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交趾糖業

  第440章 交趾糖業

  沈一貫從南京出發,卻沒有直接去廣州見安南的使者。

  沈一貫帶著自己的屬下,分配到行人司觀政的進士遲弘謨,風塵僕僕的離開了南京城。

  遲弘謨原本在行人司好好的喝著茶,就在前一天偶然在鴻臚寺遇到了湯顯祖,然後就被沈一貫拽著坐上了飛剪船前往杭州。

  湯顯祖是去同人司找人翻譯西洋算學著作的,只是偶然和遲弘謨聊了幾句話,遲弘謨的清閒日子就徹底結束。

  這都讓遲弘謨想起了在觀政進士圈子裡流傳的一條傳說——「不要接觸湯顯祖,會變得不幸。」

  凡是和湯顯祖有過交往的觀政進士,都被上司用的死去活來,最慘的莫過於今科狀元顧憲成,被吏部一下子踢到了廣西。

  遲弘謨後悔自己在鴻臚寺的時候,見到湯顯祖的時候為什麼要主動上前打招呼,去招惹這個「髒東西」。

  沈一貫抵達了杭州之後,立刻以自己叔父沈明臣的名義,邀請杭州名流參加宴會。

  沈明臣和沈一貫都是浙江人,當年沈明臣還和徐渭結社,搞過越中七子,在浙江很有影響力。

  沈一貫打著叔父的旗號,果然請到了很多名流參加宴會。

  居住在杭州城的於二公子,作為浙江首富自然也在邀請之列。

  如今整個東南到底誰最富,已經成了很多小報熱衷討論的問題。

  但無論哪一份小報上,東南排名前十的富豪,都必定有於宗遠於二公子。

  唯一能夠和於二公子掰掰手腕的,可能就是占據松江華亭縣半城的徐琨徐二公子了。

  比起專注於棉布徐琨,於宗遠因為其「樂善好施」,更是長期登上浙江的報紙。

  無數心懷著創業夢想的年輕人,都將於二公子視作偶像,希望能夠得到他的投資。

  而於二公子又由於其「卓絕」的投資眼光,也成為浙江商人的領袖。

  這一次蘇松鐵路的特別公募債券,正是因為於二公子帶頭認購,才在杭州銷售一空的。

  而沈一貫這一次宴請杭州名流,就是要請於宗遠這位浙江的財神爺。

  沈一貫為人冷漠,他正在整理衣服,向助手遲弘謨冷冷問道:「今天晚宴要辦的事情,你都明白了嗎?」

  遲弘謨連忙說道:「屬下都明白了,一定要將於二公子伺候好,請他帶頭組建商團投資安南。」

  沈一貫點點頭說道:「只要於二公子肯投資,浙江的商人就會跟著一起投資。」

  沈一貫不喜歡和別人發生身體接觸,但還是拍了拍遲弘謨的肩膀說道:「這事情你比我擅長,今天就靠你了。」

  遲弘謨擠出一個難看的表情,只能滿口答應下來。

  宴會之上,遲弘謨圍著於二公子一頓彩虹屁,又是將於二公子夸的心花怒放。

  能參加宴會的浙江名流也很快發現,宴請的主人公是於宗遠後,也紛紛圍著於宗遠拍起馬屁來。

  且不說於宗遠的財富,單論他在東南的元勛地位,和蘇澤的私人關係,平日裡誰也不供著這位。

  等到於宗遠徹底被哄上了雲端,沈一貫清了清嗓子說道:

  「沈某在浙江讀書的時候,就聽說於公眼光卓著,善於投資。」

  「沈某從南京出發之前,曾經被大都督召到府上詳談了一番。」

  聽到大都督,在場眾人的耳朵都豎起來。

  連於宗遠的酒也醒了幾分。

  沈一貫說道:「大都督說了,安南雖然現在不太平,但卻是一個投資的好地方。」

  「安南的蔗糖量大但是質次,這是因為安南的種植和製糖水平不行,若是我們東南商人能夠在安南開設種植園,製造上等的白糖,可以直接利用安南的港口銷售到南洋和南亞,一定能夠成為僅次於棉布貿易的支柱產業。」

  「大都督委派我去接觸安南使者,就是為了商議開發安南糖業的事情的。」

  沈一貫說完,環視一圈,在場的眾人卻沒有任何表示。

  沈一貫暗暗嘆息,果然不好忽悠啊。

  今日關於安南問題的鋪天蓋地的討論,浙江的聰明人早就看出來大都督要對安南用兵了。

  馬上就要打仗的地方,誰會跑過去投資啊?

  我東南的軍隊雖然是百戰百勝,但是當年明成祖的武功也是很強的,不也最後退出了安南嗎?

  如果沒能打下安南,或者打下安南又退出來,那這些投資不就是打水漂了嗎?

  就在冷場片刻之後,於宗遠大呼道:「好!這筆投資我於宗遠投了!」

  眾人看向於宗遠,紛紛想他是不是有什麼大都督府的內幕消息?

  一想到這裡,在場幾個工坊主也站起來說道:「我等也願意響應大都督的號召,開發安南!」

  沈一貫難得露出笑容,這次杭州果然來對了。

  沈一貫組織完杭州的商團,就繼續南下前往廣州。

  廣州,迎賓館中。

  安南使者已經在這裡等了一個月了。

  如今安南南北爭霸,南方的後黎朝和北方的莫朝爭霸。

  莫朝是後黎朝權臣莫登庸建立的國家,剛建立的時候就快要將整個後黎吞併掉,眼看著就要以莫代黎了。

  可是後黎朝偏偏出了一個「中興」名臣阮淦。

  阮淦不滿於莫登庸篡黎,打著恢復後黎的旗號在老家清化府起兵造反,很快就打起聲勢來,招募了大量不滿莫登庸的勢力聚集在後黎舊主的麾下,十幾年內竟然和莫朝形成了分庭抗禮的局勢。

  阮淦扶持了後黎舊主,也許是想要效法曹操,等自己的下一代再篡後黎。

  可是歷史劇本就是這麼戲劇性。

  公元1540年正月,莫朝內部發生了王位鬥爭。阮淦抓住時機,進軍義安,所至遠近降服。

  公元1542年,黎莊宗命阮淦督大軍進攻清化、義安等處。

  公元1543年,黎莊宗也親自領兵進軍西都,莫朝的清化總鎮官楊執一出降,阮淦親自接受了楊執一的歸降,此時莫朝已經龜縮到了北方山區,眼看著阮淦就要完成討伐莫朝的巨大功勞,只等著下一次就可以以阮篡黎了。

  可歷史在必然中就是充滿了偶然。

  公元1545年,黎莊宗親率諸將士征山南,至安謨駐營。5月20日,莫朝降將楊執一,邀請阮淦至其營,因暑熱進瓜,置毒於瓜中,阮淦中毒而死。楊執一再次背叛後黎,復歸於莫朝。

  阮淦暴死,他的兒子卻留在後黎的首都西都城,隨軍的阮淦女婿鄭檢立刻發動,控制了鄭檢帶領的大軍,又立刻控制了黎莊宗,取代阮淦成為後黎的新任權臣。

  鄭檢繼承了阮淦的官職,掌握後黎朝的軍政大權,受封為「都將、節制各處水步諸營、兼總內外平章軍國重事、太師、諒國公」。

  鄭檢取代了岳父控制了後黎後,阮家依然是安南的大族,他對於阮氏非常忌憚。

  在阮淦死的那一年,鄭檢就找了理由誅殺了阮淦的長子,也就是他的大舅子阮汪。

  如今已經是東南新曆三年(公元1565年)了,鄭檢已經取代阮淦執掌後黎二十年了。

  莫朝靠著北方山區苟延殘喘,後黎占領了安南最精華的紅河三角洲衝擊平原,也就是東漢設置的交州地區。

  原本安南南北朝之間已經和平了很久了。

  鄭檢執掌後黎大權後,已經不需要軍功來證明自己,對北方莫朝的征討也沒了興趣,反正打下來的都是貧瘠的山區,還需要花費大量力氣去消化,還不如就好好經營現在手上的地盤。

  莫朝內部的王位問題不斷,靠著北方山區地形苟延殘喘,已經成了一個割據一方的小勢力。

  兩邊已經維持了接近十年的和平,但是現在和平的均勢被打破了。

  打破天平的就是東南崛起了。

  安南是個小地方,時時刻刻受到中原的影響。

  當年後黎打到了清化,眼看著就要統一安南的時候,明廷就在後面出手,宣布支持莫朝為正統。

  這才有了楊執一先叛莫朝接著又叛後黎,毒殺阮淦的事件。

  這之後鄭檢就沒有再組織過對莫朝大規模的進攻,開始不斷和明廷接觸,希望能夠得到了明廷的認可。

  而善於使用權術的嘉靖皇帝,就利用安南的問題,將明廷的冊封當做魚餌,平衡安南南北朝勢力。

  可隨著明廷衰退,東南崛起,緊接著東南的軍隊殺入廣西,快刀斬亂麻的解決了藤峽叛亂,殺的廣西參與瑤亂的叛軍首領人頭落地。

  莫朝和後黎再次意識到了中原王朝的強盛,現在東南的軍隊已經在廣西了,如果這支軍隊介入安南的戰局,就有可能打破現在這個脆弱的均勢。

  莫朝和後黎都派出使者,想要和東南接觸,獲得東南的冊封成為安南正統。

  乘船前往廣州的後黎使者,是當今執政的後黎權臣鄭檢的小舅子,也就是阮淦的二兒子阮潢。

  在父親暴斃,家族的權勢被姐夫鄭檢繼承後,阮家兩個兒子的反應各不一樣。

  長子阮汪立刻拉攏父親留下的勢力,起兵對抗鄭檢,最後兵敗身亡。

  而阮潢在兄長起兵後,沒有跟隨兄長對付鄭檢,而是趕到前線向鄭檢通風報信,協助鄭檢擊敗了自己的親哥哥,並且將阮氏殘存的權利都交給鄭檢。

  接著又靠著姐姐的枕邊風,阮潢在兄長被誅後活了下來,雖然鄭檢對這個舅子依然十分的忌憚,將他囚禁在西京城中,但是一直都沒有殺他。

  如今鄭檢已經執掌後黎二十年了,對於阮家的勢力已經消化的差不多了,對阮潢也不再忌憚。

  這一次阮潢主動要求出使東南,鄭檢沒有猶豫就答應下來。

  不過和東南談判這麼重要的事情,鄭檢也不是完全信任這個恭順的小舅子,還派出了自己的二兒子鄭松作為副使,實際上控制了使團抵達了廣州。

  而另一邊,莫朝的使者則從陸地上進入廣西,求見了廣西巡撫汪道昆,請求歸順東南。

  得到了消息的蘇澤,就從京師召回了沈一貫,讓他擔任鴻臚寺行人司主司,帶領東南的使節團前往廣州,先接見一下後黎的使者。

  在廣州港口的迎賓館中,後黎正使阮潢,正在一臉諂媚對自己的外甥,也就是使團副使鄭松說著話。

  雖然自己是鄭松的舅舅,雖然自己是名義上的使團正使,但是阮潢在姐夫鄭檢面前裝了二十年的孫子,也不在乎繼續在外甥鄭松面前繼續裝孫子。

  阮潢說道:「明日東南的使者就要抵達廣州了,明日我們要好好拿出誠意來,讓東南冊封我後黎為正統。」

  鄭松剛剛飲了酒,他酒氣熏天的說道:「阿舅你放心吧!我已經準備好了金銀珠寶和美女,只要等那東南使者一來,立刻送上去,到時候東南一定會冊封我們後黎的!」

  阮潢立刻說道:「金銀可以送,美女還是別送了吧,我看這東南官吏為政清廉,萬一適得其反,得罪了東南的使者?」

  鄭松卻不在意的說道:「哪有人不喜歡美女的?這東南的官員也是人,阿舅你不要再說了,這事情聽我安排!」

  阮潢立刻就軟了,他點頭說道:「那就聽您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