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舍切御免

  「失火了!」

  身後有人呼喊。

  蘇啟回頭一看,身後的銀飾町屋燃燒著熊熊大火。

  崩飛的火星,飛濺到他的身上。

  但沒有灼燒的感覺,穿體而過。

  這裡是幻覺?

  蘇啟左右看了看,似乎沒有人注意到他,他伸手去拉從町屋裡往外跑的人,手直接穿過對方的身體。

  「滅火!快!」

  幾個青壯勞力,手持著木桶,紛紛運水救火。

  這時的江戶,還沒有成建製成熟的消火町,民間的消火隊,都是江戶平民自己組織起來的。

  「幸子小姐!幸子小姐還在裡面!」

  燃燒的町屋外,一個侍女哭的梨花帶雨,陪同小姐出門,不想她一個不在的功夫,銀飾町屋裡竟著起了火。

  如果幸子小姐出了意外,大名絕對不會放過她的。

  「裡面有人?」

  一個救火的青壯年聽到了喊話,扯過一旁晾曬的棉被披在身上,然後朝旁邊人說道:

  「給我水。」

  旁邊人手裡一大桶的水,直接扣在棉被上,整個浸濕。

  「爹……」

  一隻小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蘇啟轉頭一看,一個長發披頭的小女孩,這熟悉的樣貌……是靈童!

  不過這時的靈童,沒有詭異的面紋,沒有眼睛泛白,沒有死氣沉沉,就是正常人的樣子。

  「放心,爹很快就出來。」

  壯年笑了笑,摸了摸女兒的頭,被子往頭上一蒙,衝進了火場。

  不一會,濕被子罩著,背著一個年輕女子出來,硬是把人救了出來。

  「幸子小姐!」

  侍女焦急的跑過來。

  「咳咳咳……我沒事……」

  幸子嘴上這樣說著,但臉上明顯,梨花帶雨,害怕的不行,腿現在都在打顫站不起來。

  剛才在火場中,她害怕極了,以為自己要被燒死了,害怕的哭出來了,就在那絕望之時,有人救了自己……

  壯年救下幸子後,沒有歇息,轉身就又投入消火町的救火中去了。

  幸子看著那運水救火的偉岸背影,臉色一紅。

  然而……

  「爹爹當心呀!」

  小女孩的呼喊讓她神色微微一黯。

  ……

  咔,周圍的一切驟然停止。

  風停,火停,人停。

  蘇啟眼前景色變化轉到了町屋。

  靈童與做木器行當的父親在桌邊準備吃飯,吃前先在靈堂前上了香。

  「咚咚」門被敲響。

  靈童跑去開門。

  「爹,有個漂亮姐姐在外面……」

  幸子一看小姑娘的樣子,就知道沒找錯,果然是這家。

  「您是?」

  「昨日銀飾町失火,是您救的我,為表謝意,特送來一些薄利。」

  靈童的爹一聽,連連擺手。

  「這不可,救人這事不能為財。」

  「不是貴重的東西,一些點心,您就收下吧。」

  幸子說道。

  女人家心思縝密,知道拿重禮來對方也不會收,特意做了點心送來。

  食盒一掀,精緻的點心色澤飽滿,香氣撲鼻,一下就把靈童勾住了。

  「爹爹……」

  靈童艱難的咽著口水,眼睛盯得直勾勾的,手指死死勾住爹爹的衣角。

  「啊……」

  幸子也不管其他,手捏著一塊點心,就放進了靈童的嘴裡。

  小傢伙吃的一臉滿足。

  爹爹無奈的拍了拍她的頭。

  「還不謝謝人家。」

  「謝謝姐姐,姐姐你真漂亮。」

  「不,該說感謝的是我。」

  ……

  咔,第二天。

  幸子小姐又扣開了門。

  「您真沒必要這樣……」

  靈童的爹爹有些為難,覺得一個年輕姑娘,這樣總跑來送東西不合適。

  但幸子很聰明,目標定位很精準,拿著食盒來勾引家裡的熊孩子。

  幾次往來,關係是越來越熟。

  直到一天。

  小傢伙突然冒出一句。

  「爹,讓幸子姐姐當我娘好不好。」

  「誰教你說的。」

  爹爹眉頭一皺。

  「沒人教我……」

  靈童掰著手,眼神飄忽。

  「我覺得幸子姐姐很好……」

  「你是覺得人家的吃的很好吧。」

  「才……才不是!我不管!我一出生娘親就不在了,從沒娘親疼愛過,別的小夥伴都有娘親疼,嗚嗚嗚……」

  小姑娘癟著嘴耍起了無賴。

  爹爹無奈,只能摸著女兒的頭哄,但最後還是語重心長的說道:

  「以後不可以再說這事,也不能在外面再提。」

  ……

  咔,場景變化,大名府中。

  「幸子又去了?」

  「……是。」

  「成何體統!」

  大名氣憤的猛地一拍桌子。

  「大名之後!日日與一町人為伍!簡直有辱門風!」

  大名氣的左右走動,停不下來。

  最後一錘手,指向一個武士。

  「你,附耳過來。」

  武士上前,耳邊聽得三言兩語,面色一變。

  「大名,這……」

  「我已交代你便去做,如若不做,便是有辱武士道精神!」

  「是。」

  ……

  咔,場景變化,次日街上。

  靈童與爹爹一同上街。

  「怎這高興?」

  「爹爹要給我買新衣服啦。」

  父女倆走在街上,其樂融融,卻是沒注意到,迎面一人故意撞了上來。

  「誒!」

  那人一聲呵斥,怒目而視,跨上帶刀,是個武士。

  江戶城內,武士之於町人,那是一等的老爺。

  「對不起對不起,我莽撞了。」

  爹爹一見撞了人,連聲道歉。

  「莽撞什麼!我看你是故意的!」

  武士橫眉豎目!大聲喊叫著,如要吃人一般!

  誇張的聲勢,引得旁人頻頻側目。

  「不是,武家,您……」

  「還在狡辯!」

  武士手一甩,一把匕首落地。

  「你是意圖行刺於我!被我抓個正著!好大膽的町人!」

  武士的理由漏洞百出,行為完全沒有邏輯,自己掏出把匕首來說別人行刺,人家帶著個孩子的町人如何行刺?

  但那有如何?

  江戶,是武士的城。

  「呀呀呀!你個反賊!」

  武士一聲大喝,罪名已經隨便往人頭上按了,說話間,手已經摸上了刀!

  不好!

  爹爹察覺到了危險猛地推開女兒。

  「跑!快跑!」

  「呲啦!」

  「啊!!」

  周圍響起了害怕的尖叫。

  血染紅了江戶的街頭,爹爹的頭顱在地上翻滾,靈童的眼中,滿是不敢置信的惶恐……

  「《公事方御定書》有律,町人衝撞武家,寓意謀刺,隨當街行無禮討,舍切御免!」

  舍切御免……

  什麼意思?

  我當街砍死你,不犯法!

  江戶,是武士的城。

  ……

  武士刀上滴血,看著跪在地上,雙眼無神的小女孩,已想收刀。

  但頭轉向另一邊人群後,車輦中的大名卻是沖他抹了抹脖子。

  武士表情難以名狀,眼睛一閉,揮刀而落,不知是怕還是心虛的大喊:

  「其……其女同罪!舍切御免!」

  好一個舍切御免!

  ……

  大名的車輦走了。

  武士走了。

  圍觀的人走了。

  一對父女,曝屍街頭。

  暮色之中,一個手腕上戴著勾玉的人,撿走了女兒的屍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