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循環

  「蘇晨。」一個微弱稚嫩的聲音在碎石堆下響起,細若遊絲,卻在蘇晨心頭激起了海嘯。

  傑西卡!他還活著。

  狂喜如同浪潮,沖刷走了心頭全部陰霾。蘇晨跑了過去,以這副破爛身體最快的速度跑到了碎石堆旁,急得要嗆出血來。

  她拾撿起那些土黃色的石塊,如同勤勞的工蟻一塊塊將它們運走。

  傑西卡蒼白的小臉露了出來。他的嘴唇泛著青紫色,就像一朵即將凋謝的玫瑰,小扇子一般卷翹的睫毛上掛著一顆艷麗的血滴,讓他變得濃墨重彩起來,一種淒涼的美感。

  「蘇晨,我的手。」他嘴裡喃喃念著,聲音中流露出了淡淡的痛苦,精緻稚嫩的小臉卻平靜地如同要陷入沉睡之中了。

  蘇晨看著他,身體左側那隻小小的手臂已經不翼而飛了。

  一種強烈的悲慟籠罩著她,「沒事兒,我會為你找回來的。」她對著傑西卡說著。

  溫柔也掩蓋不了其中深沉的悲傷。

  傑西卡努力勾了勾嘴角,對著她露出了一個淺淡的感激的微笑。

  「謝謝你。」他眨了眨眼睛,睫毛上的血珠就順勢滾了下來,滾到了他冰冷的小臉上,接著又滾落到了他青紫色的嘴唇上,為他點上了一滴血色的口脂。

  「我就要死了,你能抱抱我嗎?蘇晨。」他說著話,那一點血色便在他的唇上暈染開了,如同水墨在純白的宣紙上留下了回味綿長的遺憾。

  他沒有流淚,他微笑著,向蘇晨發出了最後的請求。

  蘇晨爬到了他的身旁,看著他逐漸失神的冰藍眼眸。她輕輕抬起了他的小腦袋,一如昨日,將它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接著她伸手合蓋上了他那仍不甘心般睜開的眼睛,讓溫柔甜蜜的黑夜永遠包裹了他。

  「你不會死的。」蘇晨呢喃著。

  霎那間,她的另一隻手則飛速撿起了地上的石塊,狠狠地朝著那個小腦袋砸去。

  高高舉起,又使勁捶下,僅僅一下那腦袋就被砸得變了形。

  一下、兩下、無數下。蘇晨雙目赤紅,機械似地將那東西搗成了爛泥。

  血漿崩裂四濺,美麗凋謝的蝴蝶變成了醜陋的汁液在白色紅色黃色交織中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血漿味。

  那東西顯然不是傑西卡,它蛻化成了一隻脫了水的蛞蝓,或者更像是某種深海水母的觸手。

  蘇晨面無表情地擦拭著臉上沾染的污漬,將這死得不能再死的爛泥從腿上拋擲了下去。

  她站了起來,看著屍體僅存的一隻「小手」上正攥著一把極其鋒利的匕首。

  再慢零點一秒,那匕首就會插入她的心窩中,讓她一無所知地送了命。

  她嘲諷似地勾動了嘴角,為著那「未知」的敵人,惋惜著。

  真是太可惜了,傑西卡從來不知道她的名字。

  不過她得冷靜地想一想,究竟是什麼時候墜入這個「幻境」中的。很顯然,他們在不知不覺之中,已經遭遇了那隻「流星級」的蟲族。

  它與之前襲擊他們的屍蟲截然不同,這是一個隱形的敵人,它的攻擊無孔不入。甚至能夠製造出極其逼真的「現實」,來誘導著獵物步入死亡。

  到底是什麼時候不對勁的?

  是昆西奇怪脫力扔開她的時候?

  還是那隻從天而降的巨腳?

  亦或是更早的時候?

  【*************二重夢************】

  「親愛的,你怎麼了?」

  昆西關切地看著她,他蹲在了她的身前,將手裡的漿果輕貼在蘇晨的臉上,企圖喚醒蘇晨的注意力。

  「這幾天怎麼心神不寧的?是不是沒有休息好。」

  輕微的涼意讓蘇晨如夢初醒,她搖了搖頭,試圖晃掉那莫名其妙的暈眩感。

  她毫不所覺地接過了昆西遞來的那隻異界「西紅柿」,薄薄的表皮下,紅色的果肉晶瑩剔透,散發出香甜的氣息。些微晃蕩著,那些血液一般果汁在表皮下緩緩流淌。

  蘇晨幾乎是竄跳了起來,將手裡的「西紅柿」扔得老遠。她的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忍不住捂住嘴嘔吐了起來。

  噁心、反胃、甚至是頭皮發麻的恐懼。手上殘留的冰涼觸感,如同被一條毒蛇舔舐。

  昆西半摟著她,蹙著眉,擔憂極了,「親愛的,你到底怎麼了?」他溫柔地為她拍打著背部。

  「應該是沒睡好,加上阿爾瓊斯山的影響,這裡的磁場非常混亂。」一旁的傑西卡遞來了一杯水。

  一瞬間的瞳孔緊縮,蘇晨連忙退後了兩步,仿佛那不是水而是一瓶毒藥。

  她躲避著傑西卡,就像躲避什麼怪物一樣,不敢直視他美麗的眼睛。

  傑西卡的動作頓了頓,垂下了眼眸,他體貼地將水放在了地上,退後了幾步。精緻的小臉有些發白,似乎是受到了嚴重的打擊。

  他抿抿唇,接著說:「也可能是受流星級蟲族的影響,精神等級較弱的獸人容易受到高等級蟲族的震懾。」

  他的聲音依舊溫柔,這讓蘇晨產生了些許愧疚,她也不知道自己剛剛為何要做出那樣的動作。

  「可能是吧,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感覺有些奇怪。」蘇晨抬頭環顧了四周。這是一個赤紅色的山洞,山壁乾燥極了,她把手放在了石壁上,凹凸不平的粗糲質感划過她的指腹,再正常不過了,這是潮濕的雨林星一個難得的溫暖住所。

  他們三天前被昆西救下,接著長途跋涉,直到昨晚三人終於趕到了阿爾瓊斯山。

  這裡再也沒有那些該死的蟲子。可為什麼她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蘇晨又晃了晃腦袋,或許她真的太累了。

  昆西俊美的臉上再一次流露出了擔憂的神色,他舉起了雙手,正打算幫助蘇晨按摩一下。

  「別碰我!」蘇晨突然大喊著,她立刻拍開了昆西的手,就像是一隻受到了驚嚇的小鳥。「離我遠一點。」,她使足了力氣驚恐地逃出了昆西的懷抱,仿佛他不是想幫助她按摩,而是想要讓她立刻斃命一般。

  蘇晨緊挨著山壁,難以控制地瑟瑟發抖,仿佛死裡逃生一般。抬頭卻看見昆西受傷的眼神,他收回了親近她的手,睫毛輕顫,不知所措如同一個犯錯的孩子。

  「對不起。」昆西立刻道歉,「是我嚇到你了。」他溫潤的嗓音里藏著不易察覺的緊張。

  那一刻愧疚感幾乎淹沒了她。

  「沒事的,你別怕。我不會靠近了。」他仍耐心地安慰著她,「你只是太累了。」

  他緩緩地後退了幾步,臉上再也沒有以往帶著曖昧或者親昵的笑,緊簇眉目之間流露出了淡淡的憂愁。

  「你放心這裡已經沒有蟲子了,一時半會它們過不來的。」

  「讓她一個人休息一下吧。」傑西卡走到了昆西旁邊,下巴微微抬起,剛才剎那的脆弱已經被收斂完畢。而另一旁則留下了他為蘇晨擺放整齊的食物與水。

  傑西卡偷偷地看了一眼蘇晨,她慘白的臉色讓他的心跳也跟著沉重了起來。「我們該出去狩獵了。」他緩緩地對著昆西說。

  昆西第一次沒有對傑西卡冷嘲熱諷,他擔憂似地看了蘇晨兩眼,點點頭,跟著傑西卡離開了。

  「親愛的,你先睡一覺吧。等你睡醒了,一切都好了。」

  他們離開了山洞,這個赤紅色的山洞只剩下蘇晨一個人了。

  她內心不太好受,自己不穩定的精神狀態,顯然給隊友們帶來了很多的困擾,而這些困擾在這種危機四伏的環境中,很可能是致命的。

  她咬著自己的下嘴唇,仔細回憶著這幾天發生的所有事情。

  昆西救下了她和傑西卡,他們殺死了屍蟲,接著在傑西卡的帶領下,三人有驚無險地來到了阿爾瓊斯山,就如他所說的那樣,這裡很安全,一隻蟲子也沒有……

  並沒有什麼問題,一切都如此地順理成章。

  是她自己,是她自己出了大問題。或許就像他們說的那樣,她真的太累了。

  想著想著,蘇晨突然感受到了一股難以抵擋的睡意,她的眼皮變得很重很重,幾乎立刻就想投入那黑甜的夢鄉之中了。

  她順從著心頭的呼喚,閉眼的瞬間,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她真的太需要一個安穩的長久的香甜的夢了。

  睡吧,睡吧,等她睡醒了,一切都會恢復正常的。

  那來自大腦深處的呢喃,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