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老太爺昨晚上應該沒歇息好，這麼早就起來了！」
嬴政來到老人身前，負手而立，目光冷冷注視著老人。
「人老了，睡得淺，稍微一點風吹草動就容易醒來！」
「此時大王不應該還在早朝嗎，難道這麼快就朝議完了？」
老人眼睛微眯，死死盯著面前的嬴政，沉聲說道。
「沒錯，寡人的確是在早朝，但今天下朝的比較早。有件事，寡人想問問，老太爺是否知道。也想問問，若換成老太爺，應該如何解決！」
嬴政目光依舊盯著老人，一字一句道。
「大王請說！」
老人靠在一旁的扶手上，同樣在凝神望著嬴政。
這一刻，房間中的這氣息凝聚到了一個極點，無形的氣場，自嬴政身上和老人身上散發而出，似乎是在相互較量，又似乎在相互融合。
這樣的碰撞很危險，似乎隨時都會觸碰出火花一樣，一旦火花乍現，必將玉石俱焚。
似乎是預料到了火花乍現的結果，因此，兩人爭鋒相對，又都在極力容忍，不願意出現那一幕，所以，這碰撞的一幕，又仿佛在相互融合。
「老太爺，今日早朝，我大秦兩位使臣，李斯自齊國歸來。姚賈自趙國歸來。老太爺可知，此番出使趙國，發生了什麼？」
嬴政冷冷問道。
「什麼？」
老人也問道。
「當初趙國發兵十萬，挑釁我大秦，所為何意，應該不用寡人向老太爺闡述吧？」
嬴政又道。
「趙國狼子野心，一邊發兵大秦，一變挑撥宗室與王上的關係，妄想裡應外合，一舉重創我大秦。屆時，六國縱橫，一夕之間便可滅我大秦！」
「大秦一旦覆滅，趙國獨霸天下，再無對手！」
「前些時候，韓公子非代趙國出使，見過老夫！」
老人沉吟片刻，他是何等老年成精之人？就趙國那點手段，他一眼就看個通透。
「可就在前兩日，韓非回到趙國，四處造謠生事！」
「至於造的什麼謠，想必不用寡人提醒，老太爺也是知道的。這可是把寡人閉上絕路了，你說，接下來的選擇，是該寡人來，還是老太爺來？」
影橫接過話題，繼續說道。
此言一出，老人沉默了。
他的臉龐，那本就不滿雞皮褶皺的臉上，此刻更是竹簡扭曲到了一起。
他眼眶逐漸發紅，眼中似有熊熊烈火燃燒。
見老太爺不說話，嬴政又道：「韓非手持尉陽君府討伐文書，如今尉陽君一死，敢問老太爺，這份討伐文書，可還能用？」
話音落下，老太爺的眼神瞬間一眯，兩道凌厲光芒一閃而過。
他那瘦的必報骨頭的雙手瞬間緊握在一起，一大把年紀了，卻能將指骨捏的劈啪作響。
「尉陽君討伐文書？」
「是嬴赫？」
幾乎第一時間，老人就想到了嬴赫。
當初，是他親自派遣嬴赫追殺的韓非。這個尉陽君府，最後能接觸到韓非的，也只有嬴赫。
同樣，也是嬴赫放走了韓非，否則韓非早就死了，哪能有今日的謠言？
事情的種種跡象都在表明，此事定是嬴赫所為。
可是，哪怕如今嬴赫，他自己的親孫兒，已經被他所殺，但聽到這個消息，他依舊忍不住有種把嬴赫屍體搬過來鞭屍的衝動。
嬴氏一族的臉，此番算是丟到家了。
秦國，算是被逼到絕路了。
如今宗室兩頭不討好啊！
是戰是和，與誰戰，與誰和？
宗室明顯兩邊都可以依靠，但又明顯兩邊都不能依靠。
看似此舉幫了宗室，實際上被人賣了還在為人數錢呢！
「文書是嬴赫所發，大王應該知道，老夫早已親手殺了他！」
許久後，老人顫抖著身軀，看向嬴政，語氣中帶著些許憋屈。
畢竟一大把年紀了，孰是孰非，他看的比誰都清楚。
如今這件事，宗室有著難以推脫的責任，讓他就連說話的語氣都莫名弱了三分。
「沒錯，嬴赫死了，因為私放韓非，被老太爺親手所殺，寡人知道。可如今之事，老太爺覺得，一個嬴赫的命，足夠填嗎？」
「是時候做選擇了，你說，讓寡人選，還是老太爺選？」
嬴政點頭，他在強烈壓制自己的怒火。
這一句選擇，不禁把他逼到絕路，同樣也把宗室逼上了絕路。
老人聞言，再度沉默。
他雖然年邁，但反應很快，瞬息間就明白嬴政所謂的選擇是什麼。
如今擺在嬴政面前，能選擇的路只有兩條。
第一，殺了秦用，以正清白！
其二，先發制人，滅了宗室，再抗衡列國。
一旦選擇殺了秦用，就代表著向宗室妥協，向列國妥協。從此之後，列國隨時都可以抓住這個機會，從各方面找理由對付大秦，大秦將永遠處於被動。
這個選擇，明顯不是一個王能做得出來的。
可一旦嬴政選擇滅了宗室，列國出師有名，再加上大秦內亂，根本不是對手，甚至連抗都扛不住，最終，只能魚死網破，大秦內部玉石俱焚。
這是嬴政面臨的兩個選擇，無論選擇哪個，都將是絕路。
所以，嬴政也給了他選擇的機會。
這件事，可以讓宗室來選擇。
同樣只有兩個選項。
一，以老太爺的身份承認秦用，還嬴政一份清白，從此之後，大秦天下，宗室再無人能對付嬴政，也無法對付秦用。
二，抓住這個機會，和列國裡應外合，扳倒嬴政勢力，重立新王。
一旦選擇第二個，在嬴政被扳倒的同時，秦國也將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創。不說六國會不會抓住這個機會，一舉把秦國給滅了。就算不滅秦國，秦國也註定要退出爭霸的舞台，從此淪為天下風雲看客，受盡欺凌。
這兩個選擇，對宗室而言，同樣如同走入絕路一般。
嬴政不想選擇，同樣，宗室也不可能這麼選擇。
可事到如今，傻子都知道，趙國定然回抓住機會，再來一次合縱，挑撥秦國內部關係。
這個時候再不做出選擇，更待何時？
難道要等到毫無選擇餘地的時候，在繼續談選擇之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