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看看吧……
李青本來的計劃是,日本國事了就動身去其他小國,但事到臨頭,他還是想回來看看。
他心中的家早已湮滅在時間長河,可家鄉還在,它一直都在,魂牽夢縈。
『吱呀~』小廝打開門,「這位公子,您找誰啊?」
李青笑笑,道:「我找朱老爺。」
小廝上下打量了下李青,表情帶著疑惑,「您是……?」
「你就說一個姓李的年輕人找他,他自會見我。」
「那公子稍候。」小廝也不敢托大,轉身去了。
不多時,朱祁鎮疾步走來,比小廝還快兩個身位,待看到真是李青,頓時神色大喜。
「先……先進來吧。」朱祁鎮強壓抑著激動,做了個請的手勢。
「嗯…」李青邁步走進侯府……
侯府還是那個侯府,除了些許的修繕痕跡,幾乎沒有任何改動,庭院中的柿子樹掛滿果實,有的已經泛黃,很是喜人。
一路來到後院客堂,朱祁鎮讓人奉上茶水,關上門,這才坐下,笑著說:
「我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著你回來了呢。」
李青端起茶杯抿了口,問:「大明都還好吧?」
「挺好的,皇帝改土歸流已經開始施行了,在巴蜀、兩廣頗見成效,想來不出五年就能全面推廣。」
朱祁鎮欣然感慨:「他比我強!」
「比你強多了。」李青放下茶杯,「你倆就不是一個段位的好不好?」
朱祁鎮:「……」
他都習慣了。
「先生,幫小錢診治一下吧。」朱祁鎮輕嘆:「近半年來,她身子愈發差了。」
「一會兒叫她過來。」李青沒有推辭,轉而問:「你是咋想的?」
「啥意思?」
「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去?」
朱祁鎮怔了一下,陷入沉思,良久,他試探著問:「先生不願我回去?」
「那倒不是。」李青搖頭,「現在的你已經影響不到朝政了,我就是問問。」
他知道,朱祁鎮肯定是要回去的,只是時間問題。
現在的朱見深,已然徹底掌權,李青也沒必要攔著朱祁鎮不讓回家了。
「你什麼時候回去我不管,但你回去之前,這份家業必須要有人接管。」李青道,「我就這一個要求。」
朱祁鎮緩緩鬆了口氣,點頭道:「先生放心,走之前我一定妥善安排好,現在婉清基本都能接管了,只是還不太熟練,等再過個一兩年,估摸著就能正式接手了。」
頓了下,「至於什麼時候回去,我暫時還沒這方面的打算,看小錢吧。」
「她想回去?」
朱祁鎮苦笑搖頭:「我的意思是……我要帶活著的她回去。」
「這樣啊……」李青輕輕點頭,「對了,李宏現在忙什麼呢?」
「打倭寇呢。」朱祁鎮說:「自朝廷禁止了民間跟日本國的走私貿易,倭寇就來了,不過說是倭寇,其中有不少是漢人組成的走私盜匪,亦或雙方聯手,大多都是在海島上駐紮,不時過來騷擾。」
「可有影響到百姓?」
「哪能一點兒影響沒有。」朱祁鎮說:「不過影響很小,劫掠殺人的事情並無發生,事實上,百姓也好利,暗裡跟那些倭寇盜匪打交道的不在少數,歸根結底還是為了錢。」
李青對此並不感到意外,朝廷越是禁止,利潤越是豐厚,在大明平價購買的商品,轉手就是數倍價格,總有人鋌而走險。
但這種事還沒辦法上綱上線,最起碼不能直接對百姓動手,只能將打擊面放在倭寇盜匪上。
朱祁鎮見他不說話,還以為他是在為倭寇憂心,笑道:
「其實也沒什麼,這不全是壞事,就當是給大明水師練手了,再者,清繳走私商隊後,規模已經很小了,世上哪有十足的利益集成?
畢竟……金無足赤嘛。」
李青笑道:「你倒看得挺開。」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朱祁鎮輕嘆:「現在不管事了,很多事情反而看得更清楚,唉…人嘛,都這樣,都不知足;
皇帝也只能調控,儘量滿足各個層級的欲望,如此才能江山穩固,國泰民安,唉,難啊!」
「這話倒是中肯。」李青點頭:「說的不錯。」
朱祁鎮憂慮道:「可隨著時間推移,只怕這其中的度會越來越難把控,對後世之君的要求亦是越來越嚴格,哪怕同樣的水準,老子玩得轉,兒子未必玩得轉。」
李青笑道:「理兒是這麼個理兒,卻也不用那般悲觀,至少下一任皇帝不用有這方面擔憂。」
他欣然道:「當今皇帝清理了官僚機構冗員,土司不習教化的問題也正在解決,又有日本國持續輸送金銀,至少能換來一代人的安穩、繁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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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續輸送……先生做到了?」朱祁鎮驚喜道。
「我什麼時候吹過牛?」李青嗤笑點頭,「不然,我會回來?」
朱祁鎮深深折服,動情道:「大明有先生,大明幸甚,社稷幸甚,百姓幸甚。」
「少肉麻了。」李青翻了個白眼兒。
「你看你,誇你還有錯啊。」朱祁鎮無奈,道,「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中午好好喝一杯吧。」
「那還坐著幹嘛,還不讓人去準備酒菜?」
「……這就去,這就去。」朱祁鎮好笑起身,走了兩步又回頭:「還是先跟小錢診治一下吧,喝酒容易誤事。」
對李青來說,喝酒是誤不了事的,不過,治病救人態度要端正,這是師父的教導。
「先帶她過來吧。」
「好嘞。」
不多時,朱祁鎮帶著錢氏走來,一同過來的還有朱婉清,再見李青,她仍忍不住驚嘆。
真…神了!
「侄女見過李叔。」
「別假惺惺了。」李青撇撇嘴,「都出去吧,別打擾我。」
朱祁鎮點點頭,出去讓人準備酒菜去了。
朱婉清卻沒走。
李青皺眉:「你也有病?」
朱婉清:-_-||「那倒是沒有的,不過侄女兒想跟李叔學學,以後李叔不在,我也能給娘親瞧瞧。」
「……你當學醫是吃麵豆呢?」李青好笑搖頭,朝錢氏道:「坐吧。」
「嗯…有勞先生了。」錢氏挽起衣袖,露出手腕。
她是第一次見李青真容,驚嘆的同時,又不禁生出幾分拘謹。
「放鬆些……」李青診脈,眉頭習慣性地皺起。
錢氏微微放鬆,朱婉清卻是緊張起來,她不懂醫,卻也知道郎中皺眉代表著什麼。
良久,
李青收回手,沉吟道:「沒什麼大礙,吃副藥調理一下吧。」
「吃藥就能好嗎?」朱婉清問。
「你娘本身是沒什麼病的,就是底子差些,只能用以溫藥調養。」李青說了句,又道:「去,取銀針過來,再弄些高度酒,以及潔淨錦帕。」
「哦,好。」朱婉清忙起身去了。
借著這個空檔,錢氏問:「先生可否明言,我這身體還能支撐多久?」
「大概……三五年吧。」李青沒有隱瞞,「放平心態,好好調養,可能會更長,你不要有心理負擔。」
錢氏輕柔笑笑:「挺好的了,我跟夫君能有今日全賴先生,先生之前配的藥也很有效果,不然,我只怕已是枯骨了。」
「好好吃藥,平時多走動走動,心態是最好的良藥。」李青叮囑,「天氣即將轉涼,這段時日穿暖些。」
「我記住了。」錢氏點點頭,問:「先生,這次回來不長住嗎?」
「嗯,」李青道,「我還有許多事要做,不過你放心,走之前我會再給你完善一下藥方。」
錢氏忙道:「無妨的,我就是幫婉清和姑爺問問,他們小兩口經常念叨先生,姑爺這次去了浙..江,可能要過年才回來,先生不趕時間的話,等他回來見上一面吧?」
李青想了想,道:「再說吧,以後我還會回來,他又還年輕,見面的機會多著呢。」
「也好。」錢氏輕輕點點頭,不再勸。
過了會兒,朱婉清端著針灸用的東西進來。
「李叔,我在會不會影響你發揮啊?」
「那倒不會…」李青打開針盒,給銀針消毒,一邊說:「怎麼,你還真想學醫?」
「我哪是那塊材料啊?」朱婉清苦笑搖頭,「侄女兒就是想觀摩觀摩,李叔的神仙手段。」
李青失笑道:「這有什麼好看的,我又不是神仙,哪來的神仙手段,想看就看吧。」
…
男女有別,只能隔著衣服施以針灸,不過這對李青來說沒有丁點兒難度,早在洪武十五年,他就能做到,如今更是小菜一碟。
針灸後,朱婉清扶著娘親去休息了。
李青則是跟朱祁鎮喝上了。
許是在日本國待得太久,他瞅朱祁鎮都順眼多了。
「先生,小錢她……還好吧?」
「挺好的。」李青吃菜喝酒。
朱祁鎮張了張嘴,有心問詢詳情,卻沒那個勇氣,只是道:「日本國事了,先生不妨多歇歇。」
「放心,我會幫她調理好些後再走。」
「呃呵呵……那就有勞了。」朱祁鎮訕訕一笑,又道:「先生不準備回朝看看嗎?」
「是要去看看。」李青輕輕嘆息,「不親眼看看不放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