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呼吸猛地一滯,剎那間,他只覺整個人仿佛風中凌亂,幾乎找不著北了。
什麼意思?
自己今日費勁千番波折,萬般心思前來,這還未進入正題呢,就得被掃地出門了?
他心中莫名有種抓狂的感覺,這關內侯簡直精明到極點,一句違禁的話都不讓人說。
韓非自認,他對話語的掌控力度已經達到一定的程度,可在這老人面前,他絲毫掌握不了主動。
往往才剛開始,就已經被老人無情的掐斷。似乎老人早就已經預測到他下一步要說什麼一般。
「叔祖父,莫非您真是如此膚淺之人?所謂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今,秦國宗室一瀕臨絕境,叔祖父不想著自保,卻想著蠶食他國,不覺可笑嗎?」
被逼到這一步,但韓非並沒有放棄的打算,今日,無論如何,他也必須說服關內侯。
然而,他這番話一出,卻讓關內侯眼睛微眯,一抹凌厲殺意一閃而過。
「公子非,你操心得有點多了吧?」
關內侯直呼其名,冷冷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趙國的臣子的手已經伸到我大秦境內了?」
「若你趙國,或者韓國真有那般能耐,何故三番四次在我秦國面前乞饒?」
「如今,自家的事都顧不好,卻跑來官我秦國的事。公子非是覺得我大秦的王昏庸了,還是覺得老夫提不起長戈,上不了戰場,殺不了韓人與趙人了?」
說著,關內侯雙手撐著臥榻,似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最終還是在身後兩名侍女的攙扶下,方才緩緩坐起身來。
他冷冷凝視著,韓非,只見韓非臉色一陣變化,剎那間,已經鐵青到了極致。
關內侯沒有絲毫照顧韓非的想法,冷冷道:「你可知,若你不是雲裳公主所出,就憑你今日這番話!」
「不,就憑你也敢來我秦國當細作,老夫現在就能下令殺了你!」
「老夫剩下的話也不想說了,你的心思滿的了別人,但瞞不住老夫!」
「最後給你一句忠言,立刻離去,滾出大秦,否則休怪老夫手下無情!」
韓非心中狠狠一顫,這一剎那,他只覺面前一陣天翻地覆,眼前發黑。
關內侯說話的聲影並不重,甚至因為蒼老而顯得十分無力。
可是這番話說出,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氣場。
尤其是話語中的內容,完全擊潰了韓非的一切計劃,一切想法。
似乎這一場談話,從始至終就是關內侯在主導一般。
任憑他韓非有千般手段,萬般才學,但在這老人面前,終究沒有任何施展的餘地。
老人的一句句話,就如同鋒利的刀,斬斷他的所有話題,讓他無從提起。
見他還怔怔的站在原地,老人似乎有些不耐煩了,揮揮手,道:「來人,既然這位韓非公子不走,那就幫幫他,給老夫扔出去!」
「以後,再敢出現在這尉陽君府,見一次打一次,打死為止!」
說話間,老人是絲毫沒有留手,強勢驅逐。
韓非心中一震再震,強烈的無力感湧上心頭。
此番,已是他第二次秦國之行。可無論是前一次也好,這一次也罷,他似乎與這秦國天生八字不合,處處碰壁。
此前,天下論道,他來了。
本來論道中,他又無數的理由可以挑撥一切。
但最後他發現,秦國的輪到計劃,簡直天衣無縫,那宣文君的所作所為,讓他連絲毫鑽空子的機會都沒有。
尤其是隨著他的離開,列國合縱徹底土崩瓦解,他失去了最後的屏障,連家國都不能會,只能前往趙國以求生存。
如今,再次前來,本想策反宣文君,卻發現自己還沒到,宣文君已經被秦王帶走,軟禁王宮。
這策反宣文君的計劃,明顯落敗。他只能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宗室身上,想要借用宗室的手,掀起秦國大亂。
可如今,費勁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見到正主,卻發現自己早已被對方看穿,連一句開場白的機會都沒有。
似乎他的所有計劃,在這秦國,都只能被扼殺在搖籃中一般。
眼看隨著關內侯一聲令下,十幾個甲士沖了進來,就要將他帶走。
韓非靈機一動,知道是不可為,但還是大聲叫道:「叔祖父,請恕韓非無禮,有件事,或許叔祖父還不知道吧!」
「當年,秦王政趙國為質,難道天下人都沒發現,在他身邊,從始至終就只有一個人不離不棄的守護?」
「此人名喚公孫弘,是他向先王舉薦的呂不韋,也是他親自為先王迎娶的王后趙姬!」
「你可知道,為何回到秦國,趙姬一聲令下,說打死公孫弘就打死公孫弘了?難道這後面,就沒有呂不韋的推波助瀾嗎?」
「人人都道,呂不韋名為仲父,實為親父,可誰又想過,所謂親父另有其人?此人不死,呂相不安!」
「如今,公孫弘的另一個後人出現了,此人名喚公孫用,又名秦用。為何秦王政如此袒護,難道叔祖父還不明白嗎?」
「轟……」
韓非這番話一出,就如九天驚雷,直接轟炸在關內侯的腦海中一般,驚得關內侯雙目凸起,整個人渾身都緊繃起來。
「大膽!」
「公子非,你竟敢如此羞辱我王!」
「來人,給老夫……咳咳咳……給老夫拖出去,不……打出去……給老夫把他打出去!」
關內侯的眼睛,瞬間就紅了,撕心裂肺,忍不住劇烈咳嗽。
咆哮聲中,那些甲士再不遲疑,上前拳打腳踢,直接打得韓非滿地打滾,最終扔出尉陽君府。
「豈有此理,簡直豈有此理!」
「詆毀,這是詆毀!」
「爾等聽著,今日之言,若有半句傳揚出去,老夫要他死……咳咳咳……死無葬身之地,誅…誅滅三族……咳咳咳……」
關內侯嘶聲怒吼,對著那些回來復命的甲士怒聲呵斥。
「諾!」
那些甲士目光一閃,紛紛應諾。
「滾!」
接著,關內侯又是一聲咆哮。
這一刻,他再也無法鎮定,腦海中不斷迴蕩著的,乃是韓非離去前的那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