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李青推開門,扭頭道:「進來吧。🍩💋 ➅➈SħǗЖ.𝓬𝓞ϻ 🐟☠」
王守仁邁步跟上,走進院子,輕咦道:「你這宅院不大,還挺精緻哩。」
「一般般吧。」李青笑了笑,好奇問:「你怎麼還敢跑出來,不怕你爹給你講理了?」
「嗨~有啥好怕的,左右不過挨一頓打。」王守仁顯然被打皮了、罵滑了,嘿嘿笑道:「他還能真把我腿打斷啊?」
李青忍著笑,點頭:「倒也是,不過我有個疑問,你為啥對我家竹子情有獨鍾呢?」
「始於美,痴於理。」王守仁說。
李青心中驚詫,這少年似乎真的與眾不同,說的話竟讓他有些無法理解。
這樣的人,要麼是驚才絕艷的天才,要麼是……蠢蛋。
他興趣愈發濃郁,「竹子有什麼理?」
「萬物皆有理。」
「……」李青撓了撓頭,只覺得這話有些耳熟,想了好一陣兒,才回過味兒來,「程朱理學?」
王守仁點頭。
「所以你在……格物致知?」
「嗯,不錯。」
李青忍不住笑出聲:「你這能悟出什麼道理?」
王守仁反駁:「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
「少年人迷了心智啊!」李青輕嘆,「人非天生偉大,凡有大成就者,無一不是在磨礪中成長,在歲月長河摸爬滾打,是經驗的積累,是智慧的沉澱;如你這般格物致知,能格出什麼理?」
李青好笑道:「若盯著竹子看,就能悟出真理,天下萬事萬物何其多,你究其一生又能格多少?」
王守仁這次沒有反駁,他擰著眉,似乎在沉思……
良久,他問:「那怎樣才能格物致知?」
李青笑了:「咋,你還真想做聖賢啊?」
「為什麼不呢?」
李青:「……」
不過,他沒有打擊少年,遙想他自己小時候,還想做科學家,做世界首富呢,後來年歲大些,又想著買豪車,住大別墅,再後來……
誰少年時,還沒個夢想了?
在這時代,少年能有如此心氣兒,著實難能可貴。
理想,不容嘲笑。
「那你就格吧。」李青走到樹下,倚在躺椅上,懶洋洋道:「客堂有椅子,你可以坐在椅子上格。」
「不用。」
王守仁拒絕了李青的好意,走到竹林前認真格物……
中秋剛過,微風卻已帶著涼意,李青百年真氣傍身,自然無不適感,反而覺得涼爽愜意,吹著秋風緩緩睡去。
一覺醒來,已是晌午。
李青從躺椅上站起來,舒展四肢,渾身舒泰的呻吟一聲,卻見少年依舊在格物,格的無比認真,甚至都未曾改變姿態。
真軸啊!
李青緩步上前,好奇道:「那個……小雲啊,你就不累嗎?」
王守仁轉過頭,看了他一眼,沒有掰扯名字問題,轉而繼續格物,只是他顯然沒之前那般聚精會神,輕輕擰著眉,心中有了雜念。
李青微微一笑,心道: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理想總歸是理想。
見少年滿臉的疲倦,他好笑道:「我看你今日是格不出理了,不如歇歇再格吧。」
這一次,王守仁不再固執,如此近距離格物,仍是沒能參悟『理』,這讓他有些氣餒。
他喃喃道:「難道說……格物致知是錯誤的嗎?」
「那我就不知道了,」李青聳聳肩,「不過我知道你應該是受了些許風寒,如不及時瞧病,可能要大病一場。」
王守仁似是沒聽到,依舊喃喃:「為什麼,這是為什麼……」
這廝,該不是走火入魔了吧……李青抬手在他肩膀拍了一下,王守仁一個激靈,轉而看向李青。
李青道:「朱子的格物致知我沒鑽研過,不過,肯定不是你理解的這般,你這純粹照著說明書死搬硬套,能悟出『理』就真見了鬼了。」
頓了下,「你太浮躁,走錯了路,且還鑽牛角尖,要是這都能成聖賢,那天下人人皆可成聖。」
「天下人人皆可聖?」王守仁呢喃了句,旋即眸光大盛,道,「天下人人皆可成聖!!」
這一刻,他的精氣神空前暴漲,整個人的氣場無與倫比。
李青目光一凝,失驚當場。
此時的少年,令他心驚肉跳。
他不明這是為何,卻沒由來的有此感覺。
少年似是靈光井噴,頃刻間得到了天下最珍貴的寶藏,可現在的他卻無福消受,就好像……寶藏近在咫尺,他卻沒有鑰匙。
少年的氣場漸漸消弭,精氣神一降再降,最後變得萎靡。
他抬手在虛空無力抓了抓,最終什麼也沒抓到,他眸光肉眼可見地消退,最後黯淡……
李青定了定神兒,再看少年,還是那個叛逆少年,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錯覺。
李青驚問:「你剛才明悟了什麼?」
「我……我不知道,」王守仁痛苦地搖搖頭,「我好像抓到它了,卻在指尖溜走。」
李青默然。
剛才少年給他的感覺著實驚人,宛若泥塑佛光乍現,甚至……他都覺得這少年要立地成聖了。
這種玄而又玄的感覺,實在太奇妙,也太震撼了,奈何,連少年自己都抓不住,李青更是無從琢磨。
他不知道少年究竟抓到了什麼,但毫無疑問,那是大寶藏,只是……
「唉,可惜了……」
「可惜了。」王守仁跟李青異口同聲,怔了下,他又笑道:「可惜也不可惜,只能說我德行不夠,得之我幸,失之淡然。」
少年沒抓住寶藏,卻也並非毫無所得。
李青輕輕點頭。
他不得不重新正視少年,這叛逆少年可能並非叛逆,或許……他只是天生『強大』!
李青後悔,後悔自己不該說出那句讓少年險些悟道的話,興許那一句話,將會改變少年的未來成就。
但隨即,他又釋然了。
若是一句話,便能改變少年一生的軌跡,那說明這少年本有的未來成就,也不會太大。
不過,保險起見,李青還是指點了一下。
「現在的你底子太薄,也太功利,緩一緩,讓心沉靜下來。」李青道,「我呢,是個道士,道家最講究『清淨』,一通萬通,道法自然,心不清淨,萬事皆廢!」
「清淨…」王守仁咀嚼著這個詞,少頃,長長一揖,「晚生受教。」
「呵呵……少禮。」
王守仁直起身,道:「不過,你應該不是道士吧?」
「何以見得?」
「你是官,且還是大明的高官。」王守仁語氣篤定,「不然,皇上何至於親自上門見你?」
李青微驚:「你父親告訴你的?」
「父親不曾說,是我從細節中得出,那日你身邊之人便是當今聖上。」王守仁說。
此子,果具慧根……李青心中驚嘆,臉上卻相當淡然,「可我真就是個道士啊。」
王守仁笑了笑,不再繼續糾纏這個話題,誠摯道:「今日多謝。」
「不必客氣,」李青道,「這都快晌午了,我就不留你了,要不你改日再來?」
「也好,那便改日再來。」王守仁點頭,「晚生告辭。」
你聽不懂我這只是攆你走的說詞嗎……李青翻了個白眼兒,隨即明悟過來。
少年聽出來了,卻故意為之。
~
「這小伙兒真非常人……」李青自語了句,轉身也出了門,下館子吃飯去了。
自從回來後,李青也變得勤快了,至少不在吃這一方面懶惰,擱以前,他都不吃早飯,現在卻是一日三餐,一頓不落。
實在是……這些年在外面,飲食方面著實沒少遭罪。
酒足飯飽,李青心滿意足地打道回府,剛小憩了會兒,就被驚醒了。
有些日子沒來的朱見深,這次帶著成果來到了小院兒。
「先生,戶部統計出來了。」
「哦?」李青來了精神,「走,進屋。」
來到客堂,分賓主落座。
朱見深從袖口取出一張封奏疏,放在桌上,「都在這上面寫著呢。」
李青拿起展開,逐字逐句的仔細閱覽,大明曆屆皇帝在位時的人口數額,都被歸納了出來,甚至,每一年都有詳細記載。
當然了,在這個沒有身份..證的時代,朝廷統計的戶籍人口,肯定跟實際情況有出入。
不過,在攤丁入畝施行後,隱戶已經很少了,出入不會太大,完全可以拿來做參考。
…
半晌,李青放下奏疏,緩緩閉上眼睛,陷入沉思。
朱見深也不催,靜等下文。
好一會兒,李青緩緩開口,「人口大幅度暴漲,出現在宣宗後期,此後,一年比一年漲幅大,好在到了成化一朝,人口漲幅有所緩解……問題應該不大。」
「真的不大嗎?」朱見深狐疑道,「哪怕是去年,也比宣宗時期人口漲幅最鼎盛的時候大,朕看了這個後,真可謂是……心驚肉跳,睡都睡不好啊!」
他憂心忡忡。
李青輕笑道:「倒也不用焦慮至此,你知道倒春寒吧?」
「倒春寒……」朱見深蹙眉道,「先生的意思是說,這是物極必反的前兆?」
「……不是。」李青翻了個白眼兒,「準確說……這個叫發展慣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