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生敬二位一杯。」唐寅俊面通紅地舉起杯。
他喝了不少,已有了些醉意,不過,人逢喜事精神爽,且又年輕,倒是無甚大礙。
「恭喜,」朱見深祝賀,「早生貴子,百年好合。」
李青也舉起酒杯,道:「家庭和睦,萬事順遂。」
「哈哈……多謝吉言。」唐寅一口飲盡杯中酒,又亮了亮杯底,這才道,「兩位都是京師人吧?」
李青還好,朱見深卻是一口地道的京腔,很難不被人聽出來。
這也不怪他,不惑之年的他,頭一次離開京師,哪能輕易改變口音。
二人沒承認,卻也沒否認。
唐寅也沒再追問下去,轉而自信道:「我們還會再見的。」
朱見深含笑點頭,「期待再見,我看好你。」
唐寅笑笑,告了個罪,轉而又去其他桌敬酒去了。
……
兩人沒有多待,吃完、喝完一抹嘴,拍拍屁股走了。
唐伯虎是個大才子,但現在的李青可沒精力,也沒時間『追星』。
回到客棧,收拾了下東西,把幾天的住宿費結了,李青怕對方吃虧,還特意多給了唐母一些銀子,
接著,兩人趕赴寒山寺……
~
寒山寺遠近聞名,來蘇..州不逛寒山寺,跟去杭..州不游西湖是一個道理。
夏日炎炎,太陽很曬,卻依然擋不住香客的虔誠之心。
兩人隨著人流進入寺內,朱見深第一次來,東看看,西瞅瞅,一副很感興趣模樣。
李青卻很淡然。
朱見深好奇,「你以前來過這兒?」
「來過。」李青點頭。
「你一個道士,來佛寺做甚?」朱見深奇怪,「莫不是,跟那王守仁一般,和高僧論道?」
「……不是,我可沒他那般調皮,愣是把人給說還俗了。」李青苦笑搖頭,吁了口氣,道,「我是陪故人來的。」
朱見深微微點頭,嘆道:「將來,我也會成為你的故人。」
「你還多愁善感起來了。」李青無語,「現在正值香客上香高峰期,咱們先走走,過會兒再去燒香拜佛。」
「成,」朱見深笑道,「我還是第一次來呢,這寒山寺還真不小……嗯,風景、建築也不錯。」
人雖多,卻不吵鬧,空氣中瀰漫著香燭氣味,聞著就令人心安,較之普通寺廟,寒山寺的格調卻是不俗。
不過,朱見深沒有長力,又怕熱,沒逛一會兒,他就哼哼著走不動了。
李青無奈,只得跟他在樹蔭下納涼,看來往的形形色色香客。
「李青,你說他們來上香敬佛,都是為了什麼啊?」朱見深沒話找話,「還有,你覺得,世上真有佛祖嗎?」
李青輕笑道:「他們為了什麼拜佛不難猜,有求發財的,有求子嗣的,有求功名的,還有求姻緣的……至於有無佛祖,那得看怎麼理解了。」
「什麼意思?」
李青想了想,道:「如果你以為的佛祖是無所不能,法力無邊的大神通者,那應該是沒有的,它只是一種信仰,一種心靈寄託。」
頓了頓,「都說求香拜佛心誠則靈,其實這並非空話,只不過啊,這個誠,誠的是自己的心,而非對寺廟中的佛像掏心掏肺,但不可否認,如此可讓人心安。」
朱見深緩緩點頭,又搖頭,想說什麼,卻又住了口,最終只是幽幽一嘆。
李青明白他的心境,知道他情願相信世間真有人們口中的佛祖。
其實,李青又何嘗不是?
…
臨近中午,香客逐漸離去,兩人走出樹蔭,找了個小沙彌,說出訴求之後,被領著進了一座廟宇。
朱見深插上三柱高香,而後蹲坐在蒲團上,捧著經書念念有詞,神色虔誠,為他的貞兒祈福。
李青在一旁靜靜看著……
許久,朱見深緩緩合上佛經,這才發現,不知何時李青也上了香,並念念有詞。
朱見深驚詫:道士也求佛?
等了一會兒,見李青沒有要起身的意思,他便去了外面等。
不料,這一等就到了午時末。
「怎麼這麼久?」朱見深不滿的說。
李青沒解釋,只是道:「走吧,去吃飯去。」
朱見深又深深望了眼前方廟宇中的佛像,輕輕點頭,「走吧。」
有人的地方,就有做生意的,
寒山寺旁邊有飯館兒,卻全是素齋,不過,兩人剛從寺廟出來,沒有胡吃海塞的心思,且這齋飯也算可口,便將就著吃了起來。
「接下來去哪兒?」朱見深問。
「嗯…」李青沉吟了下,道:「要不去陽城湖吃蟹去?」
「眼下吃蟹……這季節也不對啊,」朱見深道,「秋季才是吃蟹的好時候,那時的蟹最為肥美……」
「你咋那麼多講究?」李青無語,「明明一年四季都能吃,你還非得定個時間,那行,到時候你看我吃吧。」
「……」
~
「螃蟹,有補骨髓,活血,養肝陰,補胃液,強筋骨……之效,這東西對你有好處。」李青一邊挑著蟹肉,一邊說,「不過螃蟹性寒,酒就別喝了。」
朱見深輕輕點頭,眼巴巴的看著李青挑好的蟹肉,直咽口水。
他當然吃過螃蟹,但,他又不會吃螃蟹,以前都是御膳房弄好的,再不濟,也有小太監給他剝肉,讓他自己來……著實難為了他。
趁李青不備,朱見深一把搶過滿滿一小碗蟹肉、蟹黃,使勁兒往嘴裡扒拉。
李青瞪了他一眼,卻也沒說他,而是繼續剝蟹,一邊說著話。
朱見深見他如此,膽兒也壯了起來,吃著碗裡的,望著盤裡的,鼓著腮幫子就是造,那吃相……
就跟豬八戒吃人參果似的!
只偶爾『嗯嗯啊啊』的回應幾句。
螃蟹瞧著大,肉卻不多,兩人吃了二十多隻大蟹,才勉強吃飽。
「真不錯啊真不錯,」朱見深靠在椅背上,一臉享受滿足,「明兒咱還吃螃蟹,這蟹肉質鮮美甘甜,比宮……老家的好吃多了。」
李青擦著手,白了他一眼,「明兒個我可不幫你剝,想吃自己動手。」
一旁的夥計趁機插話:「客官若嫌麻煩,本店可讓師傅給弄好,只是……要加些辛苦費。」
「你早說啊!」李青一臉無語,「再來十隻,蟹黃分離。」
朱見深好笑道:「你不是吃飽了嗎?」
「我那是懶得剝了。」李青翻了個白眼兒,「一多半都讓你吃了,我才吃多少?」
「那就再加五隻。」朱見深訕訕一笑,道:「其實我也沒吃飽,只是……怕你揍我。」
李青:「……」
吃完蟹,兩人在街上閒逛了一陣兒,又去了戲院聽戲。
次日,沒過癮的二人,又去吃蟹……
在陽城待了十餘日,兩人這才換了個地方,繼續吃美食,賞美景,到處遊逛。
~
七月,
二人來到杭..州,去獅峰喝了最正宗的龍井,朱見深直呼:比宮裡的貢茶好喝太多了。
同時,他震怒。
大罵地方官兒糊弄他,回去要好好查查,殺幾個震懾一下。
李青好氣又好笑,給他科普了下茶葉存儲、運輸的過程中,必然會走失些味道,不能跟原產地剛採摘的相比,這才息了朱見深的怒氣。
接著,兩人租了一葉小船,吃著東坡肉,喝著龍井茶,偶爾小酌幾杯,蕩漾在西湖之上,好不快哉。
初秋的西湖,是一年之中,游西湖的最好時節。
碧波粼粼,氣候宜人,朱見深超喜歡坐在船頭,脫下靴子,伸著倆大腳丫子在湖水裡攪弄。
李青沒少說他污染湖水,朱見深也不聽,依舊我行我素。
天空瓦藍,視野開闊,秋風拂面,心曠神怡。
如此風景,令人心情愉悅、愜意、放鬆……
小船在湖中心蕩著,朱見深倚在船頭,一手持著酒壺,時不時抿上一口,滿臉享受神情。
「咋又喝上了,今兒可是超標了啊!」李青從船艙走出來,見他又在飲酒,伸手去奪酒壺。
「且慢,」朱見深寶貝似的抱住酒壺,道:「這樣吧,咱們對上一對,我出上聯你對出下聯,對得出,酒壺就給你,可好?」
難得朱見深有如此雅興,李青也不想煞風景,頷首道,「說來聽聽。」
朱見深又抿了口酒,這才搖頭晃腦道,「提錫壺,游西湖,錫壺落西湖,惜乎錫壺。」
李青微微皺眉,這對子……他好像隱約聽過。
「哈哈……對不上了吧?」朱見深洋洋得意。
要是唐伯虎在就好了,保准把你對斷腸……李青腹誹了句,陷入沉思。
這對子……還真不好對。
李青冥思苦想好一會兒,突然眼睛一亮,清了清嗓子,道:「你給我聽好了。」
朱見深震驚。
這可是蘇東坡大才子出的對子,不知難為了多少文人雅士,李青這廝竟然只思考片刻,便有了下聯?
「咳咳,」李青吁了口氣,道:「讀物理,如霧裡,霧裡看物理,勿理物理。」
朱見深雲裡霧裡,訥訥道:「不是,你在說什麼啊?」
「你就說對沒對上吧!」
「對個屁,什麼雲裡霧裡,你這不是硬對嗎?」朱見深氣得不行,「你這是純純歪理,重對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