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採花
低沉的天幕下,西風吹雪,外面天寒地凍;屋內卻是炭火熊熊,暖意升騰,在雕花的窗戶上形成朦朧流淌的水汽。
溫過的老黃酒愈發濃香,還有牛雜、鴨腸、雞胗火燒佐著下酒,讓人胃口大開。
一陣陣爽朗的笑聲在屋內如煙花般炸開。
這般的天氣,在衙門用『公款吃喝』,確實和在家一人獨飲獨酌,滋味大不相同,不可同日而語。
——說是『公款吃喝』,其實也不太恰當,大概就是查案的灰色收入,分出部分,當做衙門內部聚餐的經費。
方銳帶著李大膽、牛八斤、荀不惑手下三個大捕頭,四人圍著火盆桌子而坐,正是酒酣耳熱之時。
李大膽說起一樁奇葩案子:「咱們這片出了個採花賊,不過采的不是女的,而是男的。就是春風樓的客人,近來好幾個被打暈,醒來發現自己被入了後面……」
「李大膽,你怎麼知道的?是不是……」牛八斤擠眉弄眼問道。
「牛八斤,你找打!」
李大膽作勢欲打,嚇得牛八斤連忙往方銳身後躲。
在方銳、荀不惑勸說下,他這才放過牛八斤,哼哼道:「是我一個手下,前天接了此案,昨個兒捂著屁股過來找我請假,我一通追問……」
李大膽說著,臉上泛起不可言說的笑容。
「哈哈哈哈!」
四人一通大笑。
「這說的,最近我都不敢去春風樓了!」牛八斤嘀咕道。
『男人在外也要保護好自己?』
方銳搖搖頭,也沒太在意。
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在神捕司這一年多來,奇葩事情見得多了,這案子在其中,最多算是一樁比較另類的。
「反正這幾天也沒事,沒什麼大案要案,我就接手了。」
李大膽喝了一大碗酒,問道:「頭兒,這案子能查下去,一查到底吧?」
身在神捕司,也有無奈,許多案子根本不敢往深了查。
「可以。」
方銳擺手:「區區採花賊,牽扯出來的事,我都能給你兜住。」
「那就好!」
李大膽豪氣干雲,胸脯拍的砰砰響:「伱們就看著吧,這案子,我三天內一定結案。」
「大膽,別太大意,悠著點!」一直在喝酒、沒說話的荀不惑,突然開口道。
「嗨,老苟,你還信不過我?咱可是七品武者,能出什麼事?!」
李大膽滿不在乎:「真要遇到那個採花賊,我還想掏出來,和對方比一比……」
「哈哈哈哈!」
又是一通大笑。
方銳張了張嘴,沒說話,只是深深看了眼李大膽:『大膽啊,你這麼瘋狂插旗,希望人真的沒事……』
……
兩天後,大雪初晴。
牛八斤神神秘秘找來:「頭兒,李大膽栽了!」
不等方銳詢問,他就迫不及待說了出來:「李大膽昨天上衙,身體有些不適,我追問起來,他不說。昨晚我請他喝酒,頭兒,你也知道,李大膽那人喝大了,什麼都往外說……」
「然後我就知道了,前天,李大膽去查案,然後中途就暈過去了,醒來屁股……」
牛八斤滿臉詭秘地說著。
『李大膽,那般五大三粗的人,對方都能下得去……簡直是臥槽!』
方銳終於沒忍住,手中茶碗晃了晃,噴了牛八斤一臉。
「頭兒?!」
牛八斤幽怨地看過來,下巴還在滴著水,委屈巴巴。
「八斤,我不是有意的,實在是這事……哈哈!」
方銳笑過之後,收拾收拾東西起身。
見此,牛八斤臉上露出喜色:「頭兒,您這是要親自出手?!」
他可是見過方銳出手的,好傢夥,一個六品武者的悍匪,在方銳手上跟被耍的猴似的,活活生擒。
這般深不可測、前途無量的上級,才值得他溜須拍馬地巴結啊!
——沒錯,在牛八斤看來,這種逢迎上意、巴結討好的活兒,那也是需要眼力的!
「出什麼手?!明天不是休沐麼?時候不早了,準備準備該下衙了。」
方銳伸了個懶腰,就往外走:「對了,那案子若是不想放著,就讓老荀先查著……」
「老苟……不,老荀今天請假了。」
「那個老滑頭!李大膽如今……負傷,也不好再讓他盯著,你若是有空,不妨……」
「別!頭兒,你不能這樣……饒命啊!」
……
方銳說是休沐,就是真的休沐。
次日。
方銳從帶著方靈、囡囡、大丫鬟晴雲,乘坐馬車出城,去往莫愁湖冬釣。
這淮陰府的莫愁湖,和前世的莫愁湖也只是重名,這世上重名的湖,就如重名的人一般多,不值得稀奇。
莫愁湖。
湖面整個凍上,真如鏡子一般,四面是並不巍峨的青山,山與湖相掩映,湖邊還有大片的雪跡。
時而有不知名水鳥出沒,最多的是一種名為白頭鷗的水鷗,頭上白毛長長,如白髮老翁,極有趣意。
空氣微冷,三條大狗哈赤哈赤,呼吸化作白煙。
湖邊生起一堆篝火。
方靈、囡囡兩個小丫頭就坐在旁邊,小聲交流著,塗塗抹抹,寫寫畫畫,興致盎然。
——畫畫的顏料等,都是方銳弄出來的,是她們去年過生兒的禮物。
方銳在稍前方垂釣,一時釣不到魚也不煩惱,晃著腰間的黃皮葫蘆不時咂上一口酒。
大丫鬟晴雲在一邊毯子上坐著,照顧著兩個小丫頭,不時歪著腦袋看一眼方銳。
「晴雲在看什麼?」
「看老爺哩!現在的老爺,很像書中的人兒,那風采……我嘴笨說不上來,但就是感覺好。」
「哈哈哈!」
方銳大笑:「我只是做自己,率性而為,類書中的人兒反倒是意外。」
「小友說得好!」
這時,白雲觀的葛長庚,又號浮雲居士,帶著童子而來。
兩人算是釣友。
方銳懷疑葛長庚是靈修,不過也不覬覦對方傳承,不說現在有官府的渠道,即使以前不知道,沒渠道,也不曾生出過歹念。
身為長生者,自然是極有耐心的,就當一個朋友處,幾十年起起落落,患難見真情,日久見人心。
最後結局,能得更好,不能得也無所謂。
所以,方銳沒有刻意結交葛長庚,碰到幾次也是淡淡而交,湊一起吃飯,說上幾句話,就又匆匆散去。
真就是:君子相交淡如水。
葛長庚和方銳打了招呼,帶著童子去往另一邊,自行垂釣。
山水掩映,四野空曠,水鳥不時飛起落下。
時間就這麼緩緩而過。
中午。
方銳沒釣上來魚。
反倒是方靈、囡囡,中途畫畫沒了耐性,去玩耍砸冰,用火棍燙出冰洞,弄出來幾條小魚。
此時。
兩個小丫頭撅起屁股,背對著方銳,在一邊嘀嘀咕咕。
「兄長一上午沒釣到魚,好可憐的!」
「是的!是的!阿銳哥沒釣到魚,一定很傷心!」
……
不一會兒,方靈、囡囡兩個小丫頭商量過後,手拉著手過來告訴方銳,她們搗鼓來的小魚中午給方銳烤吃了,倆人中午吃糕點就好。
「哈哈,不用,說是中午給你們烤魚,就一定是烤魚,看我給你們借來一條大魚!」方銳笑道。
「是向道長爺爺借麼?我們剛剛過去看了,道長爺爺也只釣到了幾條小魚哩!」方靈一副『我們早就想到啦』的表情。
「小魚!小魚!」囡囡點著小腦袋,如複讀機一般。
「不是向那位道長借。」
方銳搖頭,看向水面:「魚來了!」
恰此時,一隻白頭鷗叼著條大魚,從頭頂飛過,然後大魚就被一顆石子擊落,活蹦亂跳落入方銳手中。
「哇,兄長好壞,搶白頭鷗的魚!」方靈大呼小叫。
「壞!壞!」囡囡依舊是方靈忠實的複讀機。
「什麼叫搶?這是借。它們抓魚的洞,都是我砸開的。再說,大不了,等會兒烤了魚分它分一半。」
方銳說著,給手中的大魚開膛破肚,上了佐料,木棍穿著,開始在火上燒烤。
然後,信誓旦旦不吃這『嗟來之魚』的兩個小丫頭,就吃得滿嘴流油。
那隻白頭鷗盤旋。
方銳果真依言,扔過去小半條烤魚。
「咕咕!」
那隻白頭鷗叼起半條烤魚飛走後,不多時後,似乎是感謝,又似乎是想讓方銳繼續烤魚,連續扔了兩三條大魚過來。
方銳也不在意,化身烤魚師傅,三條齊烤。
「白雲居士,吃了沒,一起過來吃些?」他喊道。
「來了!」
葛長庚也不客氣,帶著童兒過來大口吃喝,還和方銳交換著酒喝,吃完喝完,又分開過去。
最終,方銳、大丫鬟晴雲、葛長庚,還有對方童兒,四人吃了兩條烤魚,還剩下的一條烤魚,還給那隻白頭鷗。
……
半下午時。
烏雲暗沉,風聲中刮著雪粒飛舞,雪又開始下了。
方銳帶著方靈、囡囡、大丫鬟晴雲起身,準備返回城中。
「道長不走?」他向著那邊,高聲問道。
這時,葛長庚的童兒,已經為他和自己取來了蓑衣,各自披上。
「斜風細雪不須歸。」葛長庚如是道。
「小友要走了?」他又問。
「乘興而來,如今雪起,興盡即歸。」
方銳擺了擺手,示意葛長庚不用相送,帶著方靈、囡囡兩個小丫頭與大丫鬟晴雲,瀟灑離去,與葛長庚一行分道揚鑣。
「咕咕!咕咕!」
這時,那隻白頭鷗飛來,扔下兩條活蹦亂跳的大魚。
「哈哈,晚餐有了!」
方銳撿起魚,大笑著離開。
那童兒看著方銳一行離去的背影,道:「師父,那人好奇怪哩!」
「是個奇人。」葛長庚輕捋著鬍鬚,這般道。
等一行人來到馬車這邊。
方銳回首望去,看到莫愁湖畔,一片風雪蒼茫中,葛長庚帶著自家童兒垂釣,與周遭景物竟有一種說不出的和諧感。
很有幾分『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的意味。
「老爺,那道長是個極有意思的人哩!」大丫鬟晴雲笑道。
「是啊,一個有意趣的人。」
方銳招呼方靈、囡囡兩個小丫頭,還有大丫鬟晴雲上車,自己架著馬車,晃晃悠悠向城內返回。
……
返回方府。
下午方銳倒也沒再出去,就在家中窩著,與上午忙完從四海樓返回的三娘子,還有方薛氏一道,閒話著白天的經歷、講一些故事。
府內,沒事的大小丫鬟都湊過來聽,方銳也不阻止,任由鶯鶯燕燕攢聚一堂,好不熱鬧。
直到天色黯淡,華燈初上。
下午白頭鷗相贈的兩條大魚,變作了馨香的魚湯,成了今日晚餐。
休沐的一天就這麼過去。
……
又兩日後。
方銳帶著李大膽、荀不惑、牛八斤三個手下大捕頭,便衣來到春風樓,參加『雪中會』。
所謂『雪中會』,是春風樓為樓中姑娘梳籠出閣舉辦的一場盛會,嗯,更簡單點說,收男人智商稅的。
只見:
亭台之外,大雪翩飛。
亭台之中,春風樓未出閣的美貌少女身穿輕薄紗衣,一位位登場,在絲竹之樂中,翩躚起舞。
不時,還有各色花瓣灑下。
真真如仙境一般。
四處,視野極好的觀景台上,有一個個少爺紈絝們評頭論足。
「這個漂亮!」
「非也!非也!不如上一個彩兒!」
「不行,今晚我一定要睡上一二三四五……咕咚!」
……
一處靠前的包廂中。
『這世界的人,就是會玩。』
方銳心中暗嘆。
別的不說,只舉辦這場『雪中會』,為此花費的人力財力,就不是少數。
首先,要研究天氣,選中一天雪花下得不大不小的,只有這般,才能展現出這種雪與人輝映的翩躚美感。
其次,那些反季節花瓣,聽說都是和靈師有關,當然,這玩意兒和大藥、靈藥培育難度差遠了,只是人家灑灑水的外快而已。
還有,亭台包廂,各處的地暖,春意十足,也不知道如何設計的——這當然也是必要的,不然凍得成了鼻涕鳥,還如何玩?
……
「頭兒,您就是等著今天『雪中會』,才特意過來查案的吧?料定如此盛事,那採花賊一定會來!」
牛八斤鞍前馬後,狂拍著馬屁:「高!實在是高!我怎麼就沒想到哪?!」
「什麼查案?一邊去,別擋著我視線。」
方銳按著牛八斤的臉,按到了一邊。
牛八斤傻眼了,看向旁邊。
李大膽眼睛發直,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就連一貫正經的老苟——荀不惑,喝酒速度都放慢了。
只有方銳……嗯,雖然在看,但還是抱著純潔、欣賞的光芒,不愧是頭兒,就是高!
『這個世道的女子,確實美,不但美在品相,更美在舉止、儀態!』
方銳看去亭台上的女子,各有千秋,曼妙無端。
別的不說,只說走路,就是快步疾趨,腳動而身不動,儀態曼妙,看上去視覺極為享受。
具體可以參考八六版《西遊記》仙女走路,那種美態,佛祖看了都咧嘴,再看看後來影視劇中的……嘖!
直到一位女子出場。
方銳從這位女子身上,竟然看到了前世一位熟悉明星的五六分影子,不由怔了怔,神色悵惘,臉上露出一抹回憶之色。
不過旋即,他又是搖頭,暗忖道:『這女子身穿彩紗,妝容較濃,臉上有硃砂、各種花瓣,卻是過於妖嬈了!』
『此女真正最適合的打扮,還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只化淡妝,身穿白色紗衣……』
牛八斤在一邊看到方銳表情,眼珠亂轉著,悄悄溜下去吩咐了。
不多時後,又一位女子登場。
「找到你了!」
方銳突然放下酒杯,目光一凝。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