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轉眼又到了年關。
李青雖然鹹魚,但一直在留意群臣動靜,不過……群臣沒有動靜。
沒有動亂,沒有陽奉陰違,在王振的嚴厲監視下,沒有人敢鬧事,所有人都很規矩,至少眼下是這樣。
值得一提的是,經此一事後王振愈發囂張,整個人都支棱起來了,做事越發狠辣,狂妄。
顯然,他覺得只要自己夠狠,就沒人敢再弄他。
王振有此觀點,主要拜李青所賜。
李青那次反殺事件太經典了,他覺得他可以復刻。
臘月二十八,心情大好的朱祁鎮,提前一天放了年假。
李青見有王振鎮著,短時間鬧騰不起來,便進宮向朱祁鎮提出出差金陵。
朱祁鎮斜睨著他,揶揄道:「你那是去出差嗎,朕都不稀得點破你,你就是想回金陵過年。」
「不全是。」李青搖頭:「江南是海上貿易的關鍵,現在重下西洋國策已經推行,年後便要先後出海,那邊的情況必須做到心中有數,」
頓了頓,「皇上對西洋貿易有何策略?」
朱祁鎮不再揪著不放,沉吟片刻,道:「現在的商品不足以支撐下西洋,朕準備打劫……收購一些他們賣不出去的,用作出海貿易。」
你可真黑,是人家賣不出去嗎,是你不讓人賣好不好……李青翻了個白眼兒,「皇上你有考慮過,這麼做會帶來什麼影響嗎?」
「最壞不過出些亂子。」朱祁鎮無所畏懼,「不怕,朕會提前作部署,哪個地方出亂子,直接禁了那個地方的海商貿易,不讓朕省心,那三成也別要了。」
「你可真霸氣!」李青揶揄。
「朕是天子,天子自然霸氣!」朱祁鎮信心滿滿。
李青滿臉無奈:「自信是好事,但過度自信就不可取了,莫小瞧了他們。」
「朕知道。」朱祁鎮道,「放心,朕不是當年的朕了。」
我倒情願你一如當年,現在翅膀硬了,都開始飄了……李青拱手道,「那臣去金陵了。」
「過了年再去吧。」朱祁鎮拍著胸脯道,「今年朕給你包個大紅包,超大的那種。」
李青婉拒,不是他不愛財,但凡換個皇帝,他都不會這麼幹脆。
只是,朱祁鎮的超大紅包……呵呵,也就那回事兒,不值得他浪費時間。
回到家,李青跟驢兄告別,交給于謙寄養,然後趕赴金陵。
~
正月初九,李青回到金陵的家,卻沒有預想中的那麼開心。
熟悉的人越來越少,今年李景隆也不在了,沒了他的碎嘴子,生活少了很多色彩。
李青先去了棲霞山,後又分別去看了李景隆、藍玉,這才回家過殘年。
元宵節前,都算是過年,李青回來後,府上年味兒更濃了些,在小老頭壓迫下,他每天都要忙著做好吃的。
對門的乾兒子整天來串門,在某種意義上填補了李景隆的空缺,小孩子的朝氣蓬勃,沖淡了故人過世的離愁。
雖然除夕過去,李青還是給他包了個大大的紅包,小傢伙兒開心極了,拍著鼓囊囊的腰包四處炫耀,那種特有的孩子氣很招人喜歡。
大半年不見,小傢伙兒跟他並未有多大生疏,沒過幾天便打成一片,晚上都要挨著他睡。
大概這就是人格魅力吧……李青臭屁想著。
在金陵,他有種家的歸屬感。
全身心放鬆下來,有種卸下包袱的輕鬆。
眼下已是正統十二年,朱允炆都七十了,曾經在朱元璋生日宴被朱棣嚇唬的小屁孩兒,如今已是滿頭的白髮,身體佝僂,瘦骨嶙嶙。
他滿身的遲暮,跟小李宏形成強烈對比,令李青備受觸動。
「師弟,你身體還好吧?」李青關心的問。
「挺好的。」朱允炆笑著點頭,「有師父在,我身體能不好嗎?」
「挺好就好。」李青也笑了,「世間絢麗多彩,百媚千紅,當多領略才是,師父也需要人陪。」
朱允炆點點頭,隨即詫異道:「師兄你沒必要擔心這個啊,這話應該我說才對,有師兄你在,我就放心了,以後師父就交給你了。」
「得,你倆是嫌老頭子礙眼了是吧?」一旁打拳的小老頭停下動作,哼道:「我明兒就死去。」
「別呀,弟子不是這個意思。」師兄弟忙賠不是,一個捶肩,一個捶腿,孝順的不行。
張邋遢考慮到朱允炆年紀大了,便揪著李青一頓胖揍。
完事後,仍是氣哼哼的,一副『沒好吃的哄不好』的模樣。
李青嚴重懷疑,小老頭就是想吃好吃的,故意找茬。
想吃你說呀,幹嘛還得揍我一頓呢?
元宵節。
李青包的芝麻餡湯圓很受大家青睞,小李宏都吃了滿滿一小碗兒。
…
李青這次不是請假回鄉省親,除了放鬆之外,他還抱著查看朝廷重下西洋,且占據七成貿易後,對江南這一帶的影響。
他先到織造局找小六子了解了一下,奈何小六子對商業一竅不通,他哪懂這個啊;
整日不是想著提高政績,就是想貪些錢,占點兒小便宜什麼的,不過他還算克制,大錢不敢貪,只貪一些小錢。
饒是如此,他也是賺的盆滿缽滿,都在金陵置辦房產了。
聊了半天,一點有用價值的線索都沒收穫,李青只好去找沈鑫。
沈府。
沈鑫大吐苦水:「大人你可算是來了,草民這些日子苦啊!
您能不能勸勸皇上,讓他老人家高抬貴手,給草民一些活路啊?」
「此話何解?」李青明知故問,「沈老闆遇到了難處?」
「不是一般的難啊!」沈鑫嘆道,「草民都不知該怎麼形容,我現在網撒出去了,競爭對手也弄死了,但魚是真沒撈著啊!」
沈鑫說的是實話,他現在被套牢了。
且是高位套牢。
前期瘋狂燒錢,就是為了搶占市場,從而稱霸海洋貿易。
現在可好,市場是搶占了,但皇帝一出手,就收走了海洋貿易的七成份額,他之前砸的錢,說是打水漂都不為過。
「大人,你可是說過,朝廷會支持我的,現在這情況……」沈鑫苦著臉道,「你想想辦法行不?
我給你跪下了。」
沈鑫難,他太難了。
照這樣發展,用不了幾年他就得破產。
李青也不想他破產,資本萌芽好不容易有了苗頭,他不願功歸一簣。
大明半工業化的發展之路,沈鑫扮演著重要角色。
「你有什麼訴求?」李青問。
「能不能民間七,朝廷三?」沈鑫試探著說,見李青臉色一沉,連忙改口:「五五開總行了吧?」
李青皺眉不語。
沈鑫是真急了,「大人,照這麼下去,即便我能堅持下來,到時候欠富紳的錢也萬萬還不上,他們不撕了我才怪。」
「你先別激動。」李青安撫道,「你的難處本官知道,你放心,我不會袖手旁觀,坐視你活不下去的。」
「哎,好好好。」沈鑫情緒稍稍平復了些,問:「大人這次來,可是皇上讓你給草民解圍的?」
你想多了,小皇帝才不在意你的死活呢……李青不置可否,「你現在有多少貨?」
「貨是多得很,但朝廷在出海口嚴防死守,限額嚴重,根本賣不出去啊!」沈鑫慘兮兮道。
「既然賣不出去,何不賣給朝廷?」李青道,「實不相瞞,朝廷正好缺貨。」
沈鑫都驚呆了:你說這話良心不會痛嗎,這和打劫有什麼區別?
按皇帝那尿性,還不得按照幾年前的市場價收購,我連本錢都不夠!
這些話他不敢明說,訕訕道:「大人說笑了,草民的意思是……能不能放開限額?」
「本官沒有說笑。」李青認真道:「將這些貨賣給朝廷,是你唯一的出路。」
沈鑫臉一白,心哇涼哇涼的。
他哪裡還不明白,自己這是被收割了。
小丑竟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