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烈的陽光下,我像木頭一樣看著陸佳,我覺得這是一場夢,可一切又顯得是那麼真實,我甚至能看見從自己身邊走過的一個女人穿了什麼顏色的襪子,與她走在一起的男人抽的是什麼牌子的煙。
夢裡不會有這麼清晰的細節,所以這不是夢,我在時隔大半年之後,竟然又與陸佳見面了,可是在這大半年裡,每當想起她,我都已經做好了永遠不會再見面的心理準備。
我「吁」出一口氣,終於開口對她說道:「好久不見……就像做夢一樣!」
陸佳笑了笑,回道:「我也希望是一場夢,可這不是夢。」
「我沒有想到,她說的那個朋友會是你!」
陸佳想說些什麼,可是下一刻便被擁擠的人群給推擠了一下,我這才意識到這裡並不是一個說話的好地方,我有必要帶陸佳去一個清淨的咖啡店,然後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我想知道,那個占用了她手機號碼的女人和她到底是什麼關係,而她來大理,又到底是偶然還是必然?
於是,我對她說道:「找個安靜的地方聊吧。」
「嗯,第一次來大理,地方我不熟,你帶路吧。」
我點頭,然後從她手上接過了行李箱,我們就這麼保持著一個很微妙的距離,一前一後隨著人群向古城裡面走去;而上一次見面,是在我的出租屋裡,我們瘋狂的做了愛,卻比現在更像是一場夢!我已經辨不清,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或者都是真的,又都是假的,只取決於我內心怎麼想,怎麼去看待自己與陸佳之間。
……
九隆居附近一個生意冷清的咖啡店裡,我和陸佳靠窗而坐,我習慣性的要了一杯白水,陸佳則要了一杯美式咖啡,白水和咖啡之間,放著一個果盤,果盤裡是她最愛吃的黃桃和芒果乾。
她雙手握著咖啡杯轉圈,然後帶著一些感觸對我說道:「沒想到,你還記得我喜歡吃什麼水果。」
「你挺挑剔的,喜歡吃的東西不多,我當然能記得。」
陸佳笑了笑,回道:「我好像在你話里聽出了埋怨的意思。」
「我說的是實話,你穿衣服也很挑,喜歡的就那麼幾個一線品牌。」
陸佳看上去並沒有什麼情緒上的變化,似乎在面對我的時候,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她都顯得是那麼的遊刃有餘,她回道:「所以分手以後,你就把我劃分到比較現實,比較物質的那一類了,是嗎?」
我眯著眼睛看著她,片刻之後才回道:「難道分手了之後,都一定要為對方做個總結嗎?」
「我不信你沒有總結過。」
「現在聊這些沒什麼意義吧?……我只想知道,你和那個占用了你號碼的女人是什麼關係,你們又為什麼會有聯繫?」
陸佳看了我一眼,然後不慌不忙的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這才對我說道:「她是我前工作單位的設計部總監,我是她的助理;我走的比較急,工作沒能交接完,她那邊暫時也沒有找到合適的接任,所以她親自接手了我的工作,為了方便她溝通,我的號碼也就留給她用了。」
說到這裡,陸佳笑了笑,又說道:「反正出國後,我這個號碼也用不到了,放在她那邊當做工作號用,也算是留個紀念。」
「不對,我記得你這個號碼被註銷過。」
陸佳搖了搖頭,回道:「我把你放進了黑名單里,設置的提示,就是號碼註銷……其實這個號碼一直在用……」
我想了想,好像是可以這麼操作,我又問道:「既然放進了黑名單,她又是怎麼看到我發的那些信息的?」
「信息還是能收到的,只是不在正常的信息菜單里,她偶然看到了,就把你從黑名單里解禁了,所以你們才能聊了這麼久。」
我仰躺在座椅上,然後一陣恍惚……我總覺得自己有太多的話要問陸佳,可是又不知道問的意義是什麼,畢竟半年的時間,已經足夠我們陌生,繼而變成兩條路上的人……
如果我是理智的,此刻,我最多只能將她當成是一個普通朋友,然後普通招待一下,而所謂的真相,非但不會拉近我們之間的距離,反而更讓人感到尷尬和痛苦。
陸佳又向我開了口:「你就不問問我這大半年過得怎麼樣。」
我抬頭看著她,然後有點機械的問道:「你過得怎樣呢?」
「都在按我的計劃進行……我已經順利在法國那邊入學了,趁著有假期,回來走走。」
「我就知道你行的……」
「你也不錯,在大理做的風生水起……」稍稍停了停,她又笑著向我問道:「你有沒有發現,分手以後,我們都比以前進步了很多?……放在一年前,我真不敢想像,你會選擇這樣一個地方,做著這樣一份事業……感覺很酷呢!」
我來大理做著客棧事業,完全是因為汪蕾,所以在陸佳這麼和我說的時候,我的心就像被鋒利的針給刺了一下,我帶著敵意回道:「能不能不提這個……這他媽和酷就沾不上邊兒!」
「你的脾氣倒是沒變。」
我看著她,心裡五味雜陳……要說這世事實在是太捉弄人了!也許,沒有她當初的分手,也就沒有汪蕾的死亡,雖然我知道將汪蕾的死亡遷怒到她身上是沒有道理的,但這確實是一個間接原因。
我終於低聲對她說道:「對不起,你千里迢迢來大理做我客棧的客人,我沒有資格也不該對你發這樣的脾氣。」
陸佳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她先是看向窗外,然後又對我說道:「我知道你在怨恨什麼……我也沒有想到汪蕾會以這樣的方式走了;原本,我以為我走了,你們會在一起的……我知道她很喜歡你!」
我沉默,卻沒有刻意去想陸佳口中說的那些可能性……我只是想到了自己和汪蕾相處時的一些畫面,繼而非常心痛。
……
這陣沉默持續到了陸佳將杯子裡的咖啡全部喝完,和以前不同,這次她先於我之前叫來了服務員,然後將單買掉了……也許,此刻的她比我更接受,我們已經不是情侶的事實。要是放在從前,這樣的消費,肯定應該是我請她的。
於是,我勸自己不要想太多,這次她來大理,和千萬的遊客一樣,除了遊山玩水,並沒有特別的目的。
我的胡思亂想中,她又忽然問道:「米高……在這邊找女朋友了嗎?」
「找了。」
「哪裡人?」
「也是上海人。」
「她跟著你來大理了?」
「沒有,她還在上海生活,但是經常來這邊。」
「那她現在在嗎?」
我這才將目光放在了陸佳的身上,她與我對視著……
我感受到了壓迫,而這種壓迫源於我和葉芷這高於朋友,又戀人不滿的關係;但是,為了能讓自己和陸佳之間變得簡單一點,這確實是一個不錯的理由。
可這一刻,我卻忽略了葉芷是怎麼想的;我甚至已經忘記了,自己要約葉芷和她一起吃飯的事情。
是的,當我和陸佳見面的那一瞬間,我就變得不夠冷靜,我沒能站在全局的位置去思考一些問題……而陸佳依然是陸佳,總是在相處的時候,會讓我處在一個被動的位置,我越想擺脫,便越發揮不了自己正常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