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9章 番外篇2:前傳蘇唐之戀(下)

  第569章 番外篇2:前傳·蘇唐之戀(下)

  午後,揚州城。

  大雜院明德齋,一間堆放著甚多書籍的房間內。

  蘇良認真思索著唐澤對他的考驗:七日內,在不違背道德與法令的前提下,使得何家與王家放棄提親。

  他逐漸想明白了唐澤的心思。

  首先,唐澤對這兩家的兒郎定然是不滿意的。

  其次,唐澤只有這麼一個寶貝女兒,他自然想找一個能保護女兒的賢婿,故而在考驗蘇良的能力。

  何家是官,王家是商。

  硬碰硬。

  當下的蘇良顯然是沒有這個能耐的。

  蘇良想了想,將一直在明德齋跑腿的瘦小少年小石頭叫了過來。

  「小先生,你提親成功了沒,今年能吃席嗎?」小石頭好奇地問道。

  蘇良笑著揉了揉他的頭。

  「快了!我交給你一個任務,你去找魚叔幫個忙,調查一下城西何家的何有德、何九思父子,還有城南王家的王宕、王辰父子,主要是他們的性格為人,周邊人的評價以及近兩年來做過的好事或壞事。兩日後的晚上,咱們去找魚叔,切記,調查時莫被發現了!」

  「沒問題。」小石頭點頭道。

  魚叔乃是揚州城的一個老乞丐,專職當乞丐,副業賣消息。

  大多數人都拿乞丐不當人,做什麼事情都不避他們,而他們又經常遊走於街巷間,知曉的小道消息甚多。

  隨即。

  蘇良從一旁的木盒裡拿出一串銅錢。

  「將這些錢交給魚叔,算作辛苦費。」

  「小先生,這不用吧,魚叔肯定不會收的,要不是你,他兒子現在可能在大牢里呢!」

  蘇良搖了搖頭。

  「一事歸一事,魚叔查探消息,肯定要用錢,我不能請他幫忙還讓他自掏腰包,讓他收下。」

  「好吧!」小石頭拿著銅錢,快步跑了出去。

  而這時,不遠處傳來明德先生的聲音。

  「良兒,良兒……」

  蘇良快步跑到明德先生的榻前,拉住他的手,道:「先生,有何事?」

  年逾古稀的明德先生,白髮白須,老淚縱橫。

  「良兒啊,我……我的病是醫不好了,你別再花錢買藥了,你是個讀書的好苗子,一定能考中進士,將錢都用在別處吧!」

  蘇良笑著道:「先生,您說什麼呢?沒有您,我可能就餓死了,放心,過些日子您就會好起來的。」

  明德先生的臉上滿是淚花。

  「我……我當年不過就行了針鼻大小的善,卻換來你在病榻前伺候,如親兒子一般要對我養老送終,我……我有福氣啊!」

  「什麼就送終了?我還要您看著我高中進士,然後隨我一起享清福呢!」

  蘇良的臉上又是眼淚,又是笑容。

  他心裡知道,明德先生大限已至,大概率是堅持不到今年冬天了。

  ……

  當日晚,蘇良正在讀書之時。

  小石頭滿臉笑意地跑了過來,手裡拿著一個竹筒。

  蘇良不由得大喜。

  竹筒正是蘇良與唐宛眉平時交流的信筒。

  蘇良本以為唐宛眉被唐澤禁足,不可能再傳出書信。

  沒想到還是傳出來了。

  他接過竹筒,拿出裡面的書信,正欲打開,突然發現小石頭探著小腦袋看著,比蘇良還要興奮。

  「去,看看後院水缸里還有水沒?沒有了,去打滿!若打滿了,就去睡覺。」

  小石頭撇了撇嘴,快步走開了。

  蘇良關上房門,連忙打開書信。

  看過內容後,心中大喜。

  唐宛眉告訴蘇良,唐澤只是想要考驗一下蘇良,蘇良即使做不到,但只要拿出了態度,依舊沒有問題。

  她還稱,無論如何,她的心中只有蘇良,她會慢慢說服她爹的。

  蘇良看完信,整個人就如同打了雞血一般。

  「我一定能想出辦法,讓何王兩家退親!」蘇良攥著拳頭,非常篤定地說道。

  ……

  這一刻,唐宅內。

  唐澤坐在書房內,拿起一旁蘇良的讀書心得筆記,翻看起來。

  他剛看完前兩頁,便眼睛發亮,然後挺起胸膛,坐直了身子,認真閱讀起來。

  約半個時辰後,唐澤已翻看了大半。

  他站起身,喃喃道:「此子,詩賦上等,而策論更是上上等,文字犀利如刀,竟有些範文正與歐陽永叔的風格,不,比這二位士大夫更加犀利!」

  「這小子,平日裡展現出的文章並不是全部實力啊,有大才,有大才,難道老夫真的撿到寶了?」

  唐澤輕捋鬍鬚。

  他多次科舉未中,但一直都在育人子弟,非常了解當下的國情與科舉文風。

  他自然能辨別出,什麼樣的文章才是真正的好文章。

  蘇良的這些文章,揚州城九成的讀書人都寫不出來。

  ……

  兩日後,夜晚。

  蘇良與魚叔住處獲取過情報後,便再次回到了大雜院明德齋。

  此刻的他,已有五成信心。

  何家比較容易對付。

  何九思甚是好色,乃是青樓妓館的常客。

  這段時間,他心血來潮,看上了一個名為柳三娘的有夫之婦,二人還租了一處小院,經常私通。

  柳三娘的丈夫乃是一個木訥的木匠,即使知曉此事,可能也不敢抓姦。

  但柳三娘還有個厲害的婆婆,名為孫九婆。

  孫九婆乃是一個悍婦,在街鄰四坊中,頗有罵名。

  蘇良合計著。

  作為揚州州學太學博士的何有德甚愛臉面,若將此事告訴他,他必然會花錢為兒子擺平,恐怕沒法令其退親。

  但若告知孫九婆,讓孫九婆去抓姦,向來愛財的她,一定是樂意為之的。

  依照她的能耐,一定能將此事鬧大。

  此事,蘇良已經交給了魚叔。

  何九思與柳三娘私通被抓之日,便是何家顏面盡失之時。

  到那時,何有德自然沒臉再向唐家提親。

  至於王家的王辰,里里外外都是個老實人,成親信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

  雖是商人之子,但只會死讀書,沒膽做壞事,品德上也沒啥污點。

  唯一愛好就是看話本,尤其是才子佳人那類。

  蘇良還未想好該如何對付他。

  ……

  兩日後,近黃昏。

  小石頭飛快地跑到了蘇良的面前。

  「小先生,那……那對姦夫淫婦去……去那處小院了,已經有人告知孫九婆了!」

  「好,咱們去看一看。」

  何九思與柳三娘私通,經常都是午後。

  相對於晚上外出,顯然是白天更方便,二人的那種雲雨之歡,也就一盞茶的功夫。

  約一刻鐘後。

  當蘇良與小石頭來到城東那處小院所在的巷子時,剛好看到孫九婆提著一個木棍,帶著三名中年漢子衝到了院子前。

  這種陣仗立即吸引了周圍許多人前來圍觀。

  一名漢子爬上短牆,很快就從裡面打開了大門,然後孫九婆提著長棍就沖了進去。

  蘇良等人都守在門口,這類抓姦之事,向來都是百姓喜歡看的。

  並且這種事情官府很少管,除非出了人命。

  很快,裡面傳來孫九婆的咆哮聲。

  「你這個賤女人,大白天便與狗男人私通,我……我先打死這個男的,再打死你!」

  緊接著。

  蘇良等人就看到一個渾身赤條條,白花花,手裡抱著一件布衫掩面而逃的男子。

  男子用衣服捂著臉,瘋狂地朝著外面跑去,身體被圍觀者看了個精光。

  而這時,孫九婆也追了出來。

  手裡還拿著何九思的其他衣物和靴子。

  「大家都要為我作證啊,這個男的是城西何家太學博士何有德的兒子何九思,老娘要去他家討個公道!」

  說罷,孫九婆便帶著兩個漢子朝著何府奔去。

  而另外一個漢子則將被打得鼻青臉腫的柳三娘帶回了家。

  圍觀者們都紛紛跟了上去,蘇良與小石頭也跟了過去。

  約小半個時辰後,孫九婆來到了何府前。

  她見何府前站著兩名護衛,若硬闖進去,指定吃虧。

  當即便將手中的衣物、靴子扔在了地上,而她則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後開始嚎哭。

  「老婆子我真是命苦啊!兒子好不容易娶了個媳婦,卻被人欺負了!」

  「他何家仗著家中有人做官,那何九思竟然欺辱有夫之婦,玷污了我的兒媳婦,還被我抓了個現形,不活了,我不活了了啊……」

  ……

  孫九婆的哭戲可謂是一絕。

  並且將所有的責任都歸咎到了何九思的身上。

  門前護衛結合剛才何九思狼狽回家的模樣,地上何九思的衣物、靴子,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其中一個當即便回去稟報了。

  一刻鐘前,何有德已從州學返回家中。

  何家前廳。

  何有德聽到護衛的匯稟,又結合剛才何九思鑽進屋子不出的場景,立馬就明白了。

  他的兒子是什麼德行,他還是有所了解的。

  他向唐家提親,就是盼著何九思成親後能老實下來。

  沒想到,竟然被人抓姦了。

  當即,何有德便大步朝著外面走去。

  ……

  稍傾,何有德走出大門時,孫九婆正罵得起勁。

  「這……世上還有天理嗎?有個官身就能無緣無故欺負老百姓嗎……」

  何有德看向前方地上何九思的衣靴,面色有些難看。

  這下子,何家要丟大人了!

  他走到孫九婆的面前。

  「孫九婆,你莫在此處撒潑!這衣服靴子非我兒所有,你誣陷栽贓也不看看地方!」何有德瞪眼道,他自然不能承認。

  聽到此話,孫九婆頓時惱了。

  「何博士,何大官人,不止是我看到他了,這裡站著的十餘人都看到他光著屁股跑了出去,還能有假?此事,告到知州那裡,我都占理!」

  「我看到了,就是何九思!」小石頭在人群後喊道,然後迅速低下了腦袋。

  何有德陰沉著臉色,頓時不知該怎麼做了。

  而就在他思考時,孫九婆又罵上了。

  「老娘我詛咒你們何家的男人,沒有一個能站起來……」

  頓時。

  數個圍觀的男人包括蘇良在內,都倒吸一口涼氣。

  這裡的「沒有一個能站起來」,指的自然不是腿。

  而是不舉。

  這一刻,何有德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他是絕對說不出這樣低俗的話語的。

  何有德知曉再強硬下去,孫九婆可能會有更難聽的話。

  他想了想,朝著孫九婆微微拱手。

  「九婆,此事……此事是家門不幸,我代表犬子向你道歉,我……我願意賠償,咱們進院說如何?有這麼多街坊鄰居在這裡看著,我不會害你的!」

  頓時,孫九婆拍了拍屁股站起身來。

  她知曉兒媳出軌後,目的就變成了索要賠償,而今,正中下懷。

  ……

  翌日上午。

  在揚州城多個乞丐的幫助下,何九思欺辱有夫之婦的消息便傳開了。

  這種情況下,官府必然會介入。

  如果何有德賠償到位,那此事大概率會私了。

  不過,何家的顏面已經受損,不可能再有臉朝著唐家求親了。

  很快。

  唐澤與唐宛眉也知曉了此事,二人都認為,此事定然是蘇良觸發的。

  唐澤非常開心,畢竟避免了女兒跳進一個大坑。

  ……

  接下來。

  蘇良便一直思索如何解決王家的求親之事。

  可惜,絞盡腦汁思索了三日,他依然是毫無頭緒。

  最後,蘇良決定,直接尋王辰道明情況,給他講一個才子佳人的故事。

  因兩世為人,蘇良的口才比文采還要強上許多。

  ……

  這日下午,一座茶館中。

  蘇良以「以文會友」的名義將王辰約了出來。

  王辰看到蘇良後,不由得一愣。

  「你……你不是那個在唐宅,咱見過的……你……竟是蘇景明?我讀過你的文章,寫的真漂亮啊!」王辰激動地說道。

  他知曉蘇良之名,只是一直未曾見過。

  蘇良看向他,突然站起身,朝著王辰鞠了一躬。

  「王公子,請受我一拜!」

  「你……你拜我作甚?」王辰連忙站起身來。

  蘇良面色認真,看向王辰,道:「王公子,你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一見鍾情嗎?」

  「啊?」

  王辰一愣,以一種異樣的眼光看向蘇良。

  蘇良知對方會錯了意,連忙道:「王公子,請先聽我講一個故事!」

  「去年八月初,城東千荷園,十餘畝荷花盛開,我在虹橋之上,見到了一個面容清秀的女子,她宛如一朵荷花般撩動了我的心。」

  ……

  「自那次相救之後,我倆的感情就如小荷才露尖尖角,逐漸成長,而後,我們經常見面,看荷,賞花,談詩詞,去郊外泛舟湖上……」

  「今年年初,上元節夜,我用卓文君《白頭吟》的那句:願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向她訴衷腸,告訴她,待我高中進士之日,便是娶她之時……」

  「但是此事卻遭到了他父親的反對,覺得我的家世不好,為她托媒相親,另擇良婿……」

  ……

  蘇良一臉深情地講著。

  內容比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要生動許多。

  王辰哭得就像個淚人。

  為蘇良所講的美好愛情而哭泣,為被世間俗氣的家世錢財所阻而感到傷心。

  最後,蘇良道:「我說的那個女子,便是唐家唐宛眉,求王公子成全!」

  蘇良再次躬身拱手。

  王辰一邊擦眼淚,一邊道:「我懂了,你們兩情相悅,我實不該打擾,我回去後便告訴我爹,讓他不再去唐家提親。」

  「多謝了!」蘇良感激地說道。

  這一刻,蘇良的心中長呼一口氣,終於將事情完滿解決了。

  ……

  三日後。

  揚州城西的一處酒樓包間內,唐澤與蘇良二人相對而坐。

  「小子,你確實有些手段。老夫可答應你與眉兒交往,但僅限於吃飯聊天逛街,你不得有其它的想法。」

  「待你考中進士,再來提親,期間,眉兒若有別的意中人,只要她想嫁,老夫依舊會毫不猶豫地將她嫁出去!」

  「明白,明白。」蘇良笑著,只要唐澤不強求,便沒有人能搶走唐宛眉。

  ……

  飯畢。

  唐澤回到家中,向唐宛眉講述了與蘇良談論的內容。

  唐宛眉撇嘴道:「爹,要是他下一屆考不上怎麼辦?女兒就一直等著?」

  「考不上?即使考不上,你也只能嫁給他了,不然不就變成老閨女了,爹如此講,是讓他有壓力,能夠更好地讀書,做學問,這小子,有做官的潛質!」

  「爹爹,你真好!」唐宛眉一臉笑容地挎住了唐澤的手臂。

  「女大不中留啊!」唐澤無奈搖頭。

  ……

  半年後。

  明德齋創辦人明德先生病逝,蘇良將其厚葬,並選擇將明德齋繼續做下去。

  三年後,即慶曆元年。

  蘇良獲得解元資格,年底,隻身奔赴汴京城參加省試、殿試,明德齋的孩子由唐澤照管。

  慶曆二年三月初。

  蘇良金榜題名,考中進士,登進士榜第十二名,同月,被授長清縣縣令,自此入仕。

  四月底,蘇良返回揚州城,踐行承諾,以官身迎娶唐澤之女唐宛眉為妻,一時傳為佳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