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2章 張居正罷相

  第502章 張居正罷相

  京師,中書丞相張居正的宅邸中。

  張敬修正在後院忙碌著,一股藥香飄蕩出來後,張敬修立刻將藥罐子中的湯藥倒出來,一邊吹涼湯藥一邊向主臥走去。

  是的,這一次張居正是真的病了,不是裝病。

  自從張父回來之後,張居正就受到了御史們的瘋狂彈劾。

  除了這件事之外,王恭廠大爆炸也陷入到了瘋狂的扯皮中。

  主管王恭廠的是兵部和工部,兩面都在扯皮,互相推卸責任。

  再加上一個順天府尹,三方爭論不休,而因為王恭廠的爆炸,救災工作也開展的很不順利。

  王恭廠在京師城牆內,這場爆炸將京師城牆都炸出了一個缺口,對附近民居的影響更是可想而知。

  爆炸影響到了皇宮中,還砸死了兩個在三大殿爛尾工程邊上值守的太監。

  最倒霉的是當時正好有一名御史,在城西進行巡查,這個在這次爆炸中身亡,又讓言官也加入到了亂戰中。

  除了罵戰之外,京師還要救災,除了直接在爆炸中喪生的王恭廠工人,附近搗毀的民居無數,就算是官府不出錢重修,也需要救濟這些災民。

  就在張居正組織救災的時候,消停了一會兒的清遠伯李家父子,又一次跳了出來。

  李家父子帶著一批糧食和藥材去了王恭廠附近,但是他們不是賑災的,而是用這些糧食和藥材換取那些房屋倒塌百姓的地契的。

  見到李家父子的行動,京師很多權貴也恍然大悟,都如同禿鷲一樣加入到了這場爭奪中。

  李家父子下手最快,不僅僅購買了大量的民居,還將那些無主的房屋迅速占為己有。

  京師沒有一刻為了這場大爆炸而流淚,權貴們加入到了爭奪殘渣的盛宴之中。

  而張居正赫然發現,自己已經無力控制這樣的局面了。

  救災需要順天府的人手,而順天府的人都忙著去買房子了。

  戶部和工部還在扯皮,根本沒辦法組織有效的救災。

  最後組織起來救援的,竟然是當年組織王恭廠罷工的工會成員們。

  佟安帶領著被辭退,因此而逃過一劫的王恭廠工友們,衝進火災中救下了一些工人和附近居民。

  在發現朝廷根本沒有救災的打算後,佟安又帶領工友們籌措糧食,開始在王恭廠附近救災。

  而後還有更多的官辦工坊的工會們加入了進來,這些僱工們很快發現了這麼一個慘痛的現實,明廷官府根本不會管他們的死活,想要活下去只有和王恭廠工人們那樣聯合起來。

  越來越多的工會組織建立起來,但是張居正已經無暇顧及這些了。

  他是真的病倒了。

  從接手了明廷這個爛攤子之後,張居正就一直處於風口浪尖上。

  他曾經雄心壯志的改革目標,很多都在地方上碰了壁。

  無論是推行新政,還是一條鞭法,張居正所有變法的核心就是考成法。

  通過更加嚴格的考成,建立一個官員淘汰的機制,將那些占據了高位卻無能的官員從官場趕走,提拔那些能做事的官員。

  可偏偏就是這麼一條考成法,在張居正集團內部都反對聲浪很大。

  這原因自然也很簡單,現在考成法是張居正的一把刀,誰知道這把刀會不會揮舞到自己的頭上呢?

  原本考上科舉當官,就等於是得到了鐵飯碗。

  一個官員,無論是昏聵還是貪婪,只要不太過分,都能在任期上混下去。

  只要不出大事情,上級都不會太為難下屬。

  因為大家都有上級,大家都是這個體系中的。

  而且和任何職業一樣,當官的不僅僅有貪官和能臣,數量最多的其實就是這種「日子人」了。

  這些人未必有多大的野心貪污受賄,更不是那種雄心壯志要改變地方的能人。

  他們大部分都在做著簡單的工作,完成上官交代的事情,每天完成公務就回家。

  而考成法就是要卷這些日子人,他們自然也是最反對了。

  張居正在報刊上寫文章,抨擊這些尸位素餐的官員們。

  但是這些官員們也有話說呢,你張居正張相國的提拔就公正嗎?你也不是提拔了很多親信上去了。

  反正做好,上面沒人也別想升官,那大家還要努力幹什麼呢?

  考成法甚至連張居正控制的京師都推行不下去,更不要說是地方上了。

  在蘇澤穿越前的歷史時間線上,張居正就是靠著考成法的威力,推行他的一條鞭法,並且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而在那條歷史路線上,張居正一死,第一個被廢除的就是考成法,反而一條鞭法大部分保存了下來。

  沒有考成法的一條鞭法,迅速變成了官員盤剝百姓的惡法。

  所以張居正變法的核心,就是這條考成法,考成法推行不下去,興辦再多的官辦工坊,最後都和王恭廠一樣,是隨時可能爆炸的煙花。

  張居正從今年過年後身體就一直不好,這次病倒更是病來如山倒,他已經臥床三天了。

  張敬修心急如焚,就連張居正上書養病的奏章,都是張敬修模仿父親筆跡寫的。

  扶著張居正坐起來喝下藥,一旁的大夫這才說道:

  「相爺的急症已經去了。」

  「那父親為何還不醒來?」

  大夫說道:「病去如抽絲,相爺這些年精力消耗太多,本身就體虛,想要養好還需要些時日。」

  張敬修連忙問道:「也就是說我父親沒有生命危險了?」

  大夫連忙說道:「若是安靜休養半年,將前些年消耗的虧空補回來,相爺自然能康復。」

  「但如果依然要操心勞累,怕是還要再犯。」

  張敬修明白大夫的意思,他立刻說道:「還請先生在府上住些日子,為我父親開些方子調養下。」

  這名大夫很清楚,張居正病重昏迷這種事情關係太大,張府不可能放自己出去,於是說道:「那是自然。」

  等到大夫退下去,過了一會兒,張居正終於虛弱的睜開眼睛。

  一直在服侍湯藥的張敬修立刻激動的說道:「父親!」

  張居正看了一眼兒子,張敬修立刻將他扶起來靠在床榻上。

  張居正吃完了藥,這才虛弱的問道:「我昏迷了多久?」

  張敬修涕淚說道:「已經兩日了。」

  張居正又問道:「朝局如何?」

  張敬修連忙說道:「醫者說了,父親這病就是憂慮太多而起的,父親還是安心養病,不要關心朝局吧。」

  張居正嘆息了一聲,他說道:「你說還是不說,朝局都在那兒,為父總要忍不住想的。」

  張敬修無奈,只能讓下人拿來報紙,將最近發生的事情一件件讀給張居正聽。

  閉著眼睛聽完了兒子讀完新聞,張居正說道:「先帝待高肅卿還是不薄啊。」

  張敬修疑惑的看著父親,當年高拱罷相不就是隆慶皇帝的遺詔嗎?都說最後皇帝和高拱撕破臉,一生的師生情誼都葬送了,張居正竟然說先帝待高拱不薄?

  「高肅卿能悠然在家鄉修書,難道不是先帝厚待他?」

  「我可是連荊州老家都回不去了啊。」

  張敬修無語。

  張居正說道:「我這些日子請病的奏章,都是伱寫的吧?」

  張敬修連忙點頭。

  張居正說道:「接下來你寫請辭的奏章吧。」

  張敬修駭然說道:「父親,如今這個朝局,若是請辭,怕是真的要辭了啊。」

  張居正說道:「當然是要辭,你看為父的身體,還能操持朝局嗎?」

  張敬修默然不語。

  張居正說道:「現在回想起來,大明之罪,在於高肅卿和我。」

  「當年高肅卿明明還有機會,他卻做了一個皇權的裱糊匠,最後還被皇權趕下了台。」

  「為父操持皇權,卻沒有大刀闊斧對官員系統開刀,錯失了最後的機會。」

  「這天下要歸蘇汝霖之手了。」

  張居正重重的嘆息,和當時入京的時候相比,張居正蒼老了不止十歲。

  這一年多的執政生涯,現在看來就是黃粱一夢,根本就是一場空。

  在這種時候,張居正已經很清楚,自己再也沒有機會。

  張敬修看到父親虛弱的樣子,他也只能按照父親的吩咐,開始向朝廷上請辭的奏章。

  這份奏章一上,李太后和群臣還以為張居正又是以退為進逼迫朝廷,自然是不允許。

  但是張居正很快又上了一份奏章,這一次將他的病情詳細描述,說明自己已經無法理政。

  到了這個時候,皇室才反應過來,李太后立刻派遣太醫前往探病,得到了張居正確實身染沉疴,臥床不起的消息。

  皇室自然又是下詔書慰留,張居正又上第三封奏章請辭。

  雖然按照慣例還是皇室派遣御醫探病,繼續慰留張居正,又賞賜了許多珍惜的藥材。

  但聰明人都知道,張居正這次是真的要罷相了。

  這時候京師更熱鬧起來,快馬開始進出京師,其中李春芳是跳的最厲害的一個。

  他首先派人聯繫河南巡撫陳以勤,開出政治許諾尋求陳以勤的支持。

  李春芳又讓家人前往鴨江,對已經動身支援朝鮮的九邊新軍拉攏。

  張居正第七封請辭奏章,終於得到了朝廷批准。

  張居正正式罷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