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謙有心說國事更重要,但想起李青長達數月的奔波、勞累、廝殺,又不忍開口。
「先緊著戰死的將士撫恤,然後再獎賞受傷的,最後賞立功的……」于謙沉吟著說,「不急的話,大概兩個月吧,先生莫要回來太晚了。」
「嗯,到時候我一定回來,不讓你單獨扛。」李青笑著點頭,「對了,還有件事兒。」
「先生請說。」
李青道:「趕來馳援京師的將士,還沒回去吧?」
「嗯,他們一路火急火燎趕來,疲累得緊,目前在京營駐紮。」于謙點頭。
「也給人家點兒好處。」李青道:「他們沒趕上,但也不能讓他們白來,當兵的比當官兒的苦多了,朝廷不能寒了他們的心。」
「嗯…」于謙點頭,「這個我會跟皇上說一下,再不濟也給士兵們一人一兩銀子。」
李青笑了笑,「別的就沒什麼了,你先忙著,等我回來再開大。」
「……那你可得快點兒,別一去就樂不思蜀了。」這一番暢聊,于謙負面情緒消減不少,都有心情說笑了。
「我倒是想樂不思蜀,但沒那個命啊!」李青輕嘆。
于謙卻道:「先生你還說我呢,你才是把道德水準拉到極限的人。」
「哦?何解?」
「你忙碌了這麼久,為的是什麼?」于謙自問自答,「你為的是天下蒼生,這才是真正的大善,和你比,我自愧不如啊!」
「啊哈哈……哪有你說的這麼誇張,」李青不好意思笑笑,「我就是閒的,我時間太多了,總得找個事情做不是?」
于謙也笑了笑,笑而不語。
~
到家時,天色已然黑透,沖了個涼水澡,李青便睡下了。
接下來的幾日,李青都在家裡躺著,彌補這段時間的虧損。
直到第三日,李青才打著給錢皇后的診病的幌子,進宮面聖。
錢皇后的身份很尷尬,按理說太上皇的正宮應該是太后才對,但接位不是太上皇的兒子,而是太上皇的兄弟。
這就不好論輩分兒了,總不能把皇帝叫嫂子叫太后吧?
何況,還有孫氏在那兒呢,錢氏要是成了太后,那孫氏就成太皇太后了,而朱祁鈺和錢氏的關係又不是奶奶和孫子,而是嬸娘和侄子。
不過有句話叫:只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
在群臣的商議下,錢氏從皇后,變成了太上皇后,這就說得過去了。
太上皇后,也是皇后,輩分兒沒亂,也不至於稱呼上引起尷尬。
李青沒有在皇宮裡見到錢皇后,因為她已經回娘家了。
朱祁鈺倒是拉著李青聊了許久,言語間很是親熱。
掌權後,朱祁鈺投入精力最大的事並不是處理國政,而是複習朱祁鎮在位時的舉措。
通過這種方式,可以讓他更快,更直觀的了解國事,熟悉群臣。
朱祁鈺越是了解,越發現這個七品都給事中的不凡,加上于謙和李青的親密關係,讓朱祁鈺更加覺得李青不凡。
李青曾做過朱祁鎮老師的事,朱祁鈺知道,但他並不在意。
要說,于謙也做過朱祁鎮的老師,這些並不重要。
朱祁鈺覺得,只要是忠臣,能臣都是可以用的。
不得不說,朱祁鈺的確心胸寬廣,朱祁鎮留下的班底他是一點兒沒動,完全沒那種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做派。
就連錦衣衛這個隸屬皇帝的機構,朱祁鈺都沒動,錦衣指揮使依舊是馬順。
朱祁鈺想要的是安定,而不是提拔自己人。
當然,這也不排除他想樹立一個絕對正面的仁君形象,但不管怎麼說,李青對這個新皇帝的感官極好。
凡事論心無完人,朱祁鈺能做到這份兒上,已經遠遠超出他的預期。
同時,也讓李青覺得,朱祁鈺做皇帝一點不影響自己的布局,甚至比朱祁鎮在位時,還要利於他施行計劃。
從某種方面來說,朱祁鈺和朱允炆有些像,卻又不完全相同。
朱祁鈺性格溫淳,沒有太遠大的抱負,做事求穩。
朱允炆則是典型的外柔內剛,做事用力過猛,兩人有相似之處,卻不盡相同。
真要說的話,朱祁鈺勉強算是低配版的小胖。
能力比不上,抱負也欠缺些,但對李青來說,這都不要緊,他會兜底兒。
目前來說,大明的基本盤非常穩定,發展前景也極好,就需要一個求穩的皇帝。
只要皇帝不作妖,大明會越來越好。
一番相談下來,李青心中的顧慮消弭,渾身輕鬆。
他沒能阻止朱祁鎮的命運,卻改變了大明的方向,這一戰明軍是折損不小,但韃靼也沒落著好。
這還只是明面上的,後面韃靼回草原後,定會更加難過。
且這一戰,並未影響到大明民間,大明還是欣欣向榮,這就夠了。
~
離開了皇宮,李青轉身去了錢府。
到地方錢府時,都下午了。
朱祁鎮北狩的事兒不是什麼秘密,錢家人都知道了,他們自然難受,甚至可以說是人心惶惶。
太上皇后聽著名頭大,但和皇后差遠了,錢家一下子從皇親國戚,變成前皇親國戚了。
錢貴這些天愁的不行,唯恐自己的中府都督同知不保。
朱祁鈺可不是他女婿,人家有自己的正宮,晉升皇后只是早晚的事罷了,而他閨女……偏偏太子也不是他閨女所生。
錢貴這個愁啊,一見李青診完脈,忙上前問:「那個…李先生啊,是皇上派你來給太上皇后看病的嗎?」
這關係到新皇的態度,錢貴很在意。
李青笑道:「這是之前太上皇的囑託,不過皇上也知道,也算是他讓我來的。」
有朱祁鎮作為樞紐,二人好幾次在宮中一起飲宴,勉強算是相識,錢貴知道李青是女婿的心腹。
他拉著李青來到一旁,低聲道,「李先生,昔日皇……太上皇,待你可不薄啊,你可得給我透個底兒。」
「你說。」李青點頭。
「現在皇上對錢家什麼態度啊?」錢貴問。
「這…沒什麼態度啊。」李青撓了撓頭,笑道:「皇上對太上皇后娘娘很是禮敬,你莫要介懷。」
「我哪敢介懷啊。」錢貴苦笑,眼神充滿艷羨,「對了,還要恭喜李先生高升侍郎!」
李青笑笑:「錢老倒是消息靈通,不過任命還沒下來呢,現在恭喜為時尚早,皇上體恤將士,要忙完對將士們的獎賞、撫恤,再重新任命官員空缺。」
「皇上仁德啊!」錢貴隔空拍了記馬屁,又訕訕的問,「李先生,看在往日交情的份兒上,你給我說句心裡話,皇上是不是要撤我這個中府都督同知?」
頓了頓,「出得你口,入得我耳,我就想知道個結果。」
錢貴保證,「你放心,不管皇上怎麼做,身為臣子我都心甘情願。」
李青苦笑:「這我真不知道,不過錢老也不必太過擔心;
錢老祖父是燕王府的人,在靖難之役中立過戰功;父親又隨太宗、宣宗出征漠北,錢家先後擔任金吾右衛指揮使,後又升任正三品都指揮僉事,
這是實打實的功勞,當今皇上不會不念錢家的付出。」
「皇上仁德啊!」錢貴又拍了一下,他心裡好受多了,接著又從袖中取出一沓銀票,「還望李先生能在新皇面前,多多美言……」
「錢老客氣了。」李青嘴上說著客氣,手上卻一點也不客氣,「相識一場,我會說的。」
「哎。」錢貴見他收錢,心裡頓時踏實下來,就怕不收錢,「李先生仗義。」
「哪裡哪裡。」李青笑笑,「對了,太上皇后娘娘無大礙,但需要靜養,最忌人打擾,晚上休息就別讓下人伺候了。」
「哎,好。」錢貴不疑有他,滿口答應下來。
他哪裡知道,晚上李青會來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