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大宋痛失西北一柱,那位完人倒下了
二月十五日,午後。
諫院一角。
蘇良一手持木桶,一手持木瓢,正在為三棵剛種下的桃樹苗澆水。
整日伏案,需要適當運動運動,不然四肢都鏽掉了。
他隔三差五還會去龍羽軍軍營訓練一番,以此保持身材和體力,順便提升一下武力值。
畢竟,身體是一切的本錢。
此外。
經司天監推算,三月二十二日為黃道吉日,蘇子慕和黃芸兒的娃娃親擺宴日便定在了這一日。
唐宛眉將會操持一切,蘇良只需那日去赴宴即可。
就在這時。
一名吏員快步走了過來。
「蘇司諫,狄樞相請您去樞密院一趟,有要事相商。」
「好,我洗把手,這就過去。」蘇良笑著道。
因蘇良在軍中多次講演外加有武職在身,樞密院但凡有大事討論,都會叫上蘇良參與一番。
……
片刻後。
樞密院,議事廳。
樞密使狄青、樞密副使曾公亮、梁適皆在,且面色深沉。
蘇良一到,梁適便遞給他一本文書,道:「景明,你先看一看這份情報。」
蘇良點了點頭,拿起情報認真閱讀起來。
「皇佑六年,正月初三,生女真各部集結七百餘人於混同江下游,公然反遼,殺遼兵兩千餘人,百姓無數,搶掠鐵儷州財物無數。」
「正月十二日,駐紮在長春州的遼國皮室軍·熊軍部,出兵五千人,追剿生女真人。
「正月十七日,遼國皮室軍·熊軍部被生女真部襲擊,死傷過千人,後者撤退,散於山林。
「正月二十一日,遼軍出兵一萬人,對混同江附近的生女真人各部展開全面追殺。」
……
此情報來自於潛伏於遼境的大宋暗探。
生女真人便是黑水靺鞨後裔聚集成的部落,去年來宋的那三名黑水部人,便是生女真人。
他們的部落也參與了此次戰事。
情報上還有一些遼人對生女真人的評價:上山如猿、下水如瀨,三人可當一虎。
傳言,三個生女真,便能赤手空拳殺掉一隻成年的老虎。
生女真確實彪悍。
七百餘人攻下一座城,殺了兩千多名遼兵、搶掠了無數財物,還能在遼國皮室軍的攻擊下,使得對方傷亡過千人,然後全身而退。
要知。
遼國皮室軍乃是遼國戰鬥力最強勁的騎兵。
其由遼太祖耶律阿保機所建,集遼之精銳,聚之腹心之中,共計三萬餘兵馬。
相當於大宋禁軍中的上四軍。
若單論騎兵的戰鬥力,上四軍恐怕都難以敵得過皮室軍。
蘇良看完情報後,喃喃道:「這些生女真果然如傳說的那樣,夠狠,夠猛!」
「生女真,獸性未除,不尊重人命,亦不尊重自己的性命,乃是天生的殺戮者!」一旁的樞密副使梁適感嘆道。
「契丹人也夠狠!他們的報復非常迅速,並且連同百姓一起殺,很多孩子、女人、老人,都因這場戰事而喪命!」曾公亮也開口道。
大宋打仗,向來都是殺兵而不殺老弱病殘之民。
契丹人與女真人是見人就殺,寧可錯殺一千,也絕對不放過一個,那是真正的視百姓命如草芥。
「戰爭本就如此,只能以殺止殺!」
狄青看向蘇良,道:「景明,而今遼國內亂,我們也該採取一些行動,我們三人的建議是令河北禁軍在邊境增兵演練,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覺得如何?」
「可以啊,風水輪流轉,也該讓他們嘗一嘗大兵壓境的滋味了!」蘇良笑著說道。
慶曆二年時。
遼國趁宋夏戰爭之際,突然向大宋邊境增兵,聲稱要奪取大宋境內的瓦橋關以南十縣地。
遼人稱,這些地方應該屬遼,周世宗將其奪取實屬不該,另外西夏曾向遼稱臣,宋興師伐夏,沒有告知遼國,讓遼國甚是不滿。
這些理由甚是牽強。
實乃是趁火打劫,意圖勒索大宋。
之後富弼出使與遼談判,對方提出,要麼割地,要麼和親,要麼追加歲幣。
最後,增歲幣銀十萬兩、絹十萬匹,結束了這場糾紛。
此事,一直都是大宋之人心中的恥辱。
而今,遼國內亂。
大宋以牙還牙,完全沒問題,只能說,此乃遼國的報應。
狄青三人見蘇良很認同此策,心中甚是高興。
邊境增兵,即使雙方沒有發生任何摩擦,也能讓遼國嚇出一身汗,加劇他們對付生女真的難度。
這時。
曾公亮道:「景明,你想一個河北禁軍,邊境增兵的理由唄?」
「我們不是復仇嗎?這還需要理由?」
狄青笑著道:「我也覺得無需理由。但若無合適理由,恐怕官家和中書的相公們會不同意,畢竟咱們當下與遼國還是兄弟之國,若不師出有名,會遭遼人譴責的,咱們必須要占著理!」
「收復燕雲之練兵預演,如何?」蘇良笑著說道。
「景明,別鬧。以這種理由宣告天下,不是嚇唬遼人,而是在宣戰!」曾公亮白眼道。
蘇良撓了撓頭,道:「對河北禁兵可以這樣說,並且到時就是為了收復燕雲而演練,至於對外,就稱……稱有生女真入河北境,我們增兵乃是為了抓捕生女真人,如何?」
「此理由,不但讓遼人無法反駁,也會讓生女真人覺得咱們就是他們的靠山,從而更加興奮地造反。」
「可行,可行,無論對方信不信這個理由,我們卻能言之有理,這就夠了!」狄青點頭說道。
一旁的曾公亮和梁適也點了點頭。
蘇良想了想,又道:「這樣還不夠。我們增兵邊境,無非是能牽制他們一些,讓遼兵多死一些,讓生女真鬧得大一些,但仍難動遼國的根基。」
「我們應該讓東海女真也捲入到這場內亂中。」
東海女真,即熟女真。
他們乃是女真人中的強宗大姓。
生活條件比生女真好得多,且他們一直服從遼國的管理,與生女真基本不打交道。
「讓東海女真捲入遼國內亂?可生女真和熟女真並沒有什麼交集啊?」梁適疑惑地說道。
「東海女真也是女真,他們與契丹不同族,自然也不想一直受到契丹人鎮壓,而生女真造反,對他們而言,也無疑是一個好機會。」
「我建議,派遣一批暗探,插入東海女真部落內部,傳播「契丹人當滅、女真人當興」的言論,只要挑撥到位,熟女真們定然也會反抗契丹人,至於他們的反抗能造成多大的影響,就看他們對契丹人有多恨了!」
「好,此事交給我吧!論挑事,咱們的暗探絕對是一把好手!」梁適挺著胸膛說道。
當下,大宋負責探查軍事機密的暗探,全都受梁適直管。
狄青、曾公亮、蘇良三人都點了點頭。
他們確實很放心梁適。
由於軍中暗探危險性甚高,梁適選拔的暗探都是有妻有子,非家獨子,處事靈活,願意為國犧牲的漢子,沒一個是慫的。
……
翌日。
狄青便將此事向趙禎做了匯報。
尋找入宋之女真的理由,也讓中書眾相公都非常滿意。
當日,趙禎便讓樞密院草擬詔書。
命當下總領河北禁軍的樞密副使、知大名府龐籍,調遣三萬河北軍,前往邊境練兵。
若與遼兵出現衝突,趙禎的要求只有一點:絕對不能吃虧。
即使遼國真敢與大宋打起來,如今的大宋也絲毫不懼。
河北邊境真的摩擦起火。
大宋是不介意這把火會燒多大的,真若開戰,那也就戰了。
而女真人若能起勢,讓遼國損失慘重,大宋絕對毫不猶豫會補上一刀,趁機收復燕雲,甚至占領更大的地盤。
……
二月二十四日。
三萬河北禁軍,抵達宋遼邊境,紮營練兵。
聲勢之大,可傳遼境。
三日後。
遼國皇帝耶律宗真得到邊境駐軍的急報,連忙將耶律重元、耶律洪基及多名臣子喚到了大殿內。
「那老龐籍稱有生女真入河北境,宋兵乃是為抓捕生女真人而增,簡直是胡說八道!」
「抓人需要數萬之兵嗎?他們是要趁火打劫!是要落井下石!」耶律宗真站在御座前,氣憤地咆哮道。
耶律洪基立即出列,道:「父皇,宋人如此做,不過是嚇唬我們罷了,他們的變法正在進行中,他們還不敢與我們全面開戰,並且党項人經歷去年大寒,甚是貧窮,宋人若敢宣戰,党項人絕對會在西北境生亂,他們只是在嚇唬我們,並讓女真人更有膽氣與我們斗。我們無須理會他們,全力清除女真之亂即可。」
耶律洪基話音剛落,耶律重元便站了出來。
「皇兄,大侄所言,實屬不懂兵道之胡言!宋人定然想到我們可能是這樣想的,我們若不在邊境增兵,一味除女真人,宋人若真的打過來怎麼辦?南國之民,可是人人都喊著收復漢唐故土,我們若認為他們真不敢戰,他們反而會戰!
「此外,若女真人起勢,大宋更會趁機入侵,我們不得不防,必須分出主要兵力都放在邊境,然後再想法對付那些生女真!」
「叔父,主要兵力都防備南國了,還如何對付生女真,你是完全不知那些生女真的破壞力!」
「哼,區區數千人而已,有何懼哉,分明是你的人能力不足,若讓我派兵前去,早就將他們滅掉了!」耶律重元瞪眼說道。
「你……你……是想要搶奪兵權吧!你若能保證一個月內能滅掉生女真,便由伱來滅,若不能,你必須將你手裡的兩萬兵交給我,如何?敢不敢賭?」
「怎麼不敢,但一個月太少,我要三個月,三個月我若能滅掉,你將你手中的一萬兵交給我!」
「一個月!」
「三個月!」
「一個月!」
「三個月!」
……
耶律重元和耶律洪基說著說著便爭吵起來。
一旁的遼國官員低著腦袋,都沒勸架,因為這已經是家常便飯,這二人的想法其實都有私心。
耶律重元有兩萬親兵,皆布置在邊境。
若增兵邊境,自然他是主帥,且可以用手段控制更多的士兵。
而耶律洪基的一萬親兵,則多布置在北方。
這次追捕生女真人,也是他的差事。
可惜他低估了生女真的實力,做的非常糟糕。
「夠了!夠了!你們還有沒有將朕這個皇帝放在眼裡,你們打賭,就能越過朕調兵遣將了嗎?你們以為朕死了?」耶律宗真憤怒地咆哮道。
耶律重元和耶律洪基幾乎是日日吵。
這讓耶律宗真甚是煩惱,整個人都因此衰老了許多。
耶律宗真想了想,語氣嚴厲地說道:「耶律重元,明日,你便去邊境,只需守,不能攻。若對方試探性地攻擊,你也莫將事情鬧大,能平息便平息,絕不可生亂,若因你之錯,引起大戰,朕將重處你,甚至可將你再次交給宋人,以此免戰!」
「臣弟遵命!」耶律重元拱手。
「耶律洪基,朕再給你六千皮室軍,外加你手裡的一萬兵馬,務必在兩個月內肅清生女真之亂,若做不到,朕撤掉你的兵馬大元帥之職!」
「兒臣遵命!」耶律洪基也重重拱手。
呼!
耶律宗真長呼一口氣,看向下方,問道:「眾卿可還有異議?」
「陛下聖明,臣附議!」眾遼臣齊聲道。
這些遼臣現在只會說附議。
因說對了沒獎勵,說錯了則會挨罵。
耶律宗真的脾氣實在太壞,官員們都學的甚是圓滑,也紛紛都在觀望著該如何站隊。
「散了吧!都散了吧!」耶律宗真無奈地擺了擺手。
近年來,耶律宗真的心情一直很差。
他自認執政能力還不錯,但自從大宋變法後,遼國是處處不如大宋,一直都在走下坡路。
但他又無可奈何。
學大宋變法已證明是條錯路,他只能將興遼之策,寄托在練兵上面。
為此,他不惜再苦一苦遼國的百姓,去年已增加了兩次農稅和商稅,今年五月份,他準備再加一次。
……
三月三,春日燦爛。
南熏門外,柳樹吐綠,蔥蔥鬱郁。
而此時。
在城外的一片柳樹下,每隔三百米,便站著一名士兵。
此乃開封府與皇城司專門設置的。
柳通「留」之音,很多人都喜歡在春日送別友人時,折柳送別。
以至於每到三月初,本應該是柳樹最好看的時候,卻被送行人折禿了。
包拯為了汴京城的城市形象,下令禁止折柳。
若有人非要折柳送別,那就多送十餘里,十餘里外的官道上亦有柳樹,可隨便折,但南薰門外的柳,一枝都不能折。
就在這時。
南熏門外突然有一匹快馬極速奔來,上面的鈴鐺嘩嘩直響。
馬上之人乃是一名驛差。
其脖子插著一根花色羽毛,脖上掛著一個紅漆黃金字的木牌。
其一邊快奔,一邊高聲道:「西北軍情急報,快散開!西北軍情急報,快散開!」
這正是大宋用來傳遞軍情最快的驛兵——急腳遞。
急腳遞速度飛快,直奔禁中,其傳遞的軍情將會被直接傳遞到趙禎的手中。
而這一刻。
諫院內,正在閱讀邸報的蘇良,眼皮直跳,心緒不寧,總感覺有一種不祥的預兆。
約一刻鐘後。
知諫院何郯快步走到蘇良的面前,紅著眼睛道:「景明,西北軍情急報,范公因寒疾病逝秦州,羌賊搶掠熙河鎮,致近千人傷亡。」
聽到此話。
蘇良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大宋的西北一柱倒下了。
那個真正做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士大夫官員典範倒下了。
那個當朝的文武第一人,撐扶天地的第一流人物,無數士大夫官員和書生的心中之師倒下了。
蘇良哽咽道:「上個月……上個月,他還來信,說身體非常好,怎麼……怎麼……就……」
蘇良眼淚直流,悲傷得已無法說話。
今日,對所有知曉此噩耗的人來講,都是無比悲痛的一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