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羅生門的證詞

  二階堂法律事務所。

  辦公室里坐著一位西裝領帶,打著髮蠟的頭髮梳的一絲不苟的律師。

  手腕上戴著一塊銀邊手錶,銀邊上凹刻著三個小字——羅生門。

  二介堂雅人。

  二階堂律所的創立人,東京律師圈數一數二的金牌名律。

  手握法律的律師就是一把武器。

  優秀的律師,是其中最精良的。

  如果說渡邊慎吾是一把介錯刀,他有著近乎苛刻的正義原則,心懷坦蕩的覺悟,才能夠使用。

  那麼二階堂就是一把黑槍,他不管委託人的心是黑的白的,金錢就能扣動他的扳機。

  他愛錢?

  不,他從來不缺錢。

  勝利即正義。

  他只是喜歡兜售「正義」,喜歡看人們一個個排隊拿錢來買「正義」而已。

  「咚咚。」

  「二階堂老師,預約的客戶到了。」

  「讓他們進來。」

  兩個男人走了進來。

  都是身穿廉價西裝,領口袖口能看到露出部分紋身。

  這種扮相,符合一個群體。

  幫派份子。

  任何人都會有法律方面的需求,大到跨國集團的法律顧問,小到家庭兩口子調解,黑幫也不例外。

  二階堂選擇客戶的標準只有一個,能為他的法律問題,付得起錢的人。

  ……

  「二階堂老師,好久不見,我們是為了長谷川美容院的事來的。」

  兩個客戶中年齡稍長的那個說道。

  「您知道的,我們這行業背後是厚生省,每年全國數十億円的醫療扶持款項通過我們變現。」

  二階堂背靠在老闆椅上笑著說道:

  「我想你們已經準備好價格了。」

  「當然,我們願意給您這個價格。」

  對方拿出了一份密函。

  二階堂打開看了看,笑了。

  「為什麼寧願用十幾倍的價格請我,也不選擇庭外和解。」

  「他除了賠償金還要我們公開道歉,他想把事情鬧大,而我們不想。」

  「你們有想過,一個經濟條件一般的普通工薪層,為什麼寧願放著高額的賠償金不要,也要讓你們公開聲明道歉,把事情鬧大嗎。」

  「……」

  「我給你們講個故事。」

  二階堂臉上永遠掛著詭異的微笑。

  他摘下了手錶,放在桌子上。

  機械錶的指針滴答滴答,羅生門的凹字中,有血滴落。

  「有個人他需要很多的錢,所以他想了一個辦法。

  他和一個女人相戀結婚,一起生活了6年,還有了孩子,在外人眼裡,他們是極其恩愛的夫妻。

  直到有一天,妻子死了,因為去某個整形醫院做雙眼皮手術,因為手術操作流程的不規範。

  然後,丈夫起訴了,站在痛失愛妻的角度,痛訴整形醫院,痛訴醫療制度,把事情擺在公眾面前,人盡皆知,引起輿論同情……」

  「您在說我們的事?」

  兩人中年輕的那個,忍不住疑惑的問出了聲。

  「不,這只是一個故事。」

  二階堂笑著看了他一眼,明明是微笑著,卻讓人覺得這一眼有些嚇人。

  「再之後,等這件事平息過後,這位丈夫會拿著給妻子買的,受益人是自己的保險,找上保險公司去理賠。

  結婚多年,夫妻恩愛,兩人連孩子都有了,保險每年都買,醫療事故死亡事件人盡皆知。

  保險理賠,順理成章。

  這個人用6年的時間,獲得了一筆一輩子都花不完的財富。

  你們覺得,這個故事如何?」

  「騙保?這個人是在騙保?!」

  那個年輕人明顯有些沉不住氣,聽了「故事」之後恍然大悟,站起來激動的說道。

  「穩重一點。」

  年長的人訓斥了他一句。

  「二階堂老師,他這種行為是違法的吧,我們能不能反訴。」

  二階堂聽了,笑著往座椅一靠。

  「這只是個故事,不一定是真相。

  事實上,他可能是和妻子生活久了感到厭煩,或是突然缺錢,突發其想,決定殺妻騙保。

  當然,也可能從頭到尾都不存在什麼騙保,這就是一場單純的意外。」

  「二階堂老師,法律不能界定這種犯罪嗎?」

  「法律只能約束人的行為,不能管理人的思維。」

  二階堂的手指敲著桌子。

  「他進行的是不是犯罪,只有他自己知道……或許他自己都不知道。」

  人這種東西,就像天生會忘掉對自己不利的真相,只把對自己有利的假話當真。——羅生門

  手錶的指針嘀嗒作響。

  羅生門凹刻中的血越發濃郁。

  羅生門下講述的故事。

  是真相,還是謊言?

  事實不代表真相,謊言有時也會變成真相,每個人會解讀出不同的故事。

  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聽故事的人,信與不信。

  二階堂的故事如同擁有魔力一般。

  影響著面前的兩個聽者。

  他們的思維正在自己梳理著這個故事,按照他們的價值觀,按照他們的人生經歷,去選擇相信哪一個真相。

  而同時。

  在二階堂的視野中,一個個如有實質的血色文字,正從兩人的頭頂不斷冒出,一行行排布在他的眼前。

  姓名,出生日,朋友,親人,家庭情況,人生經歷,最自豪的事,最遺憾的事,最羞恥的事……

  你們相信我所陳述的「真相」,我便能洞悉你們的人生。

  隨著兩人沉入「羅生門的證詞」。

  二階堂能夠清楚的了解坐在面前的兩人,所經歷過的整個人生。

  ……

  上野前輩開著車。

  蘇啟坐在副駕駛想事情。

  他們剛剛從沖村先生家出來。

  剛剛看過了那幾份巨額賠償的保險單,情況已經匯報給渡邊先生了。

  調查協議到此為止。

  渡邊先生拒絕接受這次代理。

  「前輩,你說沖村先生到底是不是想騙保,他和他妻子的婚姻到底是不是真的。」

  「這可說不好,是不是騙保,真相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

  「或許他自己也不知道呢。

  溫格朱莉的書里寫過:在這個世界上,即使是最幸福的婚姻,一生中也會有兩百次離婚的念頭和五十次掐死對方的想法……

  你那是什麼眼神?」

  「沒,我是沒想到一個高中生會說出這種話,嚇了我一跳,搞得跟你結過婚一樣。」

  「當……當然不可能。」

  「蘇啟,你以後結婚了,應該會是個好丈夫。」

  「……」

  蘇啟沉默,默默搖頭。

  不,我不是。

  當我想改正時,已經沒機會了。

  「如果真是一場為了巨額保險,而從頭到尾策劃等待了6年的贈金劇本,你怎麼看?」

  蘇啟想了想,說道:

  「挺讓人害怕的。」

  「害怕?」

  「同床異夢,枕邊人一直在謀圖你性命,感覺人心比鬼神還要恐怖。」

  「哈哈,這話說的,好像你見過鬼神一樣。」

  上野前輩笑著說道。

  蘇啟歪了歪頭,不置可否。

  他攤開手掌。

  手裡一支泛著白光的口紅。

  畫皮鬼留下的「執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