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別離

  …

  小院兒,炊煙裊裊。🐸☆ ➅➈şĤuⓧ.𝒸Ỗ𝓶 ♢🍬

  東廚叮鈴咣當,李青繫著圍裙,熟練地翻炒肉菜,空氣中瀰漫著濃郁香氣,令人口齒生津。

  「先生,差不多了。」

  「沒事兒,我飯量大,一會兒就好了。」李青將炒好的菜鏟進盤中,舀半瓢水刷了下鍋,熟練地起鍋燒油,少頃,將一旁淘洗乾淨的菜倒入鍋里。

  『滋啦啦……』周圍充斥著水和油的碰撞聲,混合著佐料的煙氣升騰,菜香中夾雜著嗆人的氣味。

  「別在這兒聞煙味兒了,去客堂吧。」李青笑道,「今兒讓你嘗嘗我的手藝,可比御廚強多了。」

  于謙遲疑了下,輕輕點頭,轉身去了。

  有時候謙讓反而不美,要接受別人的好。

  …

  明兒于謙就要走了,這一走,不知何時才會相見。

  又或許……以後可能就見不到了,今兒必須要豐盛一些。

  兩個人,李青卻足足炒了八道菜兩湯,好不豐盛。

  飯菜上桌,李青取出珍藏佳釀,給于謙倒了一杯,笑道:「這還是當年太上皇賞的,埋了二十多年了,今日用它為你餞行。」

  「先生這可太折煞于謙了。」于謙連忙扶著酒杯,說,「以後我是享福了,不過……」

  「不說這些。」李青大大咧咧道:「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不照樣好好的嘛,你用不著操心。」

  「我不是擔心朝局。」于謙輕輕搖頭,「我對先生的能力沒什麼不放心的,但……唉!待朝局穩定,先生不妨也四處走走,散散心。」

  他懂李青,懂李青的苦楚,他是真怕李青熬不住這……漫漫長生路。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過些年吧,」李青點頭,「等到朝局徹底穩定,我就下野,去做些想做的事。」

  「先生想做什麼啊?」于謙好奇。

  李青笑笑:「別忘了,我還是個道士啊。」

  于謙一怔,他倒忘了這茬。

  一直以來,李青都在攪動廟堂風雲,所有人都把他當做權謀大佬,就連熟悉李青的于謙,也忘了李青還有這層身份。

  嗯…聽起來似乎也不錯……于謙含笑點頭,舉杯道:「敬先生。」

  「乾杯。」李青笑呵呵地舉起杯。

  『叮!』兩人一飲而盡,笑意愈發濃郁。

  李青笑著招呼:「吃菜吃菜,嘗嘗味道如何。」

  「嗯。」于謙夾了一筷子,咀嚼片刻,贊道:「好極,御廚猶不及也。」

  「是吧?我也這麼覺得。」李青笑著說,「好吃就多吃點兒。」

  「嗯…先生也吃啊。」

  ……

  這頓飯吃了許久,說是吃飯,更多的是談天,追憶……

  直到申時末,于謙才起身,道:「先生,于謙告辭了。」

  「明兒什麼時候走?」

  「不用送了。」于謙笑言,「相熟這麼多年,何必在意這些虛的?」

  李青知道他是想讓自己睡個好覺,便也沒有追問下去。

  「路上慢點兒。」

  「嗯,好。」

  ~

  次日,天剛蒙蒙亮。

  于謙家門口就圍滿了人,大大小小好幾輛馬車,還有百餘名帶刀錦衣衛。

  朱見深還是挺夠意思的,特意派錦衣衛護送。

  很快,所有行李裝進馬車。

  于冕望著這住了十多年的家,心中頗感不舍,他打小在順天長大,對這裡有著深厚感情,而且……世間又有哪個男人能抵抗的了廟堂誘惑。

  父親的身份、地位皆是頂尖,只需一句話,相信皇上看在父親勞苦功高的份兒上,定會給他開個方便之門。

  且朝堂百官也不會說什麼,因為父親有這個資格。

  可是……

  「怎麼,你想留下?」于謙看出了兒子想法。

  于冕默然少頃,微微點頭:「父親,兒也想為國盡忠。」

  「呵呵……」于謙笑了笑,輕嘆道:「做官,尤其是做在朝為官,可不是件輕鬆的事,你也不是做官的料子,為父不讓你做官,是為了你好。」

  頓了下,「或許你覺得為父心狠,亦或為了自身清譽,這才委屈了你,但事實……唉,等你真做官了,你便會後悔。」

  于冕認真道:「父親,孩兒不會辱沒於家。」

  「人在廟堂,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啊!」于謙苦笑,「為父做了這麼多年官,深知這裡面的水有多深,為父不想你和光同塵,亦不想你處處被排擠。」

  「孩兒未必有那般不堪。」于冕有些不服氣,「李先生能做到,父親能做到,孩兒為何不能?」

  于謙好笑搖頭:「世間又有幾個李先生?為父之所以能成功,很大一部分原因占了運氣成分,但你就沒這麼好的命了;

  其實吧,于謙之子這個身份對你幫助並不大,甚至還會有反作用,你應該也明白,為父得罪的人可不少;

  父親老了,沒幾年好活了,實不想你趟這渾水。」

  頓了頓,于謙對兒子給予肯定,「你很優秀,父親對你也滿意,但……你不是做官的材料,詩詞文章更適合你。」

  于冕心中失落,輕輕點頭:「一切聽父親安排。」

  「嗯…走吧。」于謙笑了笑,笑容輕鬆。

  他輕聲自語:「終於要離開這個權力場了,唉…放眼朝堂,又有幾人是真心為國為民呢?大多人不過是被貪慾驅使,淪為權力的奴隸罷了。」

  這麼多年過去,他也疲倦了,今殘軀一副,已不能再為國盡忠,他迫切想回鄉頤養天年。

  只不過……終是有些不舍與心疼。

  他可以頤養天年,但李青卻……

  「參見永青侯!」

  于謙回過神,望向門口。

  少頃,李青跨過門檻,走進院子。

  于冕忙上前行禮,「見過李先生。」

  「呵呵……少禮少禮。」李青擺擺手,快速走到于謙跟前,上下打量了一圈,打趣道:「這一說走,氣色明顯好一大圈兒啊!」

  于謙含笑點頭:「打擾先生美夢了。」

  「哎?無妨。」李青從袖筒取出一副方子,「這個是我根據你身體調配的,你好好保養身體,等這兒清淨了,我去找你喝酒。」

  于謙接過方子,笑著說:「我儘量。」

  終於卸下了包袱,于謙整個人輕鬆下來,不過眉間那深深的溝壑,卻是笑容也無法撫平。

  李青欣然,為于謙感到開心,「東西收拾好了?」

  「嗯。」

  「那就走吧。」李青道,「我就不耽誤你了,回到家,來封信報平安。」

  「嗯,好。」于謙收起方子,後退兩步長長一揖。

  李青作揖還禮。

  再抬頭,李青溫笑:「珍重。」

  于謙點頭:「先生珍重。」

  ~

  馬車逐漸遠去,消失在巷尾。

  李青輕嘆一聲,心中愈發落寞、孤寂……

  怡情樓,

  聽清倌人彈曲兒,看花魁扭腰……然,李青悲哀的發現,他已經脫離了低級趣味,不是故作清高,而是真的提不起興致了。

  最後,只喝了一肚子酒……

  更悲哀的是,即便不用真氣,他也喝不醉。

  ~

  …

  樹蔭下,李青靠在躺椅上,右手垂著,手裡的書已掉落在地,他明明睡得很熟,卻依舊透著濃濃的疲倦。

  朱見深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走到李青對面石桌前坐下,看著這樣的李青,他滿腹的怨氣消散,竟有種說不出心疼。

  錦衣衛神色怪異,卻也不敢說什麼,見皇上示意,無聲行了個禮,退出小院。

  朱見深很有耐心,就那麼坐著,觀察熟睡的李青。

  『真是怪哉,這廝整日啥都不干,怎麼一副累得不行的樣子?』

  朱見深心裡納悶兒,惡趣味的想著:莫不是在青樓累的?

  「皇上什麼時候來的啊?」李青冷不防開口,正在心裡編排他的朱見深一個激靈,差點兒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什麼時候醒的?」

  「剛醒。」李青打了個哈欠,「皇上來找我什麼事兒?」

  一說這個,朱見深可就來了氣,哼道:「永青侯,你不覺得你很過分嗎?」

  「哪裡過分?」

  「幾天了,都幾天了?」朱見深氣道:「于謙都走半個月了,你上朝了嗎?一次都沒有!」

  「都這麼久了嗎?」李青蹙眉自語,坐起來問,「朝政可有大事發生?」

  「沒有。」

  「那沒事了。」李青又躺了回去,慵懶道:「沒事兒讓我上朝做甚?」

  朱見深氣結:「好啊,你這麼玩兒是吧?」

  「你看,又急。」李青撇了撇嘴,「草原那邊兒來信了嗎?」

  「昂,前天來信說,大致八月中旬或九月初趕回來。」朱見深道,「這次收穫頗豐,預計投靠大明的人口在五萬人以上,朕已讓兵部又撥了一批糧食,以防餓著人。」

  李青微微頷首,又問:「瓦剌情況如何?」

  「你……你先起來。」朱見深看不慣李青這副姿態,往那兒一癱,跟大爺似的。

  這場面,倒像是他在匯報工作,聽李青吩咐。

  真的是……分不清大小王是吧?朱見深氣得不行。

  李青坐起身,道:「說說吧。」

  「……瓦剌贏了,韃靼輸了。」

  「就這麼簡單?」李青皺眉,「信件呢?」

  「在宮裡,你若想知道詳情,明兒早朝後朕給你看。」朱見深無奈中帶著央求,「差不多行了,該上朝幹活兒了。」

  「你讓我幹什麼?」李青好笑道,「你真遇到事,我肯定幫忙,不過……就別那麼在意儀式感了。」

  「于謙沒走的時候,你可不是這麼說的。」朱見深深吸一口氣,淡淡道:「朕在兵部給你尋摸了個差事。」

  「兵部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