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上吵的凶,真正請辭的卻是一個沒有。ඏ🍧 ☺👮
今時不同往日,誰都知道皇帝真能說到做到,他們敢請辭,皇帝就敢批。
無他,
傳奉官!
這個最初他們不以為然的小事,卻成了真正要他們命的手段。
請辭,並不是為了辭官,而是政治要挾,甚至是政治訛詐!
說白了,這就是博弈,但前提是你得能要挾到人家,不然就是個笑話。
這歷朝歷代的殺手鐧,到了大明成化一朝,徹底玩不轉了。
這該死的傳奉官!
雖說目前的傳奉官並不多,可他們明白,只要自己一挪窩,立時就會有很多傳奉官,來補上他們的位置。
或許,那些人才幹欠佳,但維持朝政運行還是沒問題的,離了他們人皇帝照樣玩得轉,你說難受不難受?
最終,西緝事廠的設立擺上了台面。
他們知道,這是針對他們開設的,但他們無法阻止,在殺手鐧被無形化解後,擺在他們面前的就只剩一條路了。
造反!
開玩笑,這就開玩笑了,大明國運昌隆,造反純粹就是拉上九族去死。
經此事後,群臣再也硬氣不起來了。
汪直硬氣了。
他沒想到自己的晉升速度會如此之快,御馬監掌印太監,西廠廠督,哪一個都是他不敢想的,而現在,他同時兼任。
更重要的是……他今年還不過十六歲。
十六歲的太監,達成如此成就,大明朝他是頭一個,就連偶像三寶太監,在同年齡段時也遠遠不及他。
就跟做夢一樣。
年輕人衝勁兒足,行動力也強,有了施展的機會,自然要好好表現一把。
西廠的組建一天一個樣……
群臣卻是叫苦不迭,甚至連最常規的怠政都不敢,怕汪直秋後算帳。
他們知道這位小年輕有多虎,真敢往死里弄他們。
七月初。
宸妃誕下一子。
朱見深喜悅。
群臣也看到了緩和關係的機會,紛紛恭賀,甚至還上疏,要皇帝多納嬪妃,以為宗室開枝散葉,多子多福云云……
主打一個討好。
往常都是朱見深低頭,這次換他們了,沒辦法,完全弄不過了。
朱見深還真聽勸,很快,選秀女就提上了日程。
但聽勸歸聽勸,對群臣的態度依舊不冷不熱,二皇子的滿月宴都沒請他們吃席。
~
乾清宮,偏殿。
李東陽講的口乾舌燥,然,好學生卻一直耷拉著腦袋,一言不發,見狀,他停下來,關心道:
「太子可是身體不適?」
連問幾句,朱佑樘才回過神兒,輕輕搖頭。
「我沒有不舒服。」
「那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嗎?」李東陽不急著講課了,他知道這個狀態下的太子,講的再好也沒用,因為聽不進去。
「若太子覺得可以說出來,不妨跟微臣說說,」李東陽道,「若不便與微臣說,太子亦可跟皇上,亦或跟淑妃娘娘說,總之別悶在心裡。」
朱佑樘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問道:「先生,父皇又納妃了。」
「啊?」李東陽都懵了,呆了好一會兒,才訥訥道:「這,有什麼問題嗎?」
「父皇似乎都不喜歡母妃了。」朱佑樘粗短眉毛皺著,鬱鬱寡歡。
「……」
李東陽不知是紀淑妃向太子抱怨了,還是太子自己為母妃鳴不平,但無論是哪種情況,都不是他這個外臣能點評的。
他只得道:「皇上亦有為宗室開枝散葉之責,這很正常,太子莫要多想。」
「好吧。」朱佑樘又是一嘆,「可我覺得,有了弟弟後,父皇對我也不親了。」
李東陽苦笑道:「太子多心了,皇上立你做太子,就是對你最大的親近。」
「那是以前,現在不是了,現在父皇有了新兒子。」朱佑樘難過的說:「說不定他會改立弟弟做太子呢。」
「不會的。」李東陽寬慰道,「長幼有序,國之儲君豈可輕言廢立,太子不要多想。」
「其實做不做太子也沒什麼打緊,我只是……」朱佑樘癟著嘴,道:「我就是想父皇能多陪陪我,陪陪我和母妃。」
李東陽有些無奈,自古清官難斷家務事,何況這是皇帝的家事,他就是有斷的本事,也不敢斷啊!
可為人師,且為儲君之師,他要對太子的成長負責。
既是為人師的本分,也是為人臣的本分,國之儲君的成長,容不得半分馬虎。
他覺得,他有必要跟勸諫皇上一二,給太子一個良好的成長環境。
李東陽知道今日課程講了也白講,便說:「太子,今日就不講課了,練練字吧。」
「喔,也好。」朱佑樘怏怏點頭。
兩個小太監立即奉上筆墨紙硯,一人研墨,一人鋪開宣紙……
朱佑樘執筆蘸墨,下筆無力。
李東陽眼見於此,心中暗暗嘆息,假借三急告退出了偏殿。
他來到乾清宮正殿,深吸一口氣,緩步上前,拱手道:「勞煩公公通稟,李東陽求見。」
小黃門識得他是太子老師,倒也客氣,「大人稍候。」
言罷,進了大殿。
約莫半刻鐘後,小黃門去而復返,道,「皇上讓大人進去。」
「有勞公公了。」李東陽點點頭,邁步進了大殿。
見風頭正盛的汪直也在,看樣子兩人正在談論公事,他微微凝神,行禮道:「微臣李東陽,參見吾皇萬歲。」
「平身。」
「謝皇上。」李東陽起身,不著痕跡地瞥了一旁汪直一眼。
「李愛卿見朕何事?」
李東陽忙一拱手,道:「關於太子之事。」
汪直聞言,躬身道:「奴婢告退。」
朱見深頷首,待其退下,才問:「何事?」
「回皇上,太子……不開心。」李東陽硬著頭皮說。
朱見深一臉古怪,「就這?」
「皇上,太子是國之根本,成長途中,微臣只能起到教學作用,真正能起到關鍵性作用的只有皇上您。」李東陽拱手道,「太子近些時日狀態一直不太好,還請皇上予以重視。」
「朕知道了。」朱見深點點頭,「可還有其他事?」
「沒,沒了。」
朱見深卻道:「方才看你眼神兒一直往汪直那看,可是對他有意見?」
「微臣不敢。」李東陽心中一凜,沒料到皇上眼睛這麼毒,這都給發現了。
「是不敢,不是沒有,對吧?」朱見深呵呵道,「說說。」
對這個李青舉薦的人,朱見深還是比較看重的,不然也不會讓他做兒子的老師。
李東陽拱手道:「微臣只是太子侍講,不敢妄議朝政。」
「你食朝廷俸祿,亦是朝廷官員,自有議政之權。」朱見深笑笑,「朕讓你說,你有什麼可怕的呢?怕朕治你的罪?」
話到這個份兒上,李東陽沒辦法推脫了,只得拱手道:
「微臣對汪公公並無意見,只是……汪公公終究太過年輕,晉升速度太快……呃呵呵…微臣愚見。」
朱見深卻是道:「這麼說,你是對朕的眼光存疑了?」
「微臣不敢!」
「那就是對開辦西緝事廠有意見了?」
「微臣不敢!」李東陽冷汗都出來了,今兒他算是領略到什麼叫伴君如伴虎了。
朱見深淡淡道:「是不敢,還是沒有?」
「微臣不敢,亦沒有。」李東陽拱了拱手,道:「微臣以為……皇上開設西緝事廠,十分英明。」
「慣只會阿諛奉承。」朱見深臉板了起來。
李東陽很委屈,咋說啥都是錯?
「那你倒是說說,朕英明在哪裡?」
「……」李東陽拱手道:「太祖設立錦衣衛是為監察百官,太宗設立東廠,是為制衡錦衣衛,太祖、太宗英明;
然,隨著時間推移,一廠一衛的對立也會慢慢鬆動,甚至會……同流合污。」
李東陽道:「今皇上設西緝事廠,便有效解決了這個問題。」
朱見深笑道,「不見得吧,按照你的說法,只是英明一時,隨著時間推移,他們一樣會同流合污。」
「萬萬不會。」李東陽語氣篤定,「若西廠勢大,則東廠、錦衣衛必定抱團,若東廠勢大,則西廠、錦衣衛必定抱團,錦衣衛勢大,亦是如此。」
朱見深怔了一下,他設立西緝事廠,就是為打擊群臣,還真沒考慮過這層,被李東陽這麼一說,他也覺得自己英明。
有了如此相互制衡的生態,以後傳之子孫,他亦可安心。
朱見深含笑道:「不愧是神童,卻有見識!」
說著,嘆了口氣,不要臉的說:「滿朝臣子,也就你看出了朕之良苦用心啊!」
李東陽忙自謙道:「皇上謬讚了,微臣只是好讀史書,總結了些淺薄經驗。」
「哦?」朱見深來了興趣,「廠衛獨我大明有之,愛卿總結的哪朝歷史啊?」
李東陽臉色微變,心中叫苦不迭。
朱見深略一思考,便有了答案:「三國是吧?」
「臣有罪!」
李東陽連忙告罪,將兩廠一衛比作魏蜀吳,真上綱上線,可是了不得的大罪。
奈何,話已出口,悔之晚矣。
朱見深卻是哈哈一笑,並未追究其失言之罪。
李青這廝果然眼光獨到,這確是個人才……朱見深道:「去把太子喚來吧。」
「微臣遵旨。」李東陽暗暗鬆了口氣,提起的心總算放回了肚子裡。
不由再次感慨:伴君如伴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