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棋子
南涿縣城郊,鳥語花香,溪水環繞間,有三間茅草屋掩映,這就是關治之家。
苔痕階綠,草色青青,景色雅致,各般用度,卻是頗為簡陋。
「這也忒寒酸了些,明日我給關哥哥換個好去處!」魯飛哼道。
「魯弟,這卻不必。」
關治撫須道:「斯是陋室,卻可清心,家傳有兵書一卷,治手不釋卷,已滿足矣。」
大概是天定的緣分,這一路過來,關治、魯飛兩人,已經是哥哥、弟弟的叫上了。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今歲大旱,關治你這居處附近,卻是景色不減,是謂人傑地靈也!」
方銳說著進門,為一個白髮老嫗,也就是關治母親診斷一番,倏而,使眼色讓關治出門。
「我有上中下三法,可治你母。」
「哦?!」
縱使關治一貫喜怒不形於色,此時聞言,也隱隱激動:「道長,治願聞其詳!」
同時。
他也是在心中暗暗感嘆:『道長果然神醫也,其他醫師我也不是沒請過,卻一個個只言治不了。』
「下法者,有病治病,藥到病除;中法者,固本培元,養身延年;上法麼?」
方銳一震袖袍,傲然笑道:「我有大神通,可保你娘壽命極限之前,無病無災……」
「恩公忒個不爽利,那還說什麼,自然是用上法了!」魯飛一副大聰明的模樣,瓮聲道。
「魯弟,道長既分上中下三法,自有緣由,想必,每一法代價不同。」
關治心中明了,肅然看向方銳:「道長,這上中下三法,我各須付出什麼?」
「下法者,一劑藥方即可,無甚代價,若取此法,只當結一份善緣。」
「中法者,須得我全力出手,並佐以各種奇材珍藥,代價不小,若取此法,你欠我一次人情。」
「上法麼,」
方銳直視關治眼睛:「此法於我亦是代價頗大,若取上法,你須得效忠於我。」
就是如此直接!
他可不是濫好人,施恩不圖報,或者,顧忌顏面,等對方主動拜主。
那不是方銳的作風。
當然,他也不屑於使用下三濫手段,給人挖坑,提前說的明明白白,講究一個你情我願。
「恩公,你怎麼也幹這趁火打劫的勾當,也忒……」
魯飛心直口快,哼哧道。
「魯弟!」
關治打斷魯飛:「道長優厚於我,又說得清楚明白,怎能算趁火打劫?」
他思索了下,看向方銳:「若效忠道長,對違背良心之事,治可否拒絕?」
「哈哈,關治你乃忠義之士,我自不會讓你為難。」
「既如此……治選上法。」
「善!」
方銳微微頷首,大步入內。
關治、魯飛對視一眼,跟著進門。
旋即,便只見:
「疾!」
方銳清喝一聲,激活神通『枯木長春』,手心縷縷青色光華涌動,僅僅逸散之氣息,就讓窗前一株枯黃之花煥發生機。
「這是?!」
關治、魯飛兩人皆是武者,感知敏銳,能清楚感受到:那般青色能量對自己的巨大吸引,知道這定然是極為珍貴之物。
須臾後。
關母灰敗的臉色轉為紅潤,氣息平穩,綿長有力。
縱使關治、魯飛這般外行,也能看出,關母恢復了健康。
方銳卻是腳下一個踉蹌,神色蒼白,被關治攙扶在手。
——神通『枯木長春』,只消耗劫運點,自然不會影響他自身。
只不過,若是真的表現風輕雲淡,半點損耗都無,關治、魯飛潛意識就會有一種上當欺騙的感覺,現實中,一些善意的小套路,往往能減少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道長?!」關治果然目光關切。
「走,出去說。」
「您沒事吧?還有,我娘……」
「我無事,你娘,亦是無事了,一覺醒來,大概就可下床走路了。」
方銳笑著道。
「這般麼?」
關治長長吐出口氣,忽地單膝跪下,重重抱拳:「治拜見主公。」
「哈哈哈,大善!」
方銳手中靈光一閃,袁達那柄寶刀再次出現:「寶刀贈英雄,此刀,就贈予你了。」
「這……」
「你既稱我為主公,怎能沒有見面禮?這便是了。」方銳笑道。
關治這才收下了。
「我的吶?恩公……不,主公!」魯飛在一邊看得眼饞不已。
「你也願意叫我主公?」
「怎麼不願?我要和關哥哥一起,再說,您本就對我有再造之恩……」
「不悔?」
「不悔!」
「那好,你回去準備材料,稍後我為你量身鍛造一柄。」
方銳看著魯飛喜滋滋地先行一步,手中又是靈光一閃,取出金銀贈予關治:「不用拒絕,將軍不差餓兵,就當先行犒賞了。」
「再者,即使你不用,你母親也不用?拿去,給你母親吃些好的吧!」
「珍惜眼前人,莫待子欲養而親不在啊!」
「主公!」
縱使關治不是情緒外顯之人,此刻,亦是眼眶微紅。
先為他母治病,再贈神兵,又給金銀,這般厚遇,他只能效死回報矣!
——正可謂: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主公,不知可有吩咐?」關治迫不及待想為方銳做些事情。
「恰好,還真有一事,我要你……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
次日。
南涿縣,百味樓。
方銳依舊一身中年道人打扮,喝酒吃肉,不疾不徐。
身上有著一股卓爾不群的氣質,尋常人見之,會下意識感覺自慚形愧,故以,酒樓中客人雖是極多,但唯獨他一人一桌無人打擾。
吃過飯後,又叫了一壺好酒,閉目等著。
盞茶時間後。
方銳驀然睜眼之時。
門口,一道人影出現,正是曹孟,他掃視一圈,似乎發現了方銳,自來熟地坐過來拼桌。
「道長,好巧啊,又見面了!」
「是啊!」
方銳笑著,深深看了對方一眼。
昨日他給曹孟留下了深刻印象,對方為地頭蛇,必然會對他詳細調查,若他猜測不錯,曹孟是刻意找來的。
正好,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他也是提前卜了一掛,專門在此等候曹孟。
這一眼望來,曹孟只感覺自身仿佛被看穿,一切小心思都無所遁形,不由激靈靈顫抖了下,忙端起酒壺掩飾:「聽聞道長自號『天機』,最擅卜卦,不知可否為我卜上一卦?」
「貧道一日三卦,從無例外,今日三卦已畢。」
方銳說著,就在曹孟面露失望之色時,又是話鋒一轉:「不過,曹官人非常人,貧道今日願破例一次。」
「哦?那就多謝道長了。」
曹孟期待望過來。
『果然,輕易得來的不會珍惜,我只用話術轉圜一下,就拔高了對方的期望值。』
方銳早就看過曹孟,自然胸有成竹,此時,裝模作樣掐訣一番,語不驚人死不休:「我觀曹官人,有梟雄之志,王者之命!」
轟隆隆!
也是巧合,這個時候,窗外恰好驚雷炸響。
啪!
曹孟臉色大變,手中筷子掉落,不過,反應極快,連忙撿起掩飾道:「我膽子小,這雷聲,太嚇人了些!」
他乾笑著,看了周圍一眼,發現周圍人恍然不聞,對兩人的談話,似乎半點都聽不到。
「曹官人放心,我已封鎖三尺之地,這些話出之我口,入之你耳,再無第三人得知。」
方銳笑了一笑,繼續開口:「除此之外,曹官人的實力,當是中品,五品暗勁!」
這個實力,對他來說遠遠算不得什麼,可在這般的一縣中,已算是絕對強者!
曹孟手腕又是一抖。
他對外展露的實力是六品,真正境界,就連父母都未知,卻不曾想,竟被方銳一眼看透。
「再有就是……曹官人當前,應是有什麼困頓、難處。」方銳最後又是道。
「道長莫非神人耶?!」曹孟大驚之下,失聲開口。
他爹雖是縣尉,卻被縣尊壓著,大戶排擠,將要打發去接過剿匪這個苦差事……
又被方銳言中了!
此時,曹孟對方銳的感官,就是高山仰止,同時,又對這種被徹底看透的感覺不安,心中猜疑、忌憚叢生。
方銳敏銳捕捉到了這般情緒:『果然是蛟龍性子,禮賢下士,卻也有著多疑的一面。』
若是曹孟手下,他表現得這般聰明,就是取死之道,如楊修。
但,很遺憾,他不是,現在不是,將來也不可能是。
曹孟壓下心中的忌憚,面上笑容不變,誠心問道:「不知此局何解,道長可有教我?」
「貧道方才說過,曹官人有王者之命,自可遇難成祥。」
方銳一臉高深莫測:「若我所料不錯,曹官人麾下,近日必有良臣、猛將來投!」
「哦?!」
曹孟半信半疑。
「我說是有,那便是有。自強者,天助之!天不助者,我助之!」
方銳伸手一抹,從懷中取出一塊龍形玉佩,其中一縷混沌龍珠本源化作龍形光影流轉。
「好寶貝!」
曹孟瞪大眼睛,感覺這塊玉佩對自己充滿吸引,那種程度,比之昨日所見的那把刀,還要更甚一籌。
「此玉佩贈予曹官人。」
「這……」
曹孟莫名感到一絲不妥,想了下道:「豈能讓道長破費?我願出千金,買下這塊玉佩。」
「此玉佩只贈不賣。」方銳卻是搖頭。
笑話,若真是讓曹孟買了,那豈不是因果兩清?他這次投資,可就虧大了。
「曹官人可要?不要,那便算了!」方銳作勢欲收回。
「要!」
曹孟一咬牙,一把搶過玉佩:「道長一諾千金,說好的贈予,怎能收回?!」
「嗯?!」
方銳借著喝酒,啟動神通『天子望氣』,看向曹孟。
那龍形玉佩中的一縷混沌龍珠本源,化作金光沒入曹孟眉心,他的氣運顯化中,外運陡然大漲,熊熊燃燒,本命蛟龍咆哮一聲,騰雲駕霧,叱吒風雷,驅散外運中黑氣所化囚籠。
「哈!」
曹孟喝了碗酒,長長吐出口氣,只感覺心中暢快無比,仿佛此時做任何事情,都能無往不利。
正可謂:時來天地皆同力!
『潛龍在淵,見龍在田,飛龍在天,曹孟之蛟龍氣運已被我徹底激活,大事成矣!』
方銳心中一動:「恭喜曹官人,我所言良臣、猛將來投,三日必見分曉,此去剿匪,也必將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那就借道長吉言了。」
曹孟眼中浮現出一抹期待:「與道長一番交談,受益良多。道長不如去我府上,我們徹夜長談,抵足而眠……」
『好傢夥,你一個姓曹的,怎麼拿的姓劉的劇本?』
方銳心中腹誹著,笑而不語。
曹孟雖是原州蛟龍,可這座小廟,卻容不下他這尊大佛。
再者,身為執棋人,親自下場,站在人群矚目中心,那可是大忌。
見方銳不接茬,婉拒之意明顯,曹孟心中大為遺憾:『如此高人,不能為我所用,憾甚!』
『不過也對,今日倉促提出,也確實顯得不大合適,等日後,我再備上厚禮,親自上門,再三顧之。』
『若還是不行,那就……』
曹孟眸光一閃,親切拉著方銳手腕,慷慨大氣道:「我曹孟日後若能有所成就,必不忘今日之恩,苟富貴,無相忘也,金樽共汝飲……」
『好傢夥,是不是還有下一句,白刃不相饒?這就開始給我畫大餅了?不愧是蛟龍性子啊!』
『可我卻不是你的手下,真要說來,算是……天使投資人。』
眾所周知,天使投資人,可從不是什麼天使,而是惡狼,要吃肉的。
『今日投資,無論將來十倍返還,還是關鍵時刻施加影響,都是大賺。』
方銳眸光深深,眼底淡漠,觀曹孟如俯瞰棋子的執棋人。
「道長……」曹孟還要說些什麼。
方銳卻大袖一擺,已是飄然而起:「今日得見風起於青萍之末,快哉!快哉!」
長笑聲中,青光繚繞,原處已不見了人影。
……
從百味樓離開。
返回,曹孟並未回家,而是來到旁邊一處院子。
「老師,我今天遇到一位奇人……」
曹孟口中,對方銳的讚譽不加掩飾,並為沒有將這等人才收入麾下大感遺憾。
他口中的『老師』,名為姬賦,乃是一位博學多才的大賢。
「這……」
姬賦聽著曹孟所說,心中泛酸,又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某一刻。
他恍然明白:這位天機道人所為,不正是他當初翻版麼?
先打出名聲,再偶然相遇,與蛟龍認識……
『只不過,這人做得更加出色,不著痕跡。竟然比我還會裝,當真恐怖如斯!』
姬賦眸光閃爍。
「老師,怎麼了?」
曹孟看出一些姬賦的心思,是想對自己投資,卻又有些自矜,摳摳索索。
故以,他有著刻意拿方銳激一下姬賦的心思,形成競爭,給帶來對方緊張感,從而讓姬賦對自己更加重視。
等曹孟離開。
『曹孟這個學生,心思愈發深沉了啊!不過,還在掌控,並無大礙。』
『唯獨需要注意的是……』
姬賦皺眉思索:『那位天機道人,到底是哪家布局?原州這塊大餅,不是早已定下各方份額了麼?這般吃相難看了啊!』
……
「有意思,縣尉之子曹孟,蛟龍;鄰居姬賦,老師!」
方銳隱身半空,看向離去的曹孟,又看了一眼姬賦:「這曹孟、姬賦,與當初的李玄通、甄佚,何其相似也。」
「所以,這一局,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不!」
方銳俯瞰姬賦,如觀曹孟一般,亦是高高在上的淡漠:「原、涼、饒三州之內,除大虞朝廷之外,自我之下,爾等皆為臣妾……不,棋子!」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