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吧書69新
張太皇太后倚在椅上閉目養神,少年朱祁鎮立在椅後,給她按著肩。
「皇奶奶,這力道還好吧?」
「好。」張太皇太后欣慰笑道:「鎮兒長大了。」
朱祁鎮愧然道:「孫兒無能,讓皇奶奶這歲數還在為國事操勞。」
「哪有…你做的已經很好了。」張太皇太后笑著說,突然,她意識到了什麼,緩緩睜開眼睛,「鎮兒,來,坐。」
朱祁鎮停下,來到她跟前坐下,親切的叫了聲:「皇奶奶。」
「呵呵……鎮兒長大了啊!」張太皇太后又重複了句,和上一句的語氣、心情,截然不同。
「鎮兒要學的還很多。」朱祁鎮謙虛道,似是沒察覺出她的變化。
張太皇太后看著孫子,仿佛看到了當年的兒子,欣慰的同時,又感到心酸,甚至心寒。
罷了,自己也沒兩年好活了,既然他要,那便給他吧……張太皇太后嘆了口氣,認真說:
「你今年已經十三歲了,對國政、朝局,都已熟悉,奶奶老了,確實幹不動了,明兒朝會奶奶曉諭百官,還政於你。」
「不,鎮兒還少不經事,需要皇奶奶輔佐。」朱祁鎮連忙說。
「你長大了,奶奶相信你能做好,這國政大權早晚要你接手,宜早不宜遲,就這麼定了。」
「皇奶奶……」
「勿要再說,皇奶奶年事已高,再把持朝政,有戀權不放之嫌,」張太皇太后語氣嚴厲,「莫非你沒有信心做好?」
朱祁鎮怔了怔,認真說:「孫兒有信心。」
「那就好。」張太皇太后笑道,「奶奶累了,要休息會兒。」
朱祁鎮點頭,扶她走到床榻,又陪了一陣兒這才離開。
一出坤寧宮,朱祁鎮立即道:「讓王振去乾清宮候著。」
「是,皇上。」隨行太監拂了一禮,匆匆去了。
…
乾清宮。
朱祁鎮到時,王振已經在等著了。
見他進殿,連忙諂媚上前,「皇上,您找奴婢?」
朱祁鎮點點頭,走到椅前坐下,翹起腿饒有興趣地看著他,不慍不喜。
王振被看得莫名其妙,訕訕道:「皇上,幹嘛這麼看著奴婢啊?」
「你不覺得少了些什麼嗎?」朱祁鎮說。
「少了……」王振突然醒悟,連忙下跪行禮,「奴婢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祁鎮這才收回目光,起身走到紅漆木柱旁,取下懸掛著的天子劍。
「鏘啷~!」
青鋒颯然出鞘,朱祁鎮挽了個劍花,一指王振,「大伴,你看朕的劍法如何?」
王振沒聽到平身之語,不敢貿然起身,諂笑道:「皇上劍法超群。」
「是嗎?」朱祁鎮笑笑,似乎很得意,又耍了起來。
兩人越來越近,眼瞅著三尺青峰近在眼前,王振真的怕了,顫聲道:「皇上,您……悠著點兒。」
他不傻,知道這是小皇帝故意的,但他不明白,自己哪裡惹到小皇帝了。
「咻~」
鋒銳的劍鋒劃破空氣,貼著臉划過,王振甚至能感受到劍鋒上的冰寒。
饒是他反應再遲鈍,也看出來這小皇帝對他起了殺心。
只是,他還是搞不懂,自己究竟哪兒惹著這小皇帝了。
「皇上饒命啊!」王振驚顫,連連磕頭,「奴婢愚鈍,還請皇上明示。」
朱祁鎮收劍入鞘,重新回到椅前坐下,幽幽道:「數年前,太皇太后說你蠱惑朕,欲斬了你,是誰救了你?」
「是皇上。」王振忙開口,滿臉感動的說:「若非皇上求情,奴婢早已埋骨,皇上對奴婢的大恩大德,奴婢萬死難報。」
朱祁鎮笑笑:「不是吧?當時的朕可沒那麼大面子,可以讓太皇太后收起殺心。」
王振呆了呆,試探道:「是三楊?」
「嗯,不錯。」朱祁鎮拍了拍手,「果然知恩圖報,數年過去還記得分明。」
王振終於明白問題出在哪兒了,連忙扣頭:「皇上恕罪,三楊並非是為奴婢求情,而是為了皇上。」
頓了頓,「皇上,奴婢對您的忠心天地可鑑,從沒三心二意,至始至終都忠於您一人啊!」
朱祁鎮不為所動,淡淡道:「你和外廷那些勾當,真當朕不知?
你頻繁為太后一家謀利,當朕不知?」他清冷道:「太后的父親一個主簿,居然封了侯爵,是不是有一點過分了呢?
大伴啊,你說朕該怎麼辦呢?」
「皇上……」王振都傻眼了,他萬沒想到,昨日還和顏悅色的小皇帝,突然會來這麼一出,簡直跟換了個人似的。
連母親的娘家人,自己姥爺都不在意!
想到這兒,王振更恐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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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行為已經不算腳踏兩隻船了,外廷、後宮、皇帝,妥妥的三姓家奴。
《三國志通俗演義》他看過,裡面的呂布也是如此,最後劉備一句話,呂布就被曹操給弄死了。
王振暗罵:娘的,這『劉備』是誰?
他自認沒呂布那個本事,別看他耀武揚威,宮裡宮外風光無兩,但皇帝要整死他,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王振來不及多想,也沒敢再辯解,只是一個勁兒地磕頭。
「皇上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從今以後,奴婢只效忠您一人。」王振痛哭流涕,「還望皇上看在奴婢從小就陪著您的情分上,饒了奴婢這一次吧。」
朱祁鎮凝視他良久,最後道:「起來吧?」
「是是,謝皇上,謝皇上……」王振語無倫次,他是真的被嚇著了。
他當初自閹時,都沒這麼害怕過。
「朕可以放你一馬,但你也要好好珍惜。」朱祁鎮淡淡道,「下次,你就去地下解釋吧。」
「沒有下次,沒有下次了。」王振忙不迭道。
朱祁鎮揮了揮手。
王振連連叩首:「奴婢告退,奴婢告退……」
朱祁鎮將天子劍懸掛在柱子上,心說:王振這人夠狠,夠壞,朕就缺這樣的人,且暫時找不到平替他的人了,且看他後面表現吧。
頓了頓:母后那兒也得敲打敲打了,之前有太皇太后在,默許她有些小動作以便制衡,以後可不能對她再寬容了。
朱祁鎮目光湛湛,心懷激盪:五年,五年,屬於我的皇權,我要統統拿回來!
他平復了下激盪的心情,走出乾清宮。
剛出大殿,就遇到于謙。
朱祁鎮停下步子,「於愛卿可有急奏?」
于謙點頭:「瓦剌快撐不住了。」
「瓦剌…」朱祁鎮眉頭皺了皺,「真是扶不起的阿斗,貿易那麼大,他們竟還不是韃靼對手。」
于謙嘆道:「瓦剌是富了,但實力不行,有不少貨物都被韃靼搶了去。」
「所以……於愛卿有何良策?」
「出兵援助。」于謙無奈道,「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朱祁鎮怦然心動,對一個皇帝來說,沒有任何一樣權力可以和軍權相比,而想要掌軍權,發動戰爭是最有效的途徑。
「出兵援助…」朱祁鎮目光大盛,但很快,他又冷靜下來,「不能出兵。」
「為何?」于謙不解,「皇上可知,一旦瓦剌滅亡,草原會是怎樣一番場景。」
「朕自然知道。」朱祁鎮道,「韃靼統一草原,必將窺伺中原。」
「那皇上……?」
朱祁鎮道:「可你有沒有想過,大明一旦出兵,瓦剌為了自身利益考慮,勢必將大明拖入戰爭泥潭,草原廣袤,想打贏不難,但想找到他們並決戰就困難多了;
要是想一舉殲滅,更是痴心妄想。」
頓了頓,「不止如此,大明發兵還會引起草原各部落恐慌,出於靠棵大樹好乘涼的心態,他們一定會向韃靼靠攏!」
于謙啞口無言,良久,心悅誠服道:「皇上英明!
不過,瓦剌不能亡。」
「朕明白!」朱祁鎮想了想,「既然貿易物品無法提高他們戰力,那就援助他們火器,大炮、火銃,炮彈……統統援助。」
「啊?」于謙大吃一驚,「這…會不會不妥?」
「沒什麼不妥的,草原盛產牛羊,但資源並不算太豐富,冶鐵工藝更是低下,即便給了瓦剌,他們也無法照葫蘆畫瓢的仿製。」朱祁鎮道,「不過…這件事不能擺在檯面上,於愛卿和宣府楊洪私交甚篤,可以讓他暗中操作。」
于謙臉上一熱,「臣遵旨。」
他和楊洪可不是簡單私交甚篤,都結親了,他的胞妹,嫁給了楊洪的胞弟,除此之外,還有禮部侍郎王直,王直的胞妹也嫁給了楊洪胞弟。
三人結了姻親。
地方上有楊洪,朝堂上有于謙、王直。
於、王二人共進退,加上張輔,即便如此,三人也只能勉強抵抗日益壯大的內閣。
在這複雜的局勢下,張太皇太后也只能維持不出亂子。
朝局錯綜複雜,剪不斷、理還亂。
「臣這就去辦。」于謙拱手道。
「朕剛好要去東苑一趟,送送老師。」朱祁鎮笑著說。
其實他並沒想去東苑,只是想陪著于謙走一路,讓某些人看到自己和于謙親近,進而提高他在朝堂上的地位。
僅此而已。
于謙突然覺得,皇上仿佛一下子成長了好多好多……
~
宮門口。
李青百無聊賴地等著,他打聽到于謙進了宮,就在這兒堵他。
沒時間了,李青只能讀于謙這條存檔,以便迅速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