出事之後，他就被柏元虎隱去一切身份信息，然後被派到心煞流成為臥底，成功潛伏在了雨師的身邊。

  最近，他得知雨師要有大動作，便將消息傳回湘省武協，打算在九黎洞天布下天羅地網，將雨師擒下。

  再不濟，也要破壞雨師的陰謀！

  為了查清楚當年賀家被滅門的真相，為了向鬼劍愁段明復仇，賀文杰才願意執行這個九死一生的臥底任務。

  而與心煞流有著血海深仇的他，是最不可能背叛的人，所以柏元虎才安排他去雨師的身邊當臥底。

  六人沿著管道飛速墜落，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只感覺到周圍的景象發生了劇烈變化，在不斷的下落之後，終於離開了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坑，掉落到了一處巨大的地縫之中。

  只見岩漿匯聚而成的火河，在大家眼前緩緩流淌而過，熾熱的風壓撲面而來，給人以極大的震撼。

  「此地是藍星的內核，我們已經深入地下六千公里，小心一點，別被地心煞火給燒死了。」

  葉輕舟施展颯踏，懸浮在半空中。

  頭頂上方是流動的液態岩漿，那是藍星的外核區域，無邊無際的火流被陣法阻隔，但偶爾還是會有零星的火煞穿透屏障，造成危險。

  賀文杰嚇得趕緊拿出避火符貼在身上，以防萬一。

  即便是段明、雲淵和江琳三人，也都小心翼翼，隨時保持警惕。

  周圍無窮無盡的地心煞火可不是開玩笑的，即便是武道大師，沾上了也是非死即傷。

  唯有葉輕舟能如雨師一般，無視地心煞火的威脅，維持一副隨心所欲的姿態。

  轟~

  猛然間，一道地心煞火突破陣法的屏障阻隔，朝著隊伍席捲而來。

  「小心！」

  江琳最先喊出聲來，提醒大家注意躲閃。

  段明、雲淵和賀文杰三人連忙閃到一旁，臉上露出驚恐不安的表情。

  而葉輕舟不閃不避，任由火流衝擊自身，只見他舉起玄金麒麟臂，轉眼間便將地心煞火吸收進去，完成充能。

  『我靠，煉煞入體，宗師境界？』

  段明是知道葉輕舟的真實身份的，所以此刻萬分驚訝。

  想當初，第一次遇見葉輕舟的時候，連職業級都還不是。

  現在倒好，葉輕舟都已經宗師境界了？

  他卻是不知道，葉輕舟根本沒有到宗師境界，也沒能煉煞入體，只不過是操作了一具擁有宗師級體魄的偃甲傀儡罷了。

  而葉輕舟之所以能夠駕馭地心煞火，則是多虧了撿來的玄金麒麟臂。

  吳天喜的體魄能夠承載地心煞火，玄金麒麟臂能夠吸收和釋放地心煞火，二者簡直就是最完美的組合。

  很快，雨師施展秘法，調動周圍的天地元氣。

  嘩啦啦，只見岩漿向著兩側排開，露出一座漆黑如墨的島嶼，整座島嶼都呈現出了暗紅的色調，仿佛一塊巨大的琉璃。

  只見黑色的島嶼上，被人用九根大鎖鏈捆綁著一具殘軀，其四肢和頭顱都已不見，只留下軀幹部分。

  雨師看向葉輕舟：「這世上，唯有帝劍龍淵，能夠斬斷囚龍鎖，現在，該你出劍了。」

  「好。」

  葉輕舟認出了被囚龍鎖困住的，正是戰帝蚩尤的殘軀。

  哪怕只剩下軀幹，還是被封印的狀態，那雄渾澎湃的生命氣息，仍舊讓人感覺到如高山大海一般的威壓。

  錚~

  帝劍龍淵應聲出鞘，斬向其中一條囚龍鎖。

  玄黑色的鐵鏈瞬間活了過來，仿佛一頭張牙舞爪的黑龍，發出震顫空間的咆哮，朝葉輕舟殺來。

  與此同時，地心火煞與庚金劍煞纏繞其上，匯聚成一股讓人心悸的力量。

  區區一條鎖鏈而已，居然堪比宗師！

  葉輕舟見之卻是心如止水，隨著殺念發動，身上的劍氣頓時澎湃浩瀚，宛如大江奔流，浩蕩無垠，騰動不息。

  水主幽玄，無量之劍！

  匯聚全身力量的這一劍，以洶湧的大河劍氣，湮滅了火焰，摧折了金劍，只聽聞咔嚓一聲，囚龍鎖應聲斷裂。

  接下來，剩餘的八條囚龍鎖，也被葉輕舟一一斬斷。

  可隨之而來的則是一陣地動山搖，就連滾燙的岩漿火河也變得沸騰起來。

  漆黑的島嶼上，蚩尤的殘軀掙脫鐵鏈的上空，衝出地心，帶著眾人一起傳送回到了百戰帝窟。

  戰天大殿，胸圍的金座之上，一道偉岸昂藏的身影安坐不動。

  東極國境內，原本封印著蚩尤頭顱和四肢的五處要地，驚變陡生，仿佛地龍翻身一般，爆發地震。

  所幸都是人跡罕至之處，因而並未造成傷亡。

  五道金色流光劃破天際，飛抵九黎洞天，飛入百戰帝窟，有序地組合到了蚩尤的殘軀之上。

  先是左腳，隨後是右腳。

  再來便是左臂和右臂，最後是頭部。

  等到全部組合完畢，一雙金色帝眸猛然睜開，強大的罡氣與煞氣交纏蟠臥，在蚩尤的身後化作一片驚人異象。

  雨師見狀欣喜若狂，當即單膝跪地，神色恭敬：「臣雨師，恭迎帝尊歷劫歸來！」

  蚩尤睜開眼，看到的就是當年最信任最親近的老夥計，也是心中一暖，豪邁大笑：「這一次，你做得很好。」

  他一開口，便是聲如洪鐘，雷音威盪四方，層層迭迭：「人間的污穢，將由吾來掃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