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著車,我來到了古城的街道辦事處,我向工作人員說明了來意,工作人員說,安裝路燈不屬於他們部門管理,讓我到古城保護管理局去申請。
在古城裡面繞了半個小時,我終於找到了古城保護管理局,左問右問,才打聽到了在街道安裝路燈屬於他們局的哪個部門管理。
我再次說明了來意,這個戴著近視眼鏡的工作人員一邊玩著手機,一邊不耐煩地對我說道:「你的工作室不屬於這條商業街的物業管理機構,也不是這條商業街的開發方,所以你這邊不可能有申請的資質。」
我耐心地對她說道:「這條商業街一直很冷清,所以根本就沒有物業管理……我這邊想安裝路燈,也是為了把這條商業街的熱度做上去,這怎麼看都是一件好事兒,您能不能給通融一下,授權我們工作室來做這條街的亮化工程?」
「你是在說笑呢,這規定是你說通融就能通融的?……別說是你,就算是我們領導來了,規定它也還是規定。」
「開發商早就撤場了,物業也沒有……那我是不是能理解為,這條街,就因為你們這兒卡著,以後永遠都別想有路燈了?」
「誰卡你了?這是規定。」
我笑了笑,隨即又質問道:「你們的規定就是為了阻止這些能給公共事業添磚加瓦的行為?……到底是我可笑,還是你們的規定可笑?」
工作人員放下了手機,面色不善的看著我,問道:「你是來找事兒的吧?」
「我是來辦事兒的……我做個假設,這九隆居一到晚上就黑燈瞎火的,如果來了一個大領導,不小心在裡面摔了……那這事兒你們是辦還是不辦?……恐怕不用我來說,你們局自己就掏經費給利利索索的辦了吧……但是你們別忘了,你們這些機構成立的宗旨都是為了給人民提供服務的,不是為了領導,更不是為了特權階級……我現在作為人民、公民中的一員,來這兒做一件能實惠大家的事情,你們憑什麼拿這些規定來刁難我……你這麼幹,不是本末倒置嗎?」
工作人員語塞,半晌對著我怒道:「你少把帽子往我頭上扣,這規定不是我定的……我是在秉公辦事,你要沒其他事情,就別在這兒耽誤時間,後面還有其他人要等著辦事情呢!」
我不放棄,又堅持著說道:「誰制定的這個規定,那我找誰,行嗎?」
「你以為誰都是你想見就能見到的……別在這兒干擾我們工作,要不然我叫保安了。」
看她這架勢,隨時都能喊保安把我給轟出去,我不想在事情沒有辦成之前就把局面弄得太難看,所以在忍了又忍之後,自己走出了辦公室。
……
我獨自走在陽光刺眼的街道上,可心裡卻怎麼也光明不起來,儘管已經跟社會親密接觸過,但心裡還是憋屈的慌,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想實實在在的做一點利人利己的好事兒,會有這麼多的麻煩和阻礙……這所謂的規定,在某些人眼中就是銅牆鐵壁,也是為難別人的工具。
我有點消極,我作為一個有社會責任感的公民,好像突然失去了對這個社會的參與感。
……
坐在古城街道的長椅上,我吸著煙的同時,也在毫無規律的腳步聲中迷失了,我不知道待會兒該去做點什麼事情,吃飯和喝水也變得不那麼重要,所以我情願又飢又渴,也不願意從這張長椅上挪開一步。
不知道這麼坐了多久,我又看到了巡邏的民警王小玲……她看了我一眼,我也看了她一眼,彼此沒有打上招呼,載著她的巡邏車便已經往下一條街道駛去。
我又見到了許多奇奇怪怪的人,有留著長發,在街頭賣畫的中年人;也有牽著一群流浪狗,向遊客乞討的流浪漢,還有幾個穿著超短裙,叼著煙的姑娘,一路打打鬧鬧,然後停在一個小吃攤上,買了好幾串豬腰子切成的串兒,上嘴就吃。
總體是太平的,沒有紛爭……
我重重呼出一口氣,勸自己換個角度去看待這個世界,以及這個世界裡的無數條規定……也許眼前的太平,就是這無數條規定串聯起來的,就像人一樣,規定多了,也必然良莠不齊,所以我得學會適應,學會用一種更圓滑的方式去對抗這些規定。
我舒服了一些,這才離開了長椅,然後開車回到了自己住的小區。
……
我帶著楊思思早上跑掉之後留下的那隻籃球去了籃球場,一個人投籃,一個人做著那些久違了的技術動作,揮灑著汗水的同時,也釋放著最近在心裡積攢的那些壓力和不愉快,直到精疲力盡,直到像一塊木頭一樣躺在籃球場上。
我大口的呼吸,然後在被圍欄所封閉的空間裡尋找著一絲絲另類的安全感。
緩了片刻之後,我坐了起來,我將上半身靠在了籃球架後面的護欄上,一邊擦汗,一邊從口袋裡拿出了手機,然後給孫繼偉打了個電話……
其實就我來說,真的不好意思一次次這麼麻煩他,但奈何自己實在是不太善於跟官方的人打交道,所以有時候就非常需要他的提點,畢竟他自己也是這個體系里的人,很多尋常老百姓不知道該怎麼去辦的事情,他心裡都門兒清。
孫繼偉在片刻之後接通,雖然已經有好些日子沒和他聯繫,但他還是和以前一樣熱情,在我沒有開口的時候,就先和我打了招呼。
我笑了笑,對他說道:「老哥,每次給你打電話,都是有事情向你請教,不知道你怎麼想,反正我是覺得自己挺事兒的!」
孫繼偉也笑,然後回道:「能有這麼一件事情,讓你惦記著我這個兄弟,我心裡還是挺欣慰的……就怕你哪天不需要再找我這個老哥幫忙,一年半載的都不給我打個電話,我這心裡才是真的有想法。」
「你這麼說,我更慚愧了!」
「我是真沒往心裡去……有什麼事情你就趕緊說吧,我待會兒還有個會議要參加。」
「那行,我就長話短說……事情是這樣的……」
我將今天早上在「古城管理保護局」遭遇的事情,用儘量簡潔的語言說給了孫繼偉聽,過程中,他一直沒有打斷我,直到我全部說完了,他才對我說道:「老弟,我覺得這事兒不能全怪人家保護局的工作人員……這事情雖然乍一聽,還挺像是在做好事兒,但是有一點你沒有考慮到……如果他們古城管理保護局給你授權安裝這些路燈……你們在安裝的過程中,卻沒能保證工程質量,一旦出現火災的隱患……那他們保護局要不要承擔這個責任?……肯定是要承擔的,尤其是,你這個工作室還不屬於正規單位,本身就沒有資質去做這件事情,他們的責任只會更大……」
「這么小概率的事情,基本上是沒可能發生的吧。」
「話可不能這麼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你忘了香格里拉古城的那場特大火災,就是因為一個客棧老闆違規使用電器引起的嘛……這是多大的教訓啊,整個古城都被燒的差不多了……那可是國家的文化瑰寶啊,你是真不知道,當時被問責了多少人!」
我陷入到了沉默中,跟孫繼偉相比,我考慮問題確實還不夠全面……也不了解,像他們這種身在體系里的人,最怕的是什麼。
孫繼偉又說道:「兄弟,我給你支個招兒……我先問你,如果九隆居的亮化工程一定要做,那誰最能在這個項目上撈到錢?」
「肯定是負責安裝和採購材料的施工方了。」
「這不就很好辦了嘛……這個事情你自己根本不用操心……你就讓施工方去找古城管理保護局談……為什麼讓他們去談?第一,他們肯定想賺你這個錢;第二,你找個經常在古城裡面做工程的施工方合作……他們肯定常年要和古城管理保護局打交道,所以跟裡面的人多少都有一點交情,你讓他們去辦,等於找到了一個能夠得上說話的人……反正就一個原則,誰能幫你解決這個困難,那你的這筆錢就給誰賺。」
對於孫繼偉的這個主意,我想不佩服都難,他真的太善於利用人性了,更是一個能將手中資源用到極限的人物……這一刻,我對他這個人也有了更深層次的判斷:如果不出大的意外,他絕對能在從政這條路上走到一個相當高的高度……他這個人已經不是簡單一句聰明就能概括的了,他對社會的洞察,對人際關係的敏銳,才是他真正最過人的地方。
我真的該好好向他學習……
一陣時間不短的沉默之後,我終於開口對孫繼偉說道:「老哥,你這個主意我真的很受用,我後面就按照這個方法去辦。」
孫繼偉又笑了笑,回道:「成,你是個聰明人,這事兒我相信你能辦好……我就不跟你多說了,會議還有十分鐘開始,我還有一份材料要準備一下。」
「那你先忙。」
就在我以為孫繼偉會掛掉電話的時候,他又利用有限的時間對我說道:「老弟,老哥我挑個你的刺兒……就從我和你打交道的經驗來看,你絕對是個聰明人,但是呢,內心的氣節太重……所以就導致你不願意和體系里的人打交道,更不善於跟體系里的人打交道……要不然,你也不會只在有事情的時候才會想到我這個老哥……你心裡其實沒有真正把我當成是可以相處的朋友……但是,我不怪你,甚至因為這個而欣賞你……正是因為你心裡有這樣的氣節,有這樣的正義感,你當初才會跳進洱海裡面把你嫂子和孩子給救了……」
稍稍停了停,孫繼偉又接著說道:「我和你說這些,只是希望你能適當的做出改變……如果,你想在大理這個地方做出一番了不起的事業,你必須要先學會跟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這不是圓滑,是一種非常有用的能力……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