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
李青伸了伸懶腰,翻個身準備再睡一會兒,剛要睡著朱瞻基就走了進來。
「青伯,醒醒。」
「啥事?」李青無奈起坐身。
「好事。」朱瞻基神情振奮,滿眼的血絲和疲憊,都難以掩蓋他的喜悅,「有瓦剌部的情報。」
李青怔了怔,一下就不困了,「仔細說說。」
朱瞻基把事情簡單說了一下,「這些都是阿魯台的得力大將,阿失貼木兒提供的情報,想來不會有錯。」
「都投降了,按理說他應該不敢提供假情報。」李青微微點頭,旋即又道,「對了,此次一共收穫多少牛羊,多少俘虜?」
朱瞻基道,「具體數字還沒統計出來,不過,遠沒有預料的多,牛羊加在一起,應該在一萬三千多頭左右,駱駝有兩千多……」
說到這兒,他的眉頭也深深皺了起來,「還有一個更蹊蹺的地方,他們的老弱婦孺也不多,只有三千餘人。」
「這麼說,他們應該早就轉移了。」李青皺眉道,「可既如此,他們為何還要死戰一場,死上那麼多人才選擇突圍撤退呢?」
「是啊,我也覺得這場仗詭異,很多地方都經不起琢磨,透露著不合理。」朱瞻基撓了撓頭,「但明明又是我們明軍占了大便宜,韃靼這是圖什麼啊?」
李青掀開被子,披上外套穿上鞋子,「皇上起了嗎?」
「我過來時還沒。」
「走,隨我去帥營,先把事情搞清楚再說。」李青拉上朱瞻基就往外走。
~
「什麼?俘虜了阿魯台的大將,瓦剌的情報也有了?」朱棣的起床氣瞬間消弭無形,搓著手道,「快快收集戰果,這回摟草打兔子,捎帶手把瓦剌也得揍一頓。」
「皇上,你不覺得這裡面有些不對勁兒嗎?」李青問。
朱棣反問,「瓦剌入侵哈密,該不該打?」
李青無言。
朱棣又問:「是直接把瓦剌收拾了,還是這麼回去,改年再來一趟?」
李青怔了怔,微微點頭。
說實話,在他心中,打瓦剌的必要性,猶勝於打韃靼。
不過,這一仗打下來,雖然戰果斐然,卻透露著各種不合常理,他總覺著不是那麼得勁兒。
「皇上,要不還是先見見那位阿失貼木兒,以防上了敵人的當。」李青建議道。
朱棣點頭:「這是自然,用兵這方面,朕向來謹慎,瞻基,你去把那人給朕帶來。」
「孫兒遵旨。」
「別急著走。」朱棣想了想,又道:「俘虜控制好,全部綁起來,嚴加看管,只放他一人自由。」
朱瞻基點了點頭,見他沒別的指示了,這才拱手離去。
對於朱棣的安排,李青也沒說什麼,或許文臣會說有失大國風範,但他覺得有效就成,要什麼面子。
沒多大一會兒,一個大鬍子的中年人被押進了大營。
中年人很識時務,屈身行禮:「小臣拜見大明皇帝陛下。」
「平身吧!」
「謝大明皇帝陛下。」阿失貼木兒起身,頭一直低著。
朱棣抿了口茶,慢條斯理道,「聽說你知道瓦剌的情報?」
「這是地形圖。」阿失貼木兒從懷中取出地圖,雙手奉上。
朱瞻基上前接過,轉呈給朱棣。
李青伸長脖子掃了一眼,由於角度的關係,並沒看出什麼東西。
朱棣看了好一會兒,收起地圖,起身朝朱瞻基道:「帶他下去,好生招待。」
好生招待有兩層意思,一是讓這人吃喝喝好,二是把他看好了,別出什麼紕漏。
這些潛台詞,朱瞻基自然聽得明白。
待阿失貼木兒被押走後,朱棣將地形圖扔給李青,「你也看看。」
李青接過,展開,盯著看了好一會兒,抬頭看向朱棣。
「如何?」朱棣問。
「不像是假的。」李青道,「瓦剌大營,很可能就在那處區域,但……我覺得這個人多少有些問題。」
「什麼問題?」
「他一直不敢抬頭,好似生怕別人認出了他。」李青皺眉道,「既然選擇了投降,也沒必要遮遮掩掩,有古怪。」
朱棣嗤笑道:「元人不習教化,卻也知道最基本的禮節,何況他是大將,又通漢語,自然不敢直視朕;
別說他一個俘虜了,就是在朝堂上,百官又有誰敢直勾勾的盯著朕看?」
說著,不滿的瞪了他一眼。
也就李青敢了,這廝幾乎沒把他當皇帝。
李青訕訕點頭:「是這麼個理兒哈~」
被朱棣這麼一說,他也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只是,他還是沒能搞懂,這一仗韃靼為何要這麼打。
……
……
俘虜是沒有人權的,被綁著雙手,混在牛羊駱駝中,如牲畜一樣被驅趕。
經過這幾日休整,于謙總算是緩過來了勁兒,同時也習慣了行軍辛苦,只是這次行軍染上了酒癮,一日不整兩口,渾身不得勁兒。
「噸噸噸……」李青連灌幾口酒,饞的于謙直咽口水,又不好意思開口。
李青隔三差五就給他整一壺,奈何他酒癮越來越大,每次都早早喝光了。
做人要知足,不能貪得無厭……于謙暗暗想著,別過頭去,眼不見為淨。
「哈~好酒。」李青欠欠兒的聲音響起,「再來兩口。」
于謙百爪撓心,暗地裡直咽口水。
太饞人了。
「于謙。」
「下官不喝。」于謙擺著手,眼神望向他處。
「……」李青咂吧咂吧嘴,取下已掛在馬鞍上的酒袋,「行軍辛苦,整兩口吧。」
于謙意動,卻還是搖頭拒絕。
李青又讓了一次,于謙恭敬不如從命,接過酒袋灌了兩口。
「給你。」
「留著慢慢喝吧。」李青伸了伸懶腰,「慢點喝,軍中的酒不多了。」
于謙臉上一熱,訕訕點頭。
「李尚書,這次是要進攻瓦剌嗎?」
各路將領都已知曉,這並不是什麼機密。
李青點頭:「去年瓦剌進犯哈密,雖然沒有敢占領,但也不能坐視不理,不給他一個教訓,以後只會更加肆無忌憚。」
「那是該打。」于謙建議道,「不過最好還是提前算好時間,趕在白天開戰,這樣才能把我軍戰力發揮出來。」
李青笑道:「皇上早已部署妥當。」
「那就好。」于謙放鬆下來,靠近了李青一些,輕聲道:「一味的打仗並非上策,正如尚書大人你所說,想在空曠的草原上全殲敵人,幾乎不可能,打仗遠不如貿易來的划算;
關外也是有好東西的,比如:人參、雪蓮、皮草、戰馬……這些都是財富,雙方若是能加大貿易,互通有無,大明不僅不用耗資出兵,反而可以賺大錢。」
「嗯,你說的對,但不全對。」李青道,「誠然,打仗是為了讓他們更規矩的做生意;
可若只著眼於利益,那就不行了;
要知道,大明在發展,他們也在發展,過多的貿易有助於他們發展迅猛,一旦他們勢大,絕對會再次進犯中原。」
李青嘆道:「他們視劫掠為天經地義,不要妄想著和這些人講道理,無論是韃靼、瓦剌,亦或兀良哈,皆是如此。」
頓了頓,「想必你也聽過一句話: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何為養兵?
難道只是讓士兵吃飯?不,是讓他們保持戰力!
是,大軍北伐一次會花不少錢,但得到的並不只是看得到的戰果,還有很多看不到,卻更為重要的東西。」
李青舉例:「比如,打仗可以提高士兵的作戰素質;可以讓敵人畏懼,甚至膽寒,從而不敢侵擾大明,可以培養將才……
隨著五年一次的田畝清丈,以及攤丁入畝,百姓遷徙、開荒……這些國策的施行,未來的大明定然是越來越富足,
然,一個國家若只是有錢,卻沒有強大的軍備,如何保護國家,乃至百姓的財富?
宋朝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李青笑道:「子還曰過呢,有文事者,必有武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