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大小的金色瞳孔,一對向後延伸的鹿角,兩條飄逸的白色鬍鬚,光是頭部的輪廓,就超過了兩層的房屋,這神話中的生物,冷冷地注視著蛇喰理子所化的巨蛇,於深海大洋之底,面面相覷。
百米長的巨蛇,在祂的面前不足三分之一的長度大小,藤井樹的意識變得古井無波般平靜,哪怕他只能維持三分鐘的形態。
「原來,你不是人類嗎?這才是本體?」
蛇喰理子擺動尾巴,對上青龍的雙眸,聲音雖在海底,仍卻能傳播開來。
「不是,這只是我的能力罷了,不值一提的戲法。」
藤井樹如實回答,時間已經過去半分鐘,他卻一動不動,沒有立刻出手的意思。
「閉門之後,這方世界裡已經極少有真龍了,如果你是龍,那就好了。」
沒想到還有這種奇遇的蛇喰理子嘆氣一聲,縮小為人形,臉上的黑紗在變形中消失,露出本來的面目。
「是你啊,便利店的蛇喰理子小姐。」
藤井樹雖然通過她的氣味懷疑過,但看到蛇喰理子的臉時,還是小小的感嘆一聲。
「要動手嗎?我可打不過這樣的伱。」
蛇喰理子直接坦白,就算她修為能高過龍化的藤井樹,可血脈的壓制,卻不管這些,連蛟都不算的蛇,在龍的面前,生不起反抗之力。
「離開人類社會,或者加入特別行動科,兩者選其一吧。」
藤井樹能『看』到蛇喰理子身上的怨氣,那是千百人類亡魂留下的印記,考慮到她的年紀,其實不算是特別嗜殺的妖怪,至少比今村東雲的虐殺性質要好上不少,變身為龍後,他的思維也受到影響,變得更為中立,這或許正是龍類的天生使命,維持世間的平衡。
所以,他開口提出了這個選擇,以功補過,尚有挽回的機會,長良相介的翻版。
如果,蛇喰理子選擇離開人類社會,日後勢必還要作亂,那就怪不得他現在痛下殺手了。
「那我還是選擇特別行動科吧,至少不用窩在山裡,可以見見世面。」
蛇喰理子想了想,回答道,望向龍化藤井樹的眼神,熱切無比。
「保險起見,我會在你額頭,留下限制向人類下殺手的咒印。」
藤井樹輕抬頜首,伸出前爪,蛇喰理子任由他的爪尖點在她的額前,留下一道青色水滴形的印記。
「它會限制你主動傷害人類,持續三十年。」
這時,藤井樹的化龍時間僅剩一分鐘不到,百丈余長的青色龍軀,倏地躍出海面,祂將一隻龍爪探進多寶丸的航海室,從中抓出統治多寶丸的霍克船長,它對人類的殺業可比蛇喰理子要重。
正在航海室里和神谷凜對線的霍克船長,徹底顯露出原形,本體乃是一攤觸角二十米多長的八足章魚,觸角的末端都粗近成人大腿,褐色身體遍布圓形的吸盤,此刻在龍爪之中,只顧連聲哀嚎,苦苦求饒。
「龍大人,小的哪裡得罪您了,看在都是水族妖怪的份上,放我一馬吧。」
它從口中吐出大堆的鑰匙,捲起來獻上,想賄賂藤井樹。
「你精心挑選人類上船,用生命來取悅自己的時候,怎麼不去管他們的求饒呢?對答無用,死刑!」
青色的巨龍盤旋於多寶丸上空,船上的妖怪們四散而逃,人類賭客們紛紛跪下,用恐怖又驚喜的眼神,膜拜著威風凜凜的青龍,源自古時的傳說中,真龍一般都是偏善良的存在,他們覺得自己算是得救了。
櫻井孝之跪在甲板上,不動聲色的撿起一把散落在身前的鐵鑰匙,崇拜歸崇拜,好處還是要拿的。
十、九、八…
化龍的時間所剩無幾,藤井樹抓緊霍克這隻章魚,從口中噴射出一道幽藍火焰,當場將它燒成飛灰,隨風揮散,落得個徹骨揚灰的下場。
而那些鑰匙,也未能倖免,成了霍克的隨葬品。
藤井樹在最後一秒前,栽入大海,海面下浮現一道漆黑的陰影,快速向海岸游去。
航海室里飛出看了很久戲的神谷凜,狐尾輕擺,跟隨這道陰影,飛向海岸。
「引來了海底的龍嗎?真是誇張的力量,放在古代,都足以滅國了吧?」
這次行動划水的長良相介,對醍醐由美驚嘆道,剩下的後續處理,可是一項大工程。
「各位,我們會清除你們的記憶,並每人補償一百萬円精神損失費,今後你們的人生,再遇上妖怪事件的可能性,不會比彩票中大獎的機會高。」
醍醐由美轉過身,輕車熟路對倖存的賭客們解釋安慰道。
……
海水湧上沙灘,潮漲潮落間,沖洗著平坦的淺灘。
剛被教訓過的蛇喰理子,抱著昏迷的藤井樹,從浪花中走出,一步步踏在鬆軟的沙地上,將藤井樹放在海水浸泡不到的地方,轉身望向背後。
她的黑色旗袍,在沾水後縮小了一號,使得玲瓏有致的身體輪廓展露無遺,而赤足站立在沙地上的跟隨者,紅袴白衣的巫女服,在這寂靜無人的深夜,也是顯眼異常。
特別是她劍已出鞘,使得氣氛更加肅殺起來。
「神谷家的大小姐家主,神谷凜是嗎?」
蛇喰理子的摺扇還沒丟,展開後破了幾個缺口,顯得有些寒酸,但她的姿色,卻能令人無視這一點。
「你應該是妖怪,不怕他斬殺你嗎?為什麼,要去救他?」
神谷凜開口問著,她請神的時間還有大半,有充足的時間可以耗,不像某人只有三分鐘的威風。
「越是長生種,對後代的需求就越小,足夠優秀的配偶越難尋找,我原本只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找上他的,畢竟幾百年間,還沒有一個能達到我的要求。」
蛇喰理子看似答非所問,卻將她的原始動機講明,她的腳步逐漸退後,漸漸離開藤井樹。
「你起初的動機,難道不是覺得他足夠優秀嗎?你對他有喜歡或愛的情緒嗎?是不是為了傳承你們神谷家,讓你失去了基本的情感,只想儘快的完成使命,而不是慢慢建立感情,不再那麼高高在上,放正心態去交往呢。」
近千年壽命的蛇喰理子,對人類的情感了解深刻,畢竟她有足夠過的時間去經歷。
這話同時也是她對過去的自己說的,她沒有動手的打算,這場戰爭,不是靠肉體消滅對手就可以獲勝的。她的態度,也發生了微妙的轉變。
另外,額頭前浮現的藍色水滴形印記,限制了她主動對人類下手,以往靠獵殺人類來補充營養的活動,以後也不能進行了。
「希望,下次見面的時候,你能弄懂這些吧。不然,我贏的也沒有意思。」
微微一笑,蛇喰理子的身形,融入黑暗的陰影中,消失不見。
我對他的感覺,難道還不是愛嗎?
神谷凜呆立在原地,冰冷刺骨的海水漫過腳背,又急速退回大海,帶走體溫與思緒。
那什麼,是愛呢?
她苦苦思索,望向地上的藤井樹,身體的距離近若咫尺,內心的間隔卻遠如天邊,或許遠走英倫半島的長谷梓,都比自己更了解他吧?
她踩著沙灘上前,在閉眼的藤井樹前蹲下,伸出手,想去觸碰他的臉。
「神谷同學,我還活著。」
這時,裝不下去的藤井樹睜開雙眼,提醒起她。
「抱歉。」
這時的神谷凜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以往,她會一言不發的讓開,不會有半點覺得不好意思。畢竟,她可是掌握了權勢與超凡力量的神谷氏家主,不需要太理會別人的情緒。
「謝謝你,不然我的下場可不好說。」
藤井樹寬慰起她,今晚月色清朗,一望無垠的深空,皓月當空,他站起身,對神谷凜點頭示意後,獨自向東京的城市建築群走去。
有些事情,不說破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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