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看走眼了

  乾清宮。 謁演

  小朱祁鎮兩眼發昏,生理折磨遠大於心理傷痛。

  畢竟還是孩子,傷心,卻不刻骨銘心。

  「太子!」

  「啊?」小傢伙兒從昏昏欲睡中醒過神兒,「老師,你不困啊?」

  于謙無言,也不知是該苛責他不懂事,還是該勸慰他不要難過,好一會兒,才說道:「先帝看著你呢,要好好表現。」

  小傢伙兒身子一震,不禁想到父皇臨終前的話:父皇不會離開,會在天上看著你。

  他難過,卻又不那麼難過,不知怎地,憋悶的心情突然開朗起來。

  這時,孫皇后款款走來,看到于謙也在,蹙眉道:「于謙,這裡不需要你,有我們母子就夠了。」

  「先帝讓臣守在太子身邊。」于謙說,「太子年幼,容易被小人影響。」

  「有本宮在,你大可放心。」孫氏不悅道,「你是外臣,豈有夜宿宮中之理?」

  先帝讓防的就是娘娘你……于謙拱手道:「先帝的旨意,恕難從命。」

  皇后為皇帝守靈天經地義,也是必須的,于謙不好說什麼,但也不離開。

  朱瞻基確實說過這話。

  孫氏剛在婆婆那兒受了一肚子氣,如今又被一個外臣陰陽,她哪裡受得了,沉著臉道:

  「于謙,你莫以為一句先帝遺旨就能打發本宮了。」孫皇后哼道,「要麼你就拿出遺詔,要麼你立即走人。」

  于謙皺眉,皇宮都落鎖了,他能去哪兒?

  可他是臣,孫氏是皇后,且很快就會成為太后,還真不好硬頂。

  且他確實沒有這項遺詔,不由默在那兒。

  這時,小朱祁鎮解圍道,「母后,父皇說過這話,兒臣可作證。」

  于謙:太子品德高尚!

  孫氏:這是我生的嗎?

  兒子都這樣說了,她再胡攪蠻纏就有失皇后風範了。

  但于謙畢竟是男人,這樣總歸有些不妥,於是她又叫了幾個太監,宮女一起守靈。

  午夜。

  小傢伙兒實在熬不住,歪在蒲團上睡著了。

  孫氏心疼兒子,讓人帶來被褥直接讓兒子打起了地鋪。

  于謙裝聾作啞,他也覺得沒必要太苛刻,北平正月的夜很冷的,太子又小,且心意已經盡到了。

  ……

  次日,天蒙蒙亮。

  孫氏想帶兒子回後宮,于謙沒答應,理由很簡單:太子學業為重。

  在靈堂里,二人都比較克制,孫氏也沒大吵,只是看向兒子,「鎮兒,你跟誰走?」

  小傢伙很糾結,他最討厭做這樣的選擇題了,偏偏母后老是讓他選。

  「王大伴也在後宮哦。」孫氏加碼。

  于謙眉頭一擰,本能要開噴,隨即意識到這裡是先帝靈堂,便強忍了下來。

  他認真道:「望太子殿下認真考慮。」

  小朱祁鎮糾結了片刻,看向孫氏,「母后,父皇在天上看著兒臣呢,兒臣不能貪玩兒。」

  孫氏無話可說,擠出一絲笑:「我兒懂事了呢,那你去吧。」

  「謝母后。」小傢伙見母后沒生氣,總算是放鬆下來。

  兩人走出大殿,趕往東宮。

  剛走了沒多遠,就遇到披麻戴孝,前來哭喪的群臣隊伍。

  看到于謙滿眼血絲地牽著太子出來,群臣不由一震,楊士奇問道:「于謙,你在宮中守了一夜?」

  于謙點頭。

  楊士奇面色複雜,他就想不通了,自己明明官職更高,能力更強,為何到頭來受到寵信的卻是擰巴的于謙。

  「你都這麼累了,還能教導太子嗎?」楊榮接言,「要不你先休息,等……」

  「楊大學士好意心領,但不用了。」于謙拱手道,「我扛得住。」

  郭璡接言道:「這不是扛不扛得住的問題,重點是太子的教導。」

  于謙皺了皺眉,意外地瞥了眼新晉吏部尚書的郭璡。

  張輔明確說過,郭璡是自己人,他沒想到這才短短一日,郭璡就跟內閣混在一起了。

  「郭尚書放心,下官再如何疲累,也不會耽誤太子學業。」于謙不軟不硬地懟了回去。

  先帝剛駕崩一日,結黨的苗頭就這麼嚴重了,可以預見太子登基後,會是怎樣一番場面。

  他勢力本就弱,只能用強硬姿態應對,不然一步退,步步退。

  「太子殿下,我們去東宮。」

  「嗯,好。」

  大手拉小手,一路往前走。

  楊溥忍不住喊道:「於侍郎這樣霸占著太子是何居心?」

  于謙停住步子,轉身道:「本官是受了先帝囑託,奉旨行事,楊大學士若是不服,盡可上奏皇太后。」

  于謙也做了十幾年的官了,甚至稱得上三朝元老,自然不是只知一味的莽。

  之所以表現的和太子如此親昵,就是做戲給群臣看的,以此來吸引人投靠。

  結黨是必然的,不結黨根本混不下去,于謙不是不知變通之人,何況…他是奉旨結黨!

  師生二人瀟灑離去,一群來哭喪的人卻是面色各異。

  開始衡量利弊。

  靠棵大樹好乘涼,這是官場不成文捷徑。

  誰不想做官輕鬆些,升官快一些?

  所謂節操……不過是用來包裝自己手段罷了。

  甚至,他們投向任何一方,都一樣能穩住自己的名聲,保住節操。

  三楊對視一眼,皆眉頭緊鎖,于謙如此大的變化,讓他們始料未及。

  在他們的印象里,于謙不過是個愣頭青,身上更多的屬性,是懟天懟地懟空氣的言官。

  誰曾想,這廝竟比他們下手還快。

  這次可真是看走眼了!

  不過眼下,最重要是先哭喪,他們只好暫壓下鬱悶。

  ~

  ——

  小道觀。

  李青煮著飯,手裡拿著《春秋》一邊添柴,一邊研讀。

  他讀的是正經《春秋》。

  明朝的科舉考題出自《四書》、《春秋》、《五經》等。

  李青這是做兩手準備。

  緊急情況上大號,正常情況練新號。

  不是他作,放著大號不用非要練小號,而是他大號的號齡太大了。

  要是有突發狀況,他可以開大直接莽,但大號終究不能持久,畢竟年紀在那兒擺著呢,除非他想天下人都知道他長生不死。

  當然,練小號也不會太慢,因為他有存檔。

  實在不行,直接讀檔就是。

  再者,還有朱瞻基給他開的掛呢,雖然具體是什麼掛不清楚,但,李青對他很有信心。

  在李青認識的這幾任帝王中,沒有比朱瞻基更聰明睿智的了。

  「科舉啊!」李青抱怨道,「這可比我當初考大學還難,金陵戶口太吃虧了,娘的,這就叫自作自受?」

  沒辦法,他只能用朱允炆的路子,以朱允炆表親的身份入籍。

  昨日朱允炆是他表親,明日他是朱允炆表親,有問題嗎?

  沒有問題!

  這不是套娃,表親相互是表親,這很有邏輯。

  唯一不好的就是金陵是個超級富庶的地方,而富裕的地方最不缺讀書人,因為家庭條件好的人太多。

  上來就是地獄難度啊……李青搖頭嘆息。

  這幾年除了照顧師父外,他一直在攻讀,比當初高考前夕要用功多了。

  經常趁師父睡著時,挑燈夜讀。

  也不知讀個十來年,能不能考上……李青感慨。

  「呲呲呲……」

  水蒸氣從鍋沿處溜出來的聲音,打斷了他的科舉奮鬥。

  李青將書放在一旁的凳子上,洗了把手,掀開鍋蓋下餃子。

  幾年過去,他煮飯已經很好了,不會再吃成粥。

  他還學會了包餃子、蒸包子。

  有時夢中相遇,他會炫耀自己的手藝,醒來後枕頭也不會濕了。

  不再是遺憾,而是美好,他很珍惜那些美好的回憶,也很回味,不再苦澀,很甜,她們笑得很甜,他心裡也很甜。

  「咕嘟嘟……」

  餃子上下翻湧,沸水滾了幾次後,餃子漂浮在開水表面。

  「熟了!」李青將餃子盛進盆兒里,用小半瓢涼水降溫,不至於吃著太燙,也不會涼。

  師父吃東西比較急,李青怕燙著他。

  分成兩大碗,李青解下舊衣做的圍裙,揚聲道:「師父,開飯啦!」

  俄頃,張邋遢火急火燎地衝進來,上來就要開造。

  李青擋在前面,「師父,洗手。」

  小老頭有些委屈,但也習慣了,聽話地去洗手,而後端起碗大快朵頤。

  「師父,好吃不好吃,是咸了還是淡了啊?」李青咬了口餃子,口味適中。

  但他還是想徵求一下師父的意見。

  只是得到的仍是沉默。

  師父徹底痴呆了,根本不認識他,只是本能的親近他,聽他的話。

  李青很擔心,他怕師父太久不說話,喪失了語言功能。

  所以,他就跟個話癆似的,整天和師父說個沒完,小老頭也不煩,只是靜靜聽著,有時還會笑出聲。

  小老頭吃飯很快,李青剛吃三分之一,他就造完了。

  巴巴地看著李青端著的這一碗。

  「不能再吃了。」李青搖頭拒絕:「晚上弟子給您蒸包子。」

  小老頭有些不知饑飽,有次李青蒸了一大鍋包子,結果一個不留神兒,小老頭給一口氣造完了。

  肚皮鼓得老高,可把李青嚇夠嗆。

  自那以後,他每次做飯都控制量。

  吃完飯,李青麻利地系上圍裙,收拾碗筷,洗鍋刷碗。

  忙完之後,李青搬著矮凳來到向陽的牆根處,和師父坐在一起,曬著暖洋洋的太陽,眯著眼講述過往的事。

  說著說著,突然被一陣『嘎巴嘎巴……』打斷。

  扭頭一看,李青神色大變,師父在沖他笑,很詭異的笑。

  「不是三天一次嘛,這還沒到點兒呢啊!」李青大叫一聲,拔腿便跑。

  近半年來,小老頭三天瘋一次,每次發瘋都要痛扁他,一般能疼三天。

  別看小老頭瘋了,但武力值依舊在線,李青根本不是對手,只能繞著道觀跑。

  「師父你冷靜點兒,哎呦哎,你三天不打,我也不會上房揭瓦啊……!」

  蔥蔥青山間,叫聲迴蕩……

  ——

  ps:四章,一萬兩千三百餘字,累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