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打他是為他好

  大家都挺累,李青也累,於是回家的路上,他選擇騎驢。

  毛驢是個成熟的驢子,家還是認得的,雖然破小了些,但它熱愛。

  畢竟…狗都不嫌。

  ~

  到家時,已是下午。

  李青將常用的躺椅清洗乾淨,又給驢子整理了一下棚子,然後洗了個澡,換上乾淨袍子,捧上一本《水滸傳》,躺在椅上怡然自得。

  擱以前,這名著小說他是看不進去的,但這時代的娛樂太少了,有小說看就不錯了。

  木棚下,驢子小憩,大耳朵不時撲棱一下,驅趕可惡的蚊子;

  樹蔭下,李青看小說,不時翻頁,悠哉悠哉;

  一股風來,樹葉搖晃,輕靈舒緩,將慢節奏的愜意氛圍渲染到了極致……

  …

  『哐哐哐……』粗獷的嗓門響起:「先生開門,是我,彪啊!」

  「唔…」李青拿開攤在臉上的《水滸傳》,緩緩坐起身,發現已臨近傍晚。

  「別拍了。」李青扭頭喊了一嗓子,放下書,起身開門。

  門打開,石彪的大臉擠滿視線,他一手提酒,一手提著打包的下酒菜,咧嘴笑道:

  「閒來無趣,喝點兒。」

  李青點頭,詫異道:「你臉怎麼腫成這樣?」

  「嗨~別提了,一說這個我就來氣。」石彪拎著酒菜進院,哼道:「誰敢打我,還不是我那便宜叔父,他娘的,真是服了。」

  「……」李青順手關上門,好笑道:「怎麼回事兒?」

  石彪將酒菜放在樹蔭下的石桌上,挨著石凳坐下,氣不打一處來:

  「這趟回來我發現他飄了,不僅收人家好處,連別人送的小妾都敢收,真是……老石家非毀在他手裡不可。」

  李青本來只是想吃個瓜,一聽這個頓時來了精神,上前坐在石彪對面,問道:「說說怎麼回事?」

  「就那麼回事兒啊,」石彪氣道,「俗話說: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他這是連吃帶拿,保不齊以後被人利用。」

  自從被李青開了智後,他現在一點也不彪了,反而覺得石亨太彪。

  「我勸也不聽,還說什麼立了那麼大功,還不能享受享受啦?」石彪一拍桌子,「這可把我氣壞了。」

  「所以你就動手打他了,然後沒打過?」

  「那倒不是。」石彪搖頭:「我只是說了他一頓,他還來氣了,要和我決鬥。」

  「然後就把你揍了一頓?」

  「也不是。」石彪得意道:「他現在打不過我了,根本不是我對手。」

  說到這,他又來了氣:「結果他玩不起,大罵我不孝,要和我斷絕叔侄關係,你說說,哪有這樣的長輩。」

  石彪氣得不行:「那我還能咋說,只能讓他出氣了。」

  李青緩緩點頭,笑道:「你能為了親情自甘挨打,說明你成長了。」

  「可我那叔父不成長啊!」石彪嘆道:「多大人了,一點都不成熟,跟個二傻子似的,看著吧,我早晚得栽在他身上。」

  「誰給他行的賄?」李青問,見石彪僵住,又道:「出的你口入得我耳,我並非要追究他。」

  「其實…我也不知道。」石彪說道:「都還沒來得及問,俺倆就打上了,不過肯定是文官。」

  他咽了咽口水:「那小娘們兒水靈著呢,一看就是江南女子。」

  頓了頓,又道:「那什麼,其實他這些年鎮守邊關,還是有功勞的,這也不算十惡不赦,不至於上綱上線吧?」

  李青苦笑點頭:果真是同患難易,同富貴難啊!

  戰場上,石亨奮勇殺敵,身先士卒,端的驍勇;然,戰事一過,兵痞氣的毛病就上來了。

  就這樣搞,別說支棱了,不摔個粉身碎骨都算他命好。

  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李青深吸一口氣,沉聲道:「石彪,你認為石亨跟文官眉來眼去,長此以往會有什麼後果?」

  「最差也得剝奪他的爵位,嚴重點我都會受牽連。」石彪沉著臉道,接著又說,「其實今兒我來,就是想讓先生支支招。」

  李青沉吟少頃,點頭道:「好,那我就支你一招。」

  石彪一喜,忙道:「先生請說。」

  「揍他!」李青沉聲道:「狠狠的揍,不要留手。」

  「……」石彪無語,別說現在了,就擱以前他最彪的時候,也不敢揍石亨啊。

  孝道是最基本的,石彪再彪也不會做這種事兒。

  「能不能換一個法子?」石彪訕訕的說,「他是長輩,我哪能……這太不像話了。」

  「打他是為他好,也是為石家好。」李青淡淡道,「放縱的後果你清楚,我就不多贅述了,具體取捨在你。」

  石彪想到可怕後果,又摸了摸幾乎腫成豬頭的大臉盤子,一咬牙:「我回去就揍他。」

  「這就對了。」李青笑眯眯道,「他這種人講道理是行不通的,得用拳頭。」

  說著,起身去東廚拿了兩個碗來,解開酒封先給石彪倒了一碗:「來,酒壯慫人膽,喝完酒回去錘他。」

  「我可不慫,揍他不需要壯膽。」石彪傲然,舉起酒碗一飲而盡,哼道:「倒滿!」

  「嗯?」

  「我倒,我倒。」石彪忙乾笑道:「我這不是醞釀情緒的嘛。」

  李青搖頭失笑,打開油紙包,一包是剛滷好沒多久,還冒著熱氣的豬頭肉;一包是燒鵝。

  還整挺豐盛……李青捏起一塊豬頭肉嘗了嘗,香辣入味,很是爛糊:「這是徐記豬頭肉?」

  「這你都能吃出來?」石彪驚詫,撕下一隻鵝腿遞給他,「你再嘗嘗這個在哪兒買的。」

  李青接過咬了一口,又咬了一口……蹙眉不語。

  「猜不出來了吧?」

  「我再嘗嘗。」李青丟下骨頭,又把另一隻鵝腿薅了下來,大快朵頤。

  石彪還憨憨的望著他,「吃出來了嗎?」

  「老王家燒鵝,對不對吧?」李青吐出骨頭,一臉篤定。

  「呃…還真是。」石彪喃喃道,「不是,這有什麼說法嗎?」

  沒有,油紙上的小字寫著呢……李青吹牛:「我在京為官這麼些年,館子都吃遍了,哪一家什麼風味,一吃便知。」

  …

  「回去…嗝兒~」李青朝石彪背影喊道,「回去別忘了揍他。」

  「忘不了。」石彪扭頭回了句,轉過頭,開始摩拳擦掌,怪笑道:「對不住了叔,侄兒也是為了咱老石家著想。」

  「給給給……」

  ~

  次日。

  李青起了個大早,打拳、洗漱、餵驢子,一番操作下來,成功錯過了早朝時間。

  不過,他還是去了皇宮。

  御書房。

  君臣二人相對而坐,李青給朱祁鈺講解人口問題,田賦政策的相關聯。

  這件事對大明有著深遠影響,動了它,就相當於動了基本盤,它甚至比開海通商還要重要。

  李青正色道:「如今大明人口超越歷朝,若按洪武時期的稅收,短期能賺個盆滿缽滿,但這種行為無異於殺雞取卵;

  利在當代,罪在千秋!」

  朱祁鈺緩緩點頭,苦笑道:「於愛卿他們勸過朕,其實朕也不是非要……唉,沒銀子吶。」

  如今的他再不復當初,曾經那個『花不完,根本花不完』的朱祁鈺,不復存在。

  如果上天給他重新來過的機會,他一定不再大手大腳,收回一部分賞賜;

  如果能加個數額,他希望是一百萬兩。

  李青笑道:「皇上莫憂,銀子會有的,金子也會有的。」

  「擱哪呢?」朱祁鈺幽怨道:「那麼多寶鈔要兌換,歷經數朝發行的寶鈔,數量何其龐大?」

  「只要信念堅定,巍峨大山都能移開。」李青站著說話不腰疼,「今年還一些,明年還一些,終有還完的一天。」

  「這個道理你不說,朕也明白。」朱祁鈺悶聲道:「寶源局的銅錢已是堆積如山,唉……給百姓兌換了吧!」

  頓了頓:「你來負責!」

  「……沒問題。」李青含笑點頭:終於,又邁向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