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說的是,只不過,兒臣覺得……如此對永青侯不公平。🎉ൠ ❻➈sH𝕦𝐗.ᑕᵒ𝓂 🐤👤」
當初,朱佑樘對李青很有意見,他就沒見過那樣的老師。
可如今做了皇帝,回過頭再看當初寫下的小本本,他獲益匪淺,也對李青產生了極強的好感。
朱佑樘覺得,人李青還活著呢,自己如此做,實在有些欠妥當。
朱見深知道他的心思,不由嘆了口氣,說實話,這兒子挺好的,可就是……太仁厚了些。
「朱佑樘,你記著,為帝者,只要上對得起祖宗,下對得起百姓就可以了,至於中間的臣子……有時委屈一下亦無不可!」朱見深道,「你不可能讓所有人都滿意,這不是因為你能力的問題,哪怕太祖、太宗亦是如此。」
緩了口氣,「相反,你過於的仁厚,只會讓他們變本加厲,更加有恃無恐,且也會埋下隱患,你不必過分擔心,他們抗壓能力挺強的,十年寒窗苦讀,哪裡會輕易撂挑子……」
朱佑樘認真聽著。
朱佑杬卻是渾身不自在,如坐針氈。
這些可不是他能聽的啊!
借著父皇停頓,他忙開口道:「父皇,皇兄,佑杬腹中有些不適,失陪一下。」
「咋,飯菜有毒啊?」
「呃呵呵……父皇說笑了。」朱佑杬訕訕搖頭。
朱見深嗤笑,順勢結束話題,「行了,不說這個了,我們喝酒。」
朱佑杬稍稍鬆了口氣,舉杯道:「兒臣敬父皇。」
朱佑樘收回心神,笑著打趣:「佑杬又無不適了?」
「呃呵呵……皇兄英明。」
朱佑杬並無野心,他很滿足眼下的生活,衣食無憂,且富足,悠閒,只要不出意外,他這一生都會在榮華富貴中度過。
便是他日就藩,依舊可以延續這樣的生活節奏,不用為生計憂慮,更無需奔波。
讀書、撫琴、品茗、聽雨、酌酒……只要他想,一輩子都可以沉浸在雅事之中,脫離世俗,逍遙悠閒。
朱佑樘只打趣一句,便轉移了話題,道:「父皇,佑杬的封號……是您起,還是兒臣起?」
「你想起就起吧。」朱見深吃菜飲酒,無所謂的說。
朱佑樘一聽這話,反而不敢起了,道:「論學識,兒臣不及父皇萬一,哪裡敢班門弄斧。」
「……」朱見深放下筷子,繞了一圈兒,還是繞到他這兒來了。
不過,給兒子冊封本就是他的分內之事,這就好比給兒子起名一樣。
沉吟少頃,道:「興王如何?」
「妙啊!」朱佑樘連忙捧哏,「興,五行屬水,水生木,剛好與佑杬的木相生,興,又有興致情趣之意,也符合佑杬的性格……」
好傢夥,我都沒想這麼多,就是取個興旺的諧音而已……朱見深老臉微微發紅,清了清嗓子,道:
「佑杬,滿意否?」
「謝父皇賜封號。」朱佑杬忙謝禮,臉上蕩漾著歡喜,這封號夠雅,他很喜歡。
不過話說回來,他就算不喜歡,也不能反駁啊。
朱佑杬恭聲道:「兒臣很喜歡。」
「喜歡就好,坐,咱爺仨難得一聚,來,繼續。」
…
小院兒。
兩人放下了弓箭,對飲談天。
「先生,如今大明國力昌盛,百姓富足,朝局也相對清明,你為何還總是一副……鬱鬱寡歡模樣呢?」
王守仁不理解。
「你所看到的國力昌盛,是歷代帝王……還有我的一些努力,是夾雜了太多的干預,才有如今模樣,且這盛世……並不能持久。」
李青幽幽道:「你可知大明如今人口幾何?」
王守仁一滯,旋即皺起了眉頭。
他是聰明人,瞬間就意識到了其中癥結。
李青面露欣然,此子果真天賦異稟,未來絕對可成棟樑之材。
他也不急著追問,抿著酒,給王守仁充分的時間思考。
許久,王守仁緩緩開口:「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縱觀歷朝歷代,從未有過如此龐大的人口,是我太理想化了,先生並非杞人憂天。」
李青含笑點頭,問:「你可有應對之策?」
「只有一些模糊的想法。」
「哦?」李青驚奇,他就隨口一問,沒想到王守仁竟真的有想法,「說來聽聽,咱們這是好友聊天,出的你口入得我耳,無需顧忌。」
王守仁點點頭,沉吟了下,道:「改制,亦或說,變法!」
「何出此言?」
「大明的人口之多,在歷朝歷代從未出現過,因此,無法借鑑歷史,只能走一條全新,且適合大明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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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體點兒呢?」李青興趣更濃。
王守仁皺眉沉思,良久,道:「在商!」
李青眸光愈發明亮,「繼續說下去。」
「太宗英明,施以攤丁入畝這一利在千秋的國策,按耕地多少來收稅,極大程度上遏制了土地兼併的弊病。」王守仁道,「歷朝歷代,土地兼併都是帝王頭疼,拼命遏制,卻無法根治的弊病,大明……也未完全遏制,卻是做得最好的一個。」
「是啊,確實沒有完全遏制。」李青輕嘆。
王守仁卻道:「已經很好了,大明建國至今已有百餘年,國力一直在向上發展,未曾下滑過,大明今日能有如此氣象,本身就是個奇蹟。」
頓了下,「人口的暴漲,歸功於永樂、宣德時期引進的新型農作物,持續暴漲,則歸功於百姓有地種。」
「未來,也必須要牢牢管控住土地兼併,才能杜絕出亂子。」王守仁道,「歷代王朝走向末路,多是土地兼併的太嚴重。」
「在我看來,大明之所以能將土地兼併壓到最低,並非全是攤丁入畝之功,甚至這都不是主要原因。」
李青笑意濃郁,「在海商。」
「對,海商的巨大利益,極大程度上吸引了富紳目光,不然,僅憑攤丁入畝,並不能大幅度阻止他們兼併土地,因為即便按耕地畝數交稅,他們依舊有的賺。」王守仁說道,「所以,未來還得繼續以海商為重點發展。」
「嗯,說得好啊!」李青對王守仁的評估,又上了一個高度。
他還不到二十歲,未來有大把時間成長……李青問:
「還有呢?」
王守仁想了想,苦笑搖頭:「我能想到的,也只有發展商業這一條路了,強加一條的話……吃大戶。」
李青笑道:「你能想到這些,已屬難能可貴,廟堂公卿也未必比你見識廣,很不錯了,不過,吃大戶那是走投無路的辦法,尚不能施行。」
頓了頓,「實不相瞞,我現在就在為發展商業憂慮。」
王守仁詫異道:「太上皇英明,新帝亦不糊塗,先生何不直接上達天聽?」
他覺得以李青跟朱見深的關係,這個並不難。
李青苦笑搖頭,「你可知,商多為官紳,官紳做大會倒逼皇權?」
王守仁呆了呆,隨即頹然道:「這還真是……難解啊。」
他沉思許久,也想不出解決之法,問:「先生早早就發現了問題所在,且也主張重視商業,應該有一些計劃吧?」
「是有一些,不過,我還需去一個地方,核實一些事情。」
「去哪兒?」
「保定府。」
「保定府離京師並不遠……」王守仁沉吟,繼而笑道:「先生既有大事要做,那這弓射緩一緩便是,不能因為我的小事,誤了國之大事。」
李青伸了伸懶腰,「倒也沒有這麼急,我還要先演算一番,找找紕漏。」
「這樣啊,」王守仁總算知道,李青為何一副疲憊模樣,僅是今日他聽到的這些,深入研究的話,就讓人頭疼不已,何況……
王守仁也有些好奇:「先生,是什麼讓你如此的呢?」
他知道,只要李青想,根本不用這般累,完全可以活得很逍遙,很自在。
人總有所求,或為出人頭地,或為光耀門楣,或為封妻蔭子,或為名垂青史……
可作為長生者的李青,根本看不上這些,且從他甘願默默無聞,也能看出他不屑名利。
原因麼……太久了,我也記不起為何了,或許是一個承諾,又或許這是最後一個漢王朝,還或許……
最終,李青玩味道:「往高尚了說,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往俗氣了說,我這是閒的無聊,給自己找個事做,漫漫長生路,無所事事,豈不無聊?」
王守仁愕然片刻,啞然失笑,舉杯道:「先生通透。」
李青舉杯跟他碰了下,道:「其實吧,我也沒多麼通透,很多事同樣看不開,想不開。」
「這是人之常情。」王守仁道,「便是虔誠信佛的高僧,依舊有世俗煩惱。」
李青樂道:「確實,要不人能還俗嗎?」
王守仁臉上一熱,訕訕道:「我真不是故意為之。」
過去近一年了,現在想起來,他都還心有餘悸,實沒想到,和尚也能那般兇殘。
若非李青及時救場,他非得倒大霉不可,甚至,婚事都有可能被耽誤。
…
捅破了窗戶紙,兩人更為融洽,他們有共同話題,也都具智慧,相處起來很輕鬆。
當初李青一句「忘年交」,眼下,卻成了真實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