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

  乾清宮,張輔、于謙、李青先後趕到。【】

  朱祁鎮沒有廢話,直接道:「國公,福.建沿海之動亂,你多少時間能平定?」

  張輔略一沉吟,拱手道:「三個月之內!」

  三大營絕非浪得虛名,打北方遊牧民族都壓著打,鎮壓動亂可以說是殺雞用牛刀了。

  亂賊遇上正規軍,尤其是正規軍中的佼佼者,又能抵抗多久?

  「好,朕就給你三個月。」朱祁鎮取出王命旗牌,親手交給張輔,「福.建全境,上到巡撫、布政使、按察使,下到不入品的官吏,你皆有生殺之權,可根據情況自行決斷,無需上奏!」

  皇帝如此信任,張輔感動非常,「臣遵旨。」

  待張輔接過王命旗牌,于謙這才問道:「皇上,那江浙呢?」

  「江浙是賦稅重地,自然要重視,不過…那裡只是單純地鬧些倭寇,還不至於大動干戈。」朱祁鎮沉思片刻,看向李青,「先生可有不動刀兵的計策?」

  江浙兩省賦稅加在一起,占整個大明的四分之一,且江浙的動亂也比預料的要小上不少,能不用兵,朱祁鎮不想用。

  李青拱手道:「臣建議…用兵,打一次狠的,以後就好辦多了。」

  朱祁鎮微微搖頭,「所謂倭寇,實質上大多是我大明百姓,真若大軍鎮壓,非江浙之福;

  先生莫要只著眼於大局,也要設身處地的為下層百姓想想才是。」

  李青一滯,一抹慚愧湧上心頭,歉然道:「皇上聖明,是臣太過冒進了。」

  江浙的亂子的確還沒到用兵的地步,李青想了想,拱手道:「既如此,臣建議責令江浙的指揮使、布政使、以及巡撫參與平亂。」

  「萬萬不可!」

  李青話音剛落,張輔便出言阻止。

  「皇上,恕臣直言,江浙動亂,地方官兒難辭其咎,甚至……」張輔頓了下,直接道:「亂子極可能就是他們弄起來的,讓他們平亂,只怕會越平越亂。」

  于謙詫異的看了李青一眼,不明白李青為何如此建議。

  如張輔一樣,他也不認同李青的建議,於是拱手道:「臣覺得…英國公言之有理。」

  「兩位大人稍安勿躁。」李青笑道,「下官還沒說完呢。」

  于謙怔了怔不再多言,張輔卻不怎麼買李青帳,畢竟在他眼裡,李青就是個七品兵部都給事中而已。

  雖然志同道合,卻並沒把李青看得太重,張輔哼道:「無論如何,事情也不能交由地方官兒來辦。」

  朱祁鎮抬手下壓,示意張輔稍安勿躁,朝李青道:「先生繼續說。」

  李青道:「皇上可以借著倭寇作亂,海上不平的由頭,暫時全面禁海,亂子一日不平息,商船一日不得下海,同時,派東廠、錦衣衛,嚴守重要港口。」

  他笑著說:「試問,商船下不了海,利益受損的是誰?」

  朱祁鎮眼睛一亮,贊道:「妙啊,先生此計甚妙!」

  說著,他看向張輔,「英國公以為如何?」

  張輔老成持重,也是從始至終都站在他這邊的人,朱祁鎮得照顧到他的感受,再者,馬上就要打仗了,不能讓人心裡憋著鬱悶。

  「臣以為…這的確是個好辦法。」張輔輕輕點頭,「嗯,此策可行,不過為穩妥起見,最好是做兩手準備,朝局如此,地方官兒也是看京里人的臉色行事;

  不排除他們想平亂,京里人卻不許他們平亂的情況,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容不得半分馬虎,需慎之又慎才行。」

  李青張了張嘴,終是沒有反駁,嘆服道:「國公考慮的極是。」

  事實上,京官卻是能影響地方官兒,但地方官之所以聽話,是因為京官能為他們謀福利,倘若京官讓地方剜肉,就行不通了。

  就如朱祁鎮這個皇上,施行不利於官紳的國策困難重重,是一個道理。

  況且,京官的根大多都在地方,江浙禁海,他們自己就會先扛不住。

  雖然朝廷切斷了民間和日本的貿易往來,但海上貿易可不止一個日本國。

  不過。張輔怎麼說也是國公,李青不好不給面子,再者,謹慎點兒總是好的。

  朱祁鎮點頭道:「還是國公思慮周全,就以國公所言,不過…這次國公要去福.建平叛,短期內怕是無暇兼顧江浙,萬一禍事大起……國公可有預備人選推薦?」

  張輔想了想,看向于謙。

  于謙張了張嘴,沉默無言。

  李青瞧見,又將皮球蹄給張輔,「國公乃國之利器,對軍事的了解無人能出其右,武將之中何人可用,何人能用,想來國公已成竹在胸了吧?」

  「國公不放明說。」朱祁鎮笑道,「朕對國公是十足的信任。」

  張輔不再推諉,直言道:「楊洪。」

  「楊洪?」朱祁鎮怔了一下,隨即明白為何張輔看于謙,而于謙又支支吾吾。

  原來如此……朱祁鎮略一沉吟,點頭道:「那好,江浙若真禍事做大,就由他去平叛。」

  頓了下,「於愛卿。」

  「臣在!」

  「這件事,你私下知會於他,莫要聲張。」朱祁鎮說,「畢竟用不用兵還在兩可之間。」

  「臣遵旨。」于謙拱手稱是。

  李青卻是暗嘆:「于謙這種性格,實難位極人臣,他日焉能掌控朝局。」

  誠然,于謙這種品性是值得肯定的,但廟堂之上,品格高尚卻不可取。

  于謙有能力,就是這性子拖了後腿,終難成為楊士奇那樣的頂級權臣。

  李青有些心累,他想將于謙捧到楊士奇的那樣的高度,奈何于謙不是那塊料。

  轉念一想,若于謙真是那塊料,朱祁鎮也未必肯。

  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李青暗道:「我還是順其自然吧!」

  畢竟歷史上的于謙,就是被朱祁鎮給殺了,李青也怕強求之下,重蹈覆轍。

  朱祁鎮隨他爹,是個對權力極度渴求的皇帝,真若將于謙捧到那樣的高度,掌控欲極高的朱祁鎮未必容得下于謙。

  唉,就這樣吧……李青心說。

  ~

  三人一起出宮,一起去了兵部衙門,稍後,又一起趕往戶部。

  戶部衙門。

  王佐翹著二郎腿,品著茶,悠哉悠哉。

  眼下不順心的事兒是挺多,但不順心的人不止他一個,大家都不順,他也沒什麼心理落差。

  相反,他倒是因禍得福,一躍成為了戶部尚書。

  從這方面來說,他倒成為了受益者。

  「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不外如是。」王佐搖頭晃腦地感慨一句,笑眯眯的抿了口茶,滿心愜意。

  「大人,大人……」衙役急急衝進來,還未來得及稟報,便被王佐呵斥,「毛毛躁躁成何體統,一點規矩都沒有。」

  王佐官做大了,脾氣自然也上來了。

  衙役被他這一訓,嚇得連忙跪地告罪,一個勁兒賠不是。

  這種僅需一句話,便能左右他人情緒的滋味兒很美妙,也是權力的魅力所在。

  王佐很享受這種感覺,抿了口茶,輕哼道:「什麼事兒啊?」

  「回大人話。」衙役囁嚅道,「英國公、兵部於侍郎,還有一個兵部都給事中要見大人。」

  「英國公?」王佐倏地起身,也顧不上擺譜了,「他們人呢?」

  「就在前堂。」衙役說。

  「好,我知道了。」王佐揮了揮手。

  衙役拱手告退。

  王佐眉頭緊皺:「他們過來做甚?」

  突然,他想到了什麼,不由倒抽一口涼氣,驚道:「英國公、于謙不會是……嘶~不會是要打仗吧?」

  再想想小皇帝這些日子的行事做派,他越想越覺得可能,不由心中忐忑。

  暗罵:「娘的,這是要發兵的節奏啊!

  這、這…這小皇帝也太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