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淨土
次日清晨,連綿數日的大雪初霽,天空湛藍如洗,久違的陽光潑落,飛檐屋角上的積雪在曦光中泛出粉紅。
「美好的一天開始了!」
方銳神清氣爽起床,推開窗戶,讓清新的空氣闖入進來。
身後,粉紗帳中,一場晨間運動後,柳盼兒眼角掛著淚滴,再度軟綿綿睡去。
他回首,看了看床上那張熟悉的容貌,只感覺有種圓夢前世的新奇體驗。
出門,交代小丫鬟不用打擾,準備好食物。
來到中院。
「晴雲,誰惹你了,一大早就噘著嘴,嘴上都能掛油瓶了?來,過來幫老爺洗把臉。」方銳笑道。
「是,老爺!」
晴雲福身一禮,一雙漆黑靈動的眼珠子轉了轉,拿過毛巾,伸出蔥白的小手,在方銳臉上擦洗一通。
「噗!」
方銳嘴上如金魚一般吐著泡泡:「晴雲,這麼大力氣做什麼?你這是洗臉?明明是搓抹布嘛!」
「咯咯!」
晴雲吐了吐舌頭,仿佛生怕方銳追過來,捂著小屁股跑掉了。
「這丫頭……恃靚行兇,罷了!」方銳好笑地搖搖頭,準備自己動手。
「老爺,我來吧!」
白芍從一邊提著水壺過來,接過晴雲做了一半的活兒,溫柔地繼續服侍方銳洗臉。
「還是白芍你知冷知熱,晴雲那丫頭像個小孩子般,太調皮了。」
「老爺,晴雲她是在懊惱自個兒,被人搶先了哩!」白芍這個錦心繡口的,在這個時候,還生怕方銳心中有芥蒂,為晴雲解釋著,或許還有敲邊鼓、玉成好事的心思。
「原來是這樣,那丫頭……」
方銳搖頭笑了笑:「等今晚回來,看我不打她屁股!」
這時,方靈、囡囡兩個小丫頭蹦蹦跳跳,頭上的羊角辮一晃一晃地過來了。
「兄長,大懶蟲,這麼晚才起床!」
「是的!是的!我們都背一首詩了!」
「我們要去喊伱,娘都不讓,還訓我們……」
「對的!對的!」
……
方銳難得地老臉一紅。
之前,他在做晨間運動,那是能去打擾的麼?
吃早飯時。
方薛氏、三娘子明明神色如常,方銳卻總感覺她們看自己的目光不太對,或許是自己做賊心虛?
他匆匆吃完了飯,帶著方靈、囡囡兩個小丫頭,坐馬車出門了。
……
送方靈、囡囡兩個小丫頭去女子學院,轉道衙門。
「頭兒,有大麻煩了!」
沒等方銳坐下喝杯茶,荀不惑神色凝重來到,匯報導:「咱們昨晚抓的那個採花賊,竟是以前隔壁府的金章名捕康懷風,這人因公受了重傷,損了根基,才退步為六品……」
神捕司中,六品之下,如衙役、捕快、捕頭、大捕頭,佩戴的都是銅章;只有到了六品,才可能成為銀章大捕;而金章名捕,五品實力是底線。
再往上,就是四品玉章神捕。
更高?
那已經是一府神捕司的司正,徹底超出捕頭的極限了。
「金章名捕?!老苟,慌什麼,天還沒塌哪!」
方銳淡定無比,不過曾經的一個金章名捕而已,怕什麼?
「怪不得,此人一直沒落網……」
他喃喃著,心中的疑惑瞬間消解了大半。
人家可是曾經的金章名捕,辦案經驗豐富,豈是一般捕快、捕頭能抓捕到的?
而且,採花賊這點事,怎麼說呢?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驚動銀章大捕就是極限。
真往上報,上面多半也不會理會,還會怪下面人沒用。
這時,荀不惑見方銳臉色淡定,也放下了心,嘿嘿笑著,繼續道:「後來這康懷風,不知因為何事心性大變,辭了神捕司的差事,反倒成為一個採花賊,流躥數府都沒被抓到……」
「若非碰到頭兒您,恐怕現在還逍遙法外哪!對了,頭兒您昨晚雷厲風行的作風,在城中少爺圈子們都傳開了,那是真的名聲大噪!」
或許是受到了牛八斤的影響,最近一段時間,這荀不惑也開始喜歡拍馬匹了。
「虛名罷了。」
方銳隨意地擺了擺手,反而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荀不惑:「那康懷風,不知因為何事心性大變?老苟,你是拷問不出來?還是不想拷問哪?」
「嘿嘿,頭兒您慧眼,實在是有些隱秘,咱這小身板不敢聽,也不敢知道啊!那可是要人命的。」
荀不惑臉上露出唏噓之色:「咱老荀,就想活著,好好活著,所以,還是知道的少些好啊!」
「你個老滑頭……罷了。」
方銳笑罵一聲,擺了擺手,也不計較這點小事了,反而摩挲著下巴,冷不丁突然問出另一個問題:「那個康懷風,是怎麼騙過春風樓的?我沒記錯的話,春風樓的姑娘似乎都是要檢查的吧?這可是個技術活哪!」
「咳咳!」
荀不惑有種嗆住的感覺,自家頭兒的關注點,就是這個?
不過,說起這個……
他神色古怪道:「那個康懷風,練了一門縮卵入腹的秘術,頭兒您需要嗎?這個秘術,我倒是問出來了。」
「呸,我需要這個做什麼?」
方銳感覺受到了侮辱:「走,帶我去看看這位曾經的金章名捕!」
……
「提審康懷風!」
吱呀!
牢門打開,被穿了琵琶骨、封了竅穴的康懷風提出,鎖在要犯鐵椅上。
方銳緩緩轉身,看了過去。
在他身後,一縷縷光從牢房天窗傾瀉,加諸周身,讓整個人此時看起來,仿佛代表了光和正義。
康懷風下意識抬手,掩了掩眼睛。
「康懷風,我很好奇,你好好的金章名捕不做,為什麼偏偏要去做採花賊?」方銳看向這位男生女相、面容妖嬈,曾經的金章名捕。
「金章名捕?髒啊,哈哈哈!」
康懷風抬起縛著鎖鏈的手,指著方銳,又指了指押他過來的獄卒:「你髒!他髒!這大虞上下……都髒!骯髒得不可入目!」
「呸!」他朝著方銳啐了口。
『好傢夥,開口丟嘲諷,這廝怕是沒有認清自己當前的處境?』
方銳輕飄飄一閃,躲開了去,並沒生氣。
如今,他涵養很好的。
自從來到了淮陰府,這般一個輕鬆溫和的環境,沒有那種亂世天傾的外在壓迫,沒了那般底層掙扎的戾氣,人的耐心自然也會隨之多上不少。
就如此刻,方銳不但沒有生氣,還有閒心倒了杯茶坐下,一攤手,半開玩笑般地道:「來,康懷風,說出你的故事!」
「我敢說,你敢聽麼?」
康懷風繼續丟嘲諷:「你們都說我是採花賊,噁心、厭惡,可我憑本事采的花,怎麼了?乾乾淨淨……」
「噗!」
方銳忍了忍,終究還是沒忍住,一口茶噴了出來。
神TM憑本事採花,乾乾淨淨?
他發現,和康懷風相比,自己臉皮還是太薄了。
「康懷風,你說大虞髒,這個咱們暫不辯論。可你,怎麼就乾乾淨淨了?」
方銳坐起身,湊近了些,似乎想看看這人腦子中裝的到底都是些什麼。
「怎麼就不乾乾淨淨了?!」
康懷風理直氣壯道:「我修煉我的功法,采陽恢復實力,不禍害女子,不荼毒百姓,只採色慾薰心的紈絝……就這,還不夠乾乾淨淨嗎?」
「也是……不對,是個鬼啊?!」
方銳聽到這話,差點沒被忽悠點頭,就仿佛聽到:我堂堂正正,憑本事賺的錢,怎麼就不乾淨了?
『這般變態的思維,正常人無法理解,和對方辯論,對方會將你智商拉低到同一個程度,用豐富的經驗打敗你……』
他想到這裡,突然懶得聽下去了。
縱然康懷風可能知道許多大虞的隱秘,可更多東西,方銳想自己看,自己判斷,而不是先入為主聽別人說。
於是,方銳再沒說話,直接起身走了。
康懷風也不在意,在那繼續神神叨叨地道:「你們這些人,髒!都髒!吃人……呵呵!」
……
離開大牢。
「頭兒,這康懷風,您看怎麼處理?」膽子小、一直在門外等著的荀不惑,這時湊上來問道。
「就當做不知道此人背景,該怎麼判就怎麼判,判完了,關著就是。」方銳隨口道。
真要扒出此人身份,那還要向上面遞交報告,麻煩得很,而且區區一個採花賊,也沒多大功勞,換不了多少貢獻點,
甚至,說不得,某些灰色收入,吃下去的還得吐出來,總之得不償失。
還是這般最省事。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康懷風關在這裡,在自家手中,後續要怎麼處理都進退自如。
「是!」
荀不惑明顯很喜歡這般不麻煩的處理,聽聞方銳的話,也鬆了口氣。
……
接下來,一兩月都平靜無事。
方銳白天在衙門摸魚,喝喝茶,看看遊記,和手下三個大捕頭聚聚餐;晚上下衙回去,陪陪方薛氏、三娘子、方靈、囡囡,和柳盼兒做做遊戲。
有些服裝,有些花樣,有些姿……咳咳,不好和三娘子鬧,可柳盼兒出身青樓,對這方面的接受度很高。
總之,就能玩得很花……嘖,此中之樂,不足為外人道也。
每逢休沐,方銳就帶著方靈、囡囡兩個小丫頭,晴雲、白芍兩個大丫鬟中的一個,去莫愁湖冬釣,有時會碰到葛長庚帶著童子,也會閒聊兩句。
日子過得輕快、愜意而舒適。
……
直到這一日。
方銳下衙。
府門口,今日迎接的方薛氏、三娘子一行,卻有些不太對勁兒。
方薛氏欲言又止;反倒是三娘子神色如常;方靈、囡囡兩個小丫頭,不似以往活潑,看那神態,有些和『以往告狀哪個小丫鬟的樣子』類似,可被三娘子拉住。
『多半是和柳盼兒有關。』
方銳心思靈慧,略一轉念,就猜出癥結所在,不過卻沒有急著問,言笑如常。
等進府換衣服,他才開口問晴雲、白芍兩個大丫鬟:「今日,府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老爺……」白芍囁嚅著,還在思索怎麼說,妥帖又不失分寸。
「我來說吧!」
晴雲性子直,已經搶先開口了:「是這樣,中午……」
大概就是:今日女子學院放假,方靈、囡囡兩個小丫頭,中午要回來吃飯,可因為和同學告別,耽誤時間回來晚了。然後,熱氣騰騰的飯菜變成溫的了,給柳盼兒送去一份,對方發脾氣摔了……
據說,方薛氏當時很生氣,在三娘子勸說下才息怒,又讓小丫鬟去熱了一份飯菜給柳盼兒送去,這事情才了結。
晴雲如實說了,平鋪直敘,沒有半分添油加醋,摻雜私念,就是客觀角度敘述。
方銳卻皺了皺眉,立刻意識到了這事情的嚴重性。
這不是菜涼了的問題,而是:柳盼兒心態上自以為半個女主人,想借著這個事,尋這由頭,爭奪權力,挑戰三娘子的管家地位。
方銳想到這裡,面色一下子冷了:『這柳盼兒,真是……誰給她的勇氣啊?!』
這時,晴雲說完,大眼睛轉了轉,抱怨道:「老爺,還不是您前些日子給柳小姐抬了妾?不然,她也不敢……」
之前,她是沒添油加醋,那是知道輕重,可此刻直言對方銳的意見,也是出於她爽利的性子。
『鬧了半天,還是我的鍋?』
方銳想了一下,發現:似乎還真是。
他並非薄情寡義的人,睡了柳盼兒,在對方再三暗示下,就給了對方一個名分,正妻自然不可能,就是妾。
可,這就讓對方有了不該有的心思。
『那柳盼兒,大概在府上住了一兩月,熟悉了府中環境,見我好說話,見娘、三姐姐性子溫和,見府中女主人位置空懸,就開始蠢蠢欲動了,想尋著三姐姐的錯處,開始爭奪權力……』
方銳略一轉念,就將柳盼兒的心思,分析了個七七八八。
當然,柳盼兒不笨,不可能選必輸的賭局,也是料想自己大可能會贏,才開始行動。
『這一兩月中,我沒有特意多去三姐姐那邊,更多睡在柳盼兒那裡,這讓她產生了錯覺,如果她占著道理,我大概率會向著她。』
可實際上,大錯特錯!
方銳與三娘子的感情很深,從常山縣到雲山縣,從南境三州到吳中淮陰府,走過那麼長的路,已經漸漸有愛情向親情轉變的趨勢。
別說對錯,即使三娘子真的錯了,他也會向著三娘子。
『不過,這次柳盼兒也沒占著理,藉故發了一通脾氣,可牽扯到了娘、靈兒、囡囡,踢到了鐵板。』
『若是放任下去,下一次真的尋到三姐姐錯處,恐怕會鬧得家宅不寧。這般,就是極大的不穩定因素啊!』
方銳想到這裡,當即做出決定:「去找兩個小丫鬟,將柳盼兒送走,送去別院!」
「老爺……」白芍這個心軟的大丫鬟,此時又同情起柳盼兒,還想再勸。
「去吧!」方銳卻是已經鐵了心。
白芍微微嘆息一聲,下去執行了。
方銳才唏噓道:「怎麼就成這樣了呢?」
遙想當初,柳盼兒一開始來方府時,也是小心翼翼,笑臉迎人,不敢有絲毫逾越。
後來,察覺到府中寬鬆的氣氛,才開始漸漸放開……
那期間,方銳察覺到柳盼兒的想法,是敲打過一次的,原話大概是『無須拘束,但也不可搞事』。
對方也確實聽進去了,平靜了一段時間,可沒想到,這才多久,又開始故態復萌。
不過。
方銳現在細想想,這事卻是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柳盼兒固然和他印象中某個明星相似,可相似的,也只是相貌,不是性情——即使是前世那位明星,他所看到的,也只是社交媒體上讓他看到的,對方真正如何,也非他能知曉。
柳盼兒出身青樓,身子乾淨,是因為想賣個好價錢,可從小受到的教育,就註定是不可能太過安分的。
「老爺,不是我說,您早該給夫人一個正式名分了!」晴雲偷瞄了方銳一眼,又是大膽仗義執言道。
「這是你能管的嗎?」
方銳瞪了晴雲一眼,在後者如倉鼠般縮了縮脖子後,才噗嗤一聲笑道:「你呀,晴雲,就你這性子,也多虧是在我的府上……」
說著,他拍了下這個大丫鬟的屁股,在對方委屈巴巴『哎呦』一聲中,才苦笑道:「你以為是我不想給麼?是三姐姐不要啊!」
是的,三娘子不要。
以前,方銳也以為,三娘子不需要這個名分的,或者說,在府中沒有柳盼兒這般人的前提下,的確不需要。
從這個角度來看,除非正妻之位一直空懸,不然,這種事情似乎是無法避免的……
除非府中不再加人。
『如此來看,將柳盼兒轉移別院,又是必要的了。』方銳暗忖道。
「老爺!」
這時,外面白芍又回來了:「老爺,柳小姐不願走,說想見您一面。」
「見,就不必見了。」
方銳頓了一下,還是道:「安排兩個小丫鬟,照看好她,錢財、吃喝,一應不要吝嗇,告訴她,過兩日我再去看她。」
終究是睡過的女人,還是留了一絲情面,沒有太過無情。
「是!」
……
隨後,方薛氏帶著方靈、囡囡兩個小丫頭,過來了:「銳哥兒,事情你也知道了,我就不多說了。這件事情,確實是那個柳盼兒過了。她今日能尋三丫頭的錯處,以後,說不得也會容不下我……」
「銳哥兒,咱們和三丫頭,是從常山縣一起走過來的,咱做人啊,不能沒有良心。」
顯然,在這件事上,她是站在三娘子一邊的。
「娘,我知道的。」
方銳慎重頷首。
「兄長!」
「阿銳哥!」
方靈、囡囡兩個小丫頭委屈巴巴。
「怎麼,是要告那位姐姐的狀嗎?我已經懲罰過那位姐姐了。」方銳摸了摸兩個小丫頭腦袋。
「不是,兄長,因為我們……」方靈低下小腦袋。
「阿銳哥,你別生氣,我們下次不敢回來晚了。」囡囡細聲細氣道。
這兩個小丫頭,竟然不是來告狀,而是來承認錯誤的。
「你們也長大了啊!」
方銳看著比起前兩年,拔高了好一截的兩個小丫頭,心中唏噓,笑了笑,溫聲道:「沒事的。以後,不會再有外人進來了,這方府中,就只生活咱們一家人……」
沒錯,現在日子好過了,面對的誘惑,也更多了,但他的初心從未改變。
或許也會一時躁動,食色性也,但以後,必止於方府之外,這裡是心中的一片淨土,不容褻瀆。
「我去看看三姐姐!」方銳交代一聲,轉身去了。
……
5500字,算大章了,厚顏向各位大佬求一波月票,希望能湊夠5000月票,因為對作者來說,4001月票和4999其實是沒太大差別的,如今4800了,湊不夠5000就太可惜了……
給各位大佬鞠躬了,還有,元旦快樂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