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爭在未來
五月份的南京城內,到處可以見到踏青的人群。👤💝 ❻❾รн𝓾ⓧ.¢𝕆𝐦 💀👹
燕子磯是臨高遠望的好地方,五月二十日,見到天氣晴朗氣候溫和,天工書院也放了一天的假期。
能來天工書院讀書的也都是年輕人,年輕人在一起很快就廝混熟悉了,學生們紛紛呼朋引伴,也一起登上了書院附近的燕子磯。
王元慶和同伴孫衛一起,兩人一邊爬山一邊看著南京的景象。
和平坦的蘇州府不同,南京多是丘陵地貌,有虎踞龍盤的地形,這也是為什麼當年朱元璋定都南京的原因。
王元慶是太倉人,和王錫爵家的太倉王氏還有幾分血脈親戚關係,只不過王元慶家裡早就分家,也再沒有人讀書科舉。
王元慶的父親變賣了家裡的土地,辦了一家五十名織工的中小型紡織坊。
家中的棉紡織坊規模雖然不算太大,但是王元慶算是從小衣食無憂。
孫衛就要比王元慶慘多了,他家裡在城外本來也有兩畝田,全家三代人都靠著這兩畝田為生,雖然日子過得窘迫,但是也能過下去。
後來前年倭寇入寇江南,還攻破了太倉縣城,孫衛家裡逃難的時候死了兩口人,家裡的土地都被倭寇糟蹋了。
等到倭寇離開,突然孫衛家附近的一個地主拿出一份地契,向縣衙申訴說孫衛家的土地是他們家的。
而孫衛家的屋子被倭寇焚毀,家裡的地契也在逃難的時候丟了,官司打到了縣衙之後,土地被判給了那個地主。
孫衛父親因為這場官司活活氣死,只留下孫衛和妹妹相依為命。
家裡的田沒有了,為了能夠養活妹妹,孫衛只能進了太倉城內的一家棉紡織坊。
兩人都是十八歲的年紀,王元慶養尊處優,剛爬了一半就氣喘吁吁。
孫衛手上都是老繭,從十六歲開始他就在棉紡織坊中干各種活計,爬到半山也不帶氣喘的。
「衛哥兒,歇會吧!」
孫衛停下腳步,看到王元慶氣喘吁吁的樣子,兩人在山邊找了一棵樹邊上盤膝坐下,開始納涼休息。
王元慶解開腰間的水囊,喝了一口水後遞給孫衛,孫衛搖了搖頭,沒有接過王元慶的水囊,而是從腰間解下一顆青梅,塞進嘴裡解渴。💘🎈 ♨🐧
王元慶潤了潤嗓子說道:「蘇山長說了,以後下午的日用之學改成選修了,也可以改去上木工實習,衛哥兒要不要也換成木工實習?」
孫衛搖了搖頭說道:「我還挺喜歡蘇山長這門課的,我想要繼續上下去。」
王元慶說道:「那些日用之道我聽得頭疼,還不如去上木工實習呢。」
孫衛只是笑了笑,王元慶以後是要回去繼承家裡的產業的,他來書院學習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學習製造和維護水力紡紗機。
在見過了實物,並且親自體驗了水力紡紗機的效率之後,所有年輕的學員都將這台機器視為神器!
這樣的一台水力紡紗機,能抵得上200台老式紡車,這驚人生產力提升,讓所有見識過機器的未來工坊主們心情激盪。
他們迫不及待的想要學會製造這台機器,想要讓家裡早點用上這種先進的機器。
王元慶就暢想過,只要家裡有一台水力紡紗機,一個織工就能抵得上二百個織工。
他們家目前有五十個織工,也就是說只要有這樣一台機器,一個人就能完成原來四倍的工作量!
家裡的工坊可以僱傭更少的人,以更快的速度完成訂單,這一切都足以讓王元慶的父親對他刮目相看。
王元慶只對水力紡紗機的技術感興趣,對於蘇澤下午講授的日用之道和晚上的算學課程興趣都一般,甚至覺得有些浪費時間。
在蘇澤宣布下午的日用之道可以自由選擇木工實習後,王元慶這些中小工坊主的子弟們,紛紛選擇放棄學習日用之道,改成木匠實習。
比起王元慶的急不可耐,孫衛這些紡工學員,對於學習水力紡紗機的技術就沒那麼急迫了。
他們的學期要比王元慶要長三個月,蘇山長已經講了,等到王元慶他們學完三個月之後,上午的理論就改成木工實習,他們這些織工學員以後有木工實習上手的機會。
另一方面,孫衛確實對蘇澤下午講授的「日用之道」很感興趣。
孫衛他們這些織工,大部分也買不起水力織布機,更沒有工坊可以安置這些設備,說白了他們學習技術,最後也只能在紡織坊做一個維修工。
甚至以後工作的地方有沒有水力紡紗機都不好說。
比起技術來,孫衛這些織工出身的學員,更喜歡聽下午蘇澤的「日用之道」課程。6⃞ 9⃞ s⃞ h⃞ u⃞ x⃞ .⃞ c⃞ o⃞ m⃞
除了四民道德之外,蘇澤關於官府和百姓的關係,僱主和僱工的關係,這些種種話題的描述和討論,都讓孫衛豁然開朗。
他似乎明白了自家田地被占的原因,也擊碎了孫衛對於青天大老爺的幻想。
孫衛這些普通織工,原本也就是半明半昧的活著,不清楚苦難從什麼地方而來,也不知道日後的生活會怎麼樣。
但是上了蘇澤的課程,孫衛才有一種如夢初醒的感覺,他明白自己的苦難從什麼地方來,所以他也迫切的想要從蘇澤那邊知道答案,那就是怎麼才能將生活變好。
所以這些織工學員,往往比工坊主子弟學員更重視下午的「日用之道」課程。
就像是蘇澤在課程上說的那樣:「清醒雖然比睡著要痛苦,但是能醒著去死,總比要渾渾噩噩的去生強無數倍。」
「走吧!」
孫衛站起來,王元慶也只能不情願的跟著他繼續向山頂爬去。
在剛剛開始爬山的時候,是王元慶領著孫衛向山上爬,但是此時此刻已經是孫衛領著王元慶向山上爬了。
京師,在徐階的府中,張居正坐在靠門的板凳上,今天整個清流的重要人物都齊聚在這裡,商討的是最近的朝廷大事。
張居正的官位低,年紀輕,所以只能坐在靠門的位置,聽著堂內的大佬發言。
發言的是剛剛巡撫遼東返回京師的都御史候汝諒,他正在說著自己在遼東的見聞。
「從前年開始,遼東就連連遇到大災,特別是這兩年的雪災,軍屯的棉衣嚴重不足,凍死了很多人!」
「今年開春又遇到水災,春種的糧食也全部泡湯,如今遼東的一斗米都要賣到一兩銀子,母棄生兒,父食死子,當真是慘不忍睹啊!」
在座眾人都沉默了,遼東的情況確實不好,候汝諒說的也是實情,但是很快就有一名年輕的御史跳出來說道:
「候大人!薊遼總督可是我們清流的王忬王大人!你要是這麼報上去,王大人豈不是要被陛下怪罪?難不成你要幫著嚴黨扳倒自己人?」
「是啊是啊!遼東的問題,又不是王總督到任之後才發生的,冬衣不足是前任總督的問題,水災也不是王大人求來的,再說了如今大明哪裡沒有一個災情的,你候大人偏偏挑著遼東的過錯說,是想要讓王大人丟官罷職,你取而代之嗎?」
候汝諒聽到這些話氣的滿臉通紅,他甩開袖子說道:「候某剛剛說的,都是親眼所見,也並無半分攻擊王大人的意思,遼東百姓如此,難道諸君心中只有黨爭嗎?」
說完這些,候汝諒又從身後拿出一個畫軸說道:「這是某在遼東所畫的《饑民圖》。」
只看到畫軸拉開,候汝諒將自己所見的遼東慘狀描繪的栩栩如生,剛剛抨擊他的幾個年輕御史也閉上了嘴。
畢竟再生動的文字,也沒有直觀的畫面來的有衝擊力,更何況候汝諒的畫工非常的好,有幾個官員甚至都閉上了眼睛。
徐階咳嗽了一聲說道:「候大人奉皇命巡撫遼東,自然要據實上奏,只不過如今戶部也沒糧食,怎麼鎮撫遼東?」
這下子候汝諒也沉默了,漕運淤塞的問題還沒有解決,京師自己的糧食還短缺呢,哪裡有多餘的糧食賑災。
過了半天,張居正站起來說道:
「師相,何不效法當年南京戶部在南直隸賑災的方法,用海船將糧食拉到遼東呢?」
眾人紛紛側目,張居正說道:「山東不缺糧食,登州也有碼頭,從登州裝上糧食,運到遼東就可以紓解災情了。」
「今年的冬衣不是也準備這麼運的嘛?」
眾人看向徐階,採買遼東冬衣的事情是年初內閣就議定了的,確實有打造海船運輸的計劃,張居正的計劃確實可行。
徐階點頭說道:「叔大的建議好,那候大人你就據實上奏,再由叔大將海船運糧紓解遼東災情的題本送到內閣,一併呈送給陛下。」
眾人紛紛點頭,就連候汝諒也看向張居正,這個年輕人能夠這麼快想到賑災方法,也難怪這些年在清流中地位提升飛快,能夠得到徐階這麼看重。
眾人紛紛散去,徐階對著站起來的張居正說道:「叔大,你留一下。」
張居正只能站著等到眾人離開,徐階這才帶著他去書房。
本以為徐階要和他談論賑災的細節,卻沒想到徐階根本沒有說這個話題,而是將一本書遞給張居正。
「蘇汝霖的新書?」
張居正迫不及待的翻開書,可是卻和他想像的完全不同,這本既不是戲曲,也不是蘇澤的講學理論,而是一本技術書籍。
張居正翻了一會兒,越看越是心驚,等到他看完了紡紗機的部分,他合上書本說道:
「師相!這可是濟世之書啊!「
徐階點點頭,認同了這個最得意弟子的評語。
徐階剛剛拿到這本書的時候,震驚也一點不比張居正要少。
他是松江府人,從小就見過各種織布機,看到棉紡織機的部分,徐階看完之後就知道蘇澤書上的設計是可行的,這騾機的紡紗效率確實是老舊紡車的幾十倍。
張居正還是自顧自的說道:「真是富國富民之術!這蘇汝霖竟然大公無私的將這些技術刊印出來,當真是國士無雙!」
徐階看向張居正說道:「這蘇汝霖確實是濟世之才。」
張居正這才注意到恩師的臉色,他想到上次蘇澤在京師發行《說岳全傳》,將徐階比作秦檜,搞得恩師威望大跌,連忙止住誇讚蘇澤。
徐階嘆息說道:「只不過此人對我們清流頗有偏見。」
張居正明白徐階的意思,他說道:「前幾日我也給蘇汝霖通信了,向他解釋了朝廷大局,希望他以大局為重。」
徐階搖頭說道:「沒用的,我研究過他的學術,雖然脫胎於泰州學派,卻也已經自成一家,這等人物是不可能隨便改變心意的。」
徐階拍了拍張居正的肩膀說道: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蘇澤早早開始講學,他就算是參加會試,陛下也不會點他一二甲。」
張居正明白徐階的意思,皇帝不能容許一個集合了「活聖人」,「文壇大宗師」和「內閣重臣」於一身的人存在,這樣的人在朝堂,將會是對皇權的最大威脅。
蘇澤已經選擇了「活聖人」和「文壇大宗師」的道路,那他的官註定做不大,甚至皇帝都不會讓他來京師。
徐階對著張居正說道:「我老了,日後和你相爭的,不是嚴世蕃,也不是高拱,而是這個蘇澤。」
張居正立刻明白了老師的意思,他拱手說道:「多謝師相教導!」
是月,巡撫遼東御史候汝諒上書,言遼東饑荒大災,並且上《饑荒圖》,皇帝憫之。
皇帝下令,依然翰林院張居正的建議,讓登州製造海船,從山東運糧北上,以紓遼東之困。
皇帝又按照戶部的建議,在江南多採購三千件冬衣,送到遼東發給開墾的軍民。
蘇州府天工書院中,蘇澤的講學技能提升到了Lv10。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