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垂拱殿內脫官袍,我蘇景明不幹了!

  第287章 垂拱殿內脫官袍,我蘇景明不幹了!

  蘇宅前,蘇良惡評書生文集。

  此舉,引發了一些叫好之聲,但也有人稱蘇良的評價過於粗鄙。

  將一名書生的文章稱作「狗屎」,實非士大夫官員所為。

  甚至還有官員為此事彈劾了蘇良與歐陽修。

  趙禎本來也覺得有些不妥。

  但看過幾本書生的文集後,就不再說什麼了。

  有些文章,確實不堪入目。

  蘇良與歐陽修此舉也算是整治了一番當下不良的「士人拜謁」之風。

  告誡天下讀書人:多讀書,專心研究學問,方為正道。

  ……

  十月初,《老泉文集》依舊熱銷,很多人張口便能背誦裡面的詞句。

  這就是實力的證明。

  即使沒有蘇良與歐陽修作序,蘇洵的文章也絕對不會一直被埋沒。

  ……

  十月初七,午後。

  蘇良出禁中,在回御史台的路上,大老遠便看到了司馬光。

  司馬光看到蘇良後,一臉笑容,在距離蘇良還有五六丈時,便朝著蘇良躬身拱手。

  蘇良一臉懵。

  不逢年,不過節,二人還是平輩。

  此禮有些大了。

  蘇良也當即拱手,淺淺回了一禮。

  司馬光大步朝著蘇良走來,走到蘇良面前後,再次躬身拱手,道:「景明兄,真是太感謝你了!」

  蘇良有些摸不著頭腦,問道:「感謝我?從何談起?」

  「你為我送去的那兩個書童,實乃兩個麒麟子!」

  「書目整理、文章謄寫、取索書籍,皆是做得一絲不苟,井井有條。這兩個小子,年齡不大,但讀書甚多,言談也甚是有趣,我與他們已成忘年之交,不愧是蘇老泉的兒子,日後必將也如其父般,名震天下……」

  司馬光足足誇讚了蘇軾與蘇轍近一刻鐘。

  蘇良聽完後,笑而不語,心中喃喃道:你預測的不錯,千年後,這二人比伱有名氣,後世人只記得你砸缸與修史,但這二人卻是無數文藝青年的偶像。

  ……

  十月十二日,天氣漸寒。

  變法司的事務也轉入常態化。

  有范仲淹、富弼、王堯臣等人坐陣,一切都運轉的井然有序。

  蘇良不由得輕鬆了很多。

  在御史台喝喝茶,看看邸報,將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了家裡。

  當下,他近四歲的兒子正是調皮搗蛋的時候。

  不到一歲的女兒更是需要一刻都不能離開地照顧。

  蘇良是個女兒奴。

  對待兒子很隨意,對待女兒則甚是細膩溫柔,磕碰到一點點都心疼得要死。

  ……

  當下,城北軍營。

  五百名龍羽軍,已經騎上了戰馬,穿上了甲冑,拿上了大宋最好的兵器。

  日日操練得熱火朝天。

  百家學院不時便會製造出來一些小發明,惠及農事、商貿、工事等多個方面。

  至於曹佾修建的蹴鞠場。

  更是已經接近尾聲,待明年開春時,便可投入使用。

  一旦全宋蹴鞠聯賽在大宋各個州府運營起來,大宋的商貿將會得到進一步發展,各個州府的聯繫也會變得愈加緊密。

  蘇良準備徹底改變百姓們對蹴鞠的認知。

  蹴鞠,不單單是一種簡單的娛樂表演,也是一類有血性的競技運動。

  蘇良絲毫不擔心百姓們玩物喪志。

  當下大宋的很多年輕人,不是讀書讀傻了,就是逛青樓逛廢了,該是用一些有血性的運動為他們醒醒腦了。

  ……

  十月十五日,午後。

  蘇良急匆匆地趕往了變法司,富弼稱有要事相商。

  片刻後。

  范仲淹、富弼、王堯臣、曾公亮、梁適、蘇良、王安石、司馬光八人齊聚議事廳。

  樞密副使富弼率先道:「昨日,我向官家請奏,懇請調遣西北禁軍百名都頭前往河北邊境,並提交了一份練兵之法,但卻被官家拒了。」

  「官家稱宋遼邊境和平多年,無須再派重兵戍邊,若讓遼國知曉,會以為我們有引戰之嫌。」

  「啊?」

  眾人皆不解。

  此事乃是在施行將兵法時,與官家提前商量好的。

  這時,曾公亮開口道:「這兩日,官家有些奇怪,數份關於強兵之法的奏疏都壓下了,軍器監的費用也縮減了三成。」

  范仲淹捋了捋鬍子。

  「老夫也注意到了,官家對強兵之法突然就冷淡了下來,在兩府的內朝會上,也強調的是富國富民之法,對強兵之法,只簡單提了一下。」

  樞密直學士梁適皺眉道:「是不是有人在官家面前說了些什麼?」

  眾人都微微點頭,覺得這種可能性極大。

  他們都知曉官家的習慣:從諫如流,但好話壞話都聽。

  用官員們在私底下的話來講:官家耳根子太軟了!

  蘇良面帶疑惑。

  當下朝堂反對變法的,也只有那些館閣之臣,但他們不可能妄談軍事。

  至於以夏竦為首的樞密院官員。

  近期他們非常低調。

  若沒有找到變法的巨大疏漏,貿然開口,只會被罵。

  眾人都想不明白,為何官家突然對強兵之法就失去了興趣。

  就在這時。

  宮內一名內侍押班來到變法司,宣蘇良覲見。

  蘇良朝著眾人微微點頭,意為自己將會問詢官家此事,然後便跟著內侍押班去了禁中。

  ……

  垂拱殿內。

  趙禎正在批閱奏疏,看到蘇良後,道:「蘇卿,先坐下,看一份奏疏。」

  蘇良坐下後,一名內侍將一份奏疏遞給了蘇良。

  蘇良打開奏疏,認真地看了起來。

  呈遞此奏疏者。

  乃是以戶部尚書、觀文殿大學士出任永興軍(今陝西西安)節度使的晏殊。

  晏殊乃是當下唯一一個能被稱為「帝師」的朝臣。

  他對少年時期的趙禎影響甚大。

  慶曆四年,因趙禎生母之事,還有八王趙元儼臨終前對他的指控,再加上因對西夏示弱被孫甫、蔡襄彈劾,罷相外放。

  一直都未歸朝。

  不過,他在趙禎心中的份量甚重。

  遠遠高於當下的文彥博、張方平、吳育等人。

  甚至。

  相對於晏殊,蘇良在趙禎心裡都算得上是外人。

  蘇良看完晏殊的奏疏。

  頓時明白官家為何突然對強兵之法提不起勁頭了!

  晏殊作為永興軍節度使,自然知曉蘇良提出的以備戰法練兵之事。

  晏殊在奏疏上稱:大宋可與西夏戰,但卻不可與遼戰。

  他的理由是:西夏自國主以下,皆為盜賊,大宋乃是西夏人的搶掠之地,若不以武力震懾,將會一直受其所害,故而應對西夏採取強硬政策,該戰便戰。

  但是,大宋面對遼國,絕對不可貿然興兵。

  目前,大宋給遼國的歲幣總計不過五十萬貫,榷場買賣便可將這些錢財全部賺回。

  若開戰,軍費至少三千萬貫起,勞民傷財,且結果難定。

  一旦遼宋戰爭開啟。

  所有的變法成果都將會消耗一空,甚至導致民不聊生。

  若為奪回燕雲十六州,而使得全宋百姓陷入饑荒之中,不如不奪。

  窮兵黷武不可為。

  大宋當下的實力根本支撐不起一場巨大的戰爭。

  他認為,燕雲非一朝一夕所能得。

  大宋絕對不可主動廢棄澶淵之盟,建議朝廷二十年不與遼言兵,不然恐危大宋江山社稷,此害大矣。

  為此,晏殊還專門做了一份遼宋對戰消耗的人力物力預測數據,並與當下國庫的結餘做了對比。

  依照他所言。

  大宋若都如去年的國庫營收一般,至少要休養生息近百年,才有與遼國一戰的資本。

  晏殊這番言論。

  無疑給趙禎潑了一盆涼水。

  趙禎見蘇良已經看完奏疏,其緩緩道:「朕看罷此奏疏,細細思索了兩日,覺得先生所言並無錯,是咱們有些貪得無厭了!」

  「朕已逾不惑之年,在有生之年能使得國庫充裕,百姓安居樂業便算是一代賢主了。」

  「能拓邊西北,當然更好。但是收復燕雲,朕有些不敢想了。依照目前的情況,再有五年,我大宋內部才能逐漸穩定,可一旦開戰,所有的變法成果都會毀於一旦,朕不願大宋毀在朕的手中,所以,接下來的變法措施,還是傾向於富國富民,我們對內求富,對外求安……」

  蘇良攥著晏殊的奏疏,此刻恨不得揍晏殊一頓。

  他與晏殊在仕途上並無交集,但卻知晏殊向來謹慎,極不好戰。

  趙禎猶豫不決以及過於保守的性格,便是跟著他學的。

  蘇良一臉無奈。

  他實在沒想到官家會突然撂挑子。

  官家一旦反對戰事,那變法就徹底完了。

  大宋變法的一切成果,都是西夏和遼國的補給。

  蘇良想了想,道:「官家,您……您……萬萬不可這樣想啊!」

  「恕臣直言,晏相公之言,簡直是鼠目寸光,考慮得過於短淺!」

  「在臣眼裡,澶淵之盟沒有任何好處。一日不廢除,便是我大宋一日之恥辱,此等恥辱不是靠錢財得失能夠衡量的!」

  「先帝此舉,實乃城下之盟,我等後人皆應以此為恥!」

  「放肆!」

  趙禎拍案而起,瞪眼看向蘇良。

  一旁的小黃門紛紛跪在地上,根本不敢抬頭。

  蘇良絲毫不懼,繼續道:「官家,臣知道,您在擔心什麼,您擔心一旦戰敗,大宋江山可能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而您也將會被後世辱罵!」

  「但是,歷來成就一番大業的帝王,誰人做得是有十分把握的事情?」

  「您忘了慶曆增幣嗎?您忘了邊境遼國人趾高氣揚的態度嗎?求和反戰根本不能止戰,唯有以戰止戰!國與國之間,沒有禮節,沒有規矩,只有強弱!」

  「怕輸的人,永遠都不可能贏!」

  「臣極力推崇全宋變法、滅夏滅遼,是為了什麼?」

  「是為了數百年後,當有人講起我們大宋,不會說這是一個與遼、夏、高麗並存的地方小政權,根本沒有資格與漢唐並立!」

  「是為了後世史書上不會將遼稱為北國,將我們稱為南國!」

  「是為了後世之人在形容我大宋時不會稱我們是慫國,不會稱我朝的官家與士大夫官員都是沒有骨氣的慫包,都是沒有脊梁骨的懦夫!」

  「日後,我們與遼必有一戰,我們必須時刻都準備著應戰,並且將變法結餘的大多數錢都用在軍備上,我們若不敢戰,我們的子孫就要戰,我們不能將隱患留在後面!」

  ……

  這一刻,蘇良已經是眼眶含淚。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扭轉後世對大宋的看法,他不想因趙禎的意志不堅定而功虧一簣。

  趙禎聽完蘇良的話語,猶豫了片刻後。

  「你先退下吧,朕再好好想一想。」

  趙禎將晏殊之奏疏獨讓蘇良觀看,其實是將蘇良當成了自己人。

  他想徵求一番蘇良的意見。

  但沒想到蘇良竟然有如此巨大的反對情緒。

  蘇良走上前一步,拱手道:「官家,此事不能猶豫,若不奪回燕雲十六州,我們的變法便永遠不能結束!」

  「夠了!」

  「天下只有你蘇景明為國為民嗎?你以為朕不想奪回燕雲,但你考慮過亡國之危嗎?考慮過太祖太宗與先帝所做的一切都有可能在朕的手中毀掉嗎?」

  聽到此話,蘇良瞬間惱火了。

  就差說出:我蘇景明怎麼會遇到你這種性格柔弱的帝王。

  蘇良想了想,長嘆一口氣。

  先是摘下頭頂的黑色長翅帽,而後解下腰間的魚袋,最後將緋色官袍也脫掉,擱置在椅子上。

  「官家若存不戰之念,無意收回燕雲,臣請辭!」

  說罷,蘇良大步走出垂拱殿。

  趙禎也氣呼呼的甩袖離開。

  ……

  垂拱殿外。

  一襲赤衣的蘇良,大步向前。

  此打扮,一下子便吸引到了許多官吏的目光。

  「蘇……蘇景明是不是瘋了,竟然膽敢在禁中,赤衣行走!」

  一些與蘇良相熟的官吏本欲上前問詢,但見蘇良黑著臉,滿是怒氣,皆不敢向前。

  蘇良身穿赤衣,走出禁中後,便直接回了家。

  這一次,他是真的惱火了,心也被傷透了!

  ……

  不多時。

  兩府三司、台諫、學士院等衙門的官員全都知曉了蘇良赤衣出禁中的事情。

  這在大宋朝,實乃頭一遭。

  有官員去蘇良家追問,但蘇良閉門謝客,誰都不見。

  有官員去覲見官家,但趙禎也是以身體不適為由,誰都不見。

  所有人都知曉,定然是官家與蘇良鬧了矛盾,但皆不知道到底是何緣由。

  蘇良赤衣出禁中,實乃大不敬,但無人敢彈劾蘇良。

  蘇良居家不出,已經意味著蘇良是在請辭了。

  所有人都在打聽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兩個當事人不說話,誰都不知曉。

  蘇良的官袍、官帽、魚袋整整齊齊地放在垂拱殿內的那把椅子上。

  無人敢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