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滿是血絲的眼睛注視著蘇晨,蒼白的嘴唇顫抖著動了一動,一瞬間驚顫感從後腦勺炸開。
蘇晨聽不清她說的什麼,她只是無意識地模仿著那女人的發音。
「魔鬼,魔鬼……」她一次接著一次的說著,瞳孔已經潰散。
蘇晨臉色蒼白,她站了起來很快走到了下一扇門口,她俯下身從門縫看了進去。
幾乎一樣的場景,被吊在十字架上的「蘇晨」,奄奄一息,嘴裡吐露著幾個意味不明的單詞。
「快逃,快逃………」
下一扇門,同樣如此。一扇接著一扇,相同的故事在不同的門內一次次上演。
蘇晨站在了路中間,遙望著那懸浮在路邊幾百扇門,她大概已經拼湊出了事實的真相。
只差那麼一扇門了,一扇能夠驗證她想法的門。
她以更快的速度更換了門,從門縫望進去,不斷確認著門內的場景,一次接著一次。
直到第378扇門內,她終於看見她想要看見的東西。
十字架上,一灘爛哄哄的蛞蝓被鐵鏈鎖洞穿了身體,淅淅瀝瀝地向下流著血,鼻涕一樣的尾巴延伸到了地上,如同快要融化的果凍,旁邊則照例擺放著一把鋥亮的匕首。
蘇晨笑了,她想她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後面幾扇門的狀況也幾乎相同,除了蛞蝓那越來越乾的軀殼,由果凍狀裂化成了乾枯的泥地,它看起來就快脫水了,仿佛離著終點越近,那蛞蝓也快被晾乾了一般。
「上來吧,小黑貓。」蘇晨對著地上的貓咪招了招手。「我們得抓緊時間了。」
「怎麼,你不想再觀看那些噁心的囚徒了嗎?」黑貓捋了捋自己卷翹的鬍鬚,輕盈地跳進了蘇晨的懷裡。
「沒有必要了,讓這些違背神明意志的壞人繼續接受他們的懲罰吧。」蘇晨雙手抱著黑貓,朝著終點跑去。隨著蘇晨的奔跑,身後所有的門都淹沒進了白色的雲海之中。
蘇晨很快抵達了終點,貓咪從碗大的水池中叼出了橙色的小魚,離水的瞬間它變成了一把橙色的鑰匙。
蘇晨蹲了下來,黑貓將鑰匙遞到了她的手心上,小貓舌頭不自覺地在掌心舔了一舔。
「恭喜你,拿到了橙色的鑰匙。」它喵喵叫著:「這還是這麼久以來的頭一次。」
它意味深長地看了蘇晨一眼,轉身向著雲海方向跑去。
「快回神殿去吧,神靈大人還在等著你。」一瞬間它就消失在了雲海之中。
當蘇晨回到花園時,神明第一次離開了涼亭的角落,他正站在花園的小徑上,拿著剪刀為開得茂盛的花朵修剪著枝椏。
「回來了?」他頭也沒抬地對著蘇晨說,身上的鎖鏈看起來比上一次要少一些了,黑沉沉地掛在他的身上,卻無法禁錮那種超塵脫俗的美。
他的金髮如瀑布般垂瀉在身後,柔和的光點跳躍其間,隨風輕輕搖曳著,幾分夢幻,幾分浪漫。
蘇晨走到了他的身旁,打算將鑰匙遞給他。
他略微低著頭,打理著那些生機勃勃的花朵,修長的手指在層層疊疊的粉色花瓣之間穿梭。
「你猜第四隻小魚象徵著什麼?」他輕輕地問道,在光線的照射下,嘴唇艷如花瓣。
蘇晨搖了搖頭:「猜不出。」
勇氣、智慧、忠誠,聽起來像是地球上對「屠龍」勇士的要求,還有什麼是能夠和它們並列的嗎?
神明的嘴角上揚起了一抹更深的笑意,綠色的眸子如同濃郁的翡翠,迷人、夢幻卻又琢磨不透。
「當然是生命了,」他的笑容優雅得沒有一絲溫度。
他轉過了身,正對著蘇晨,綠色的眼睛如此深情款款地注視著他。
「所以,現在你願意為你的神明獻上生命嗎?」
陽光下她的身體徹底淹沒在了神靈的陰影里,遍體生寒。
「什麼意思?」蘇晨聽見自己冷靜地問著。
神明唇線如同花朵般綻放,他卻微微蹙眉,故意露出一副苦惱的模樣。
「小蛞蝓,你不明白嗎?你就是最後的一條小魚。當你呼吸停止的那剎那,你就會化身為獻祭給神明的最後禮物。」
「成為解開枷鎖的最後一把鑰匙,白色的純潔的生命之鑰。」
他緩緩地為她解釋著,如同一個風度翩翩的吟遊詩人。接著他在空中輕打了一下響指,周圍的空氣瞬間擁有了生命,如同竄行的蟒蛇,將蘇晨緊緊地纏繞了起來。
她的雙手被勒到了身後,頭顱高揚,全身被禁錮,動彈不得。
手中的橙色鑰匙因指骨失力跌落出掌心,摔在了地面上,發出了清脆的迴響。
橙色鑰匙很快樹立起漂浮到了空中,朝著神明飛了過去。
咔嚓一聲,不用回頭看,蘇晨也明白第三把鎖打開了。
「我救了你,你不能殺我。」蘇晨冷靜地嘗試著與神明溝通。
神明卻幽幽地嘆了口氣,「小蛞蝓,你知道這是我第幾次遇見你嗎?」嗓音里流露出了絲絲無奈。
接著他走到了蘇晨面前,兩把螢光閃閃的匕首從蘇晨的上衣兜里漂了出來,神明意味深長地敘述著:「每次,你都會想盡方法把這匕首捅進我的身體裡。」
「一次又一次的出現,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他的聲音一點點拉長,宛如一曲華麗的詠唱調。
「到最後,我不得不專門打造了一間間牢房,用來關押你。」
「不聽話的你,作為著背叛者的你。」
「一點點地看著你潰爛,變質,露出那並不可愛的真身。」
「接著,在這永遠寂靜的花園裡,等待著下一個你的出現。」
隨著神明的呢喃,真相被揭開了最後一層面紗。
就如同蘇晨猜測的那樣,作為十二星衛的他也同樣被困在了這個幻境之中,失去了記憶,被禁錮在了神明的軀體裡。
蟲子派出那些蛞蝓一次又一次嘗試置他於死地,卻又一次接著一次被他識破。他被卡在了這個循環里,只能不斷地被自己的「信徒」背叛。
蘇晨不明白蛞蝓為什麼要擬態成她的模樣,不過它將她扔進這個幻境的目的已經暴露無疑了。
用她去殺死神明,或者用神明的力量來殺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