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高煦,你……就藩去吧!

  吏部有考核百官之權,掌握著百官升遷命脈,乃六部之首,尤其是老朱廢除宰相制以後,吏部尚書更是有著天官之稱。

  蹇義為官清廉,善於處理與同僚朋友的關係,不曾一語傷人。

  屬於那種老好人類型,卻也能堅守本心,無大功,卻也無大過,是典型的文官,很懂得人情世故。

  蹇義本名蹇瑢,洪武十七年參加鄉試,中舉人;洪武十八年中進士,擢升中書舍人,因為官清正廉明,奏事簡明扼要,很合老朱的心意,被賜名蹇義。

  當然,這並不能說蹇義厲害,因為老朱就喜歡給人改名,美其名曰:賜名。

  其實就是摳門兒,說白了就是畫餅。

  不過這一套很有用,皇帝的大餅那是相當有市場。

  蹇義真正厲害的地方,是他歷經三朝,屹立不倒。

  老朱對文官賞賜極為吝嗇,雖然賞識蹇義,卻並未對其大行封賞,但小小朱就不一樣了,他一上位,就破格提拔蹇義為吏部右侍郎,並授嘉議大夫。

  升遷之快,堪比坐火箭!

  之所以不出名,是因為當時齊方黃三人當政,沒他發揮的機會。

  蹇義不贊同幾人的國策,卻也沒有反對,始終獨善其身,一直處在政治邊緣地帶,也正因如此,他才能有今天。

  李青對他印象還可以,蹇義屬於那種頭腦靈活的讀書人,心有正義,卻也不會為了正義,招災引禍。

  不過,這樣的人有一點不好,就是做事愛和稀泥。

  「皇上,這項國策施行起來怕是有難度啊!」蹇義一臉為難,本能的又要和稀泥,「不若分為幾個階段,逐步施行,一步一步來,過上了三五十年,便可潤物細無聲……」

  「這麼說來,你沒有信心了?」朱棣打斷,一臉不悅。

  朱棣確實不高興,用不了三五十年他就入土了,還搞個屁呀。

  「你能不能幹?」

  「食君之祿為君分憂。」蹇義硬著頭皮道,「臣定當盡心盡力做事,為皇上排憂解難。」

  朱棣臉色這才好看幾分,他不爽蹇義,卻也明白這個位置上的人,就得具備這種品質,以便上下調和。

  「百官那兒就交給你了。」朱棣畫餅道,「蹇愛卿做事,朕一向放心,待國策順利實施,朕重重有賞。」

  「臣謝皇上!」蹇義恭聲應是。

  恍惚間,他仿佛看到了給自己改名……賜名的太祖皇帝。

  朱棣哈哈一笑,又朝夏原吉道,「頒發只是第一步,並不意味著成功,推行下去才算是國策,此策利國利民,必須儘快實施,你回頭拿出個具體章程來。」

  「臣遵旨。」夏原吉恭聲道。

  朱棣笑了笑,道:「行了,你們隨太子去東宮吧!」

  頓了頓,又道:「漢王不日就藩!」

  接連兩句話,讓二人欣喜不已,他們明白,自此之後太子地位牢不可破。

  於公於私,他們都希望未來太子登基。

  蹇義欣然道:「皇上遵從禮法,大明必將千秋萬代,長盛不衰!」

  「呵呵……」朱棣笑著點頭,「且先退下吧!」

  「臣(兒臣)告退。」

  待三人離開,朱棣這才憂慮道:「李青,你有沒有想過這項政策的弊端?」

  「弊端?」李青撓了撓頭,「還請皇上明言!」

  「人口問題!」朱棣皺眉道,「沒有了人丁稅,百姓解脫了束縛,定會可勁兒生,人多是好事,但人要是太多……吃什麼?」

  「歷朝歷代,漢人人口都在六千萬到八千萬之間,算上隱瞞戶籍的,興許鼎盛時期有近萬萬之數。」朱棣斷然道,「但絕不會超過這個數字,一旦人口爆發,而生產跟不上,屆時百姓必將更加難過,極易造成大動亂。」

  李青微微點頭:「這個臣有想過。」

  「可有解決之法?」

  「有。」李青道,「從海外引進產量高、生命力頑強、好侍弄的新作物。」

  「若沒有呢?」

  「那就適時廢除唄。」李青攤了攤手。

  朱棣無奈嘆了口氣,「三寶已經出海一載有餘,經過這幾次摸索,海上航行速度快上不少,估計七月份就能回來,到時候跟他說一下,碰碰運氣吧。」

  「嗯。」李青笑著點頭。

  旋即又道:「皇上,是不是該兌現了?」

  「兌現什麼?」朱棣裝傻充愣,「你說話朕咋聽不懂呢?」

  「……」李青早就放著他這招,一臉遺憾道,「對於國策施行,臣本有一計……哎呀,頭有些疼,思緒紊亂……」

  朱棣嘴角抽搐,冷哼道,「金子一會兒去戶部領賞。」

  「謝皇上。」李青嘿嘿一笑,「突然又想起來了呢。」

  「有屁快放!」

  李青臉皮厚,一點也不生氣,「戶部掌著戶籍,讓戶部把知縣以上官員的戶籍,統計在冊,而後對其家產、人際關係進行徹查。」

  「這個……」朱棣皺眉道,「大明那麼多官,真要查起來不知要耗費多少時間,太耽誤事兒了。」

  「不用真查。」李青道,「主要是嚇唬人,皇上只需頒布一道詔書:為保證國策推行,凡是阻礙者,亦或地方官推諉,錦衣衛全面徹查當事官員,以及當事官員的親族,只要耕地多者,皆按損公肥私論處!」

  頓了頓,「給他們一種,誰敢出頭,就等著挨槍子兒的感覺。」

  朱棣眼睛一亮,笑罵道,「還得是你啊,你說你……咋就這麼陰呢?」

  「……」李青翻了個白眼兒,「你誇我還是損我呢?」

  「夸,誇你呢。」朱棣哈哈大笑。

  「就光夸啊!」李青試探道,「不再賞點兒。」

  朱棣笑聲戛然而止,接著,氣沉丹田,沉聲爆喝:「滾……!」

  ~

  小院。

  春暖花開,李青靠在躺椅上,黃燦燦的金元寶左手倒右手,享受日光裕。

  午朝就不去了……李青伸了伸懶腰,讓人搬上躺椅、拿上魚竿,去了池塘釣魚。

  架上一支魚竿,往躺椅上那麼一靠,周身柔和春風包裹,嗅著淡雅花香,怎一個爽字了得。

  不久,三女提著小竹籃過來,水果美酒俏婦人,釣魚聽簫醉春風。

  淨顧著聽簫了,魚餌沒了他都不知道,傻乎乎地釣了小半天,魚鱗都沒釣到,永青侯惱羞成怒,若非條件不允許,非抽水不可,倒是惹得三女嬌笑連連。

  ……

  漢王府。

  對於朱棣的到來,朱高煦顯得受寵若驚。

  「父皇,你要見兒臣,招呼一聲便是,何必來跑一趟。」朱高煦滿心歡喜,拉著老爹坐下,又是沏茶,又是端水果,殷勤的不行。

  朱棣臉色訕訕,清了清嗓子,道:「煦兒,在金陵住了這麼久,想不想出去遊玩一番?」

  「父母在、不遠遊。」憨憨這些日子痛定思痛,沒少讀書,倒也能文縐縐拽上兩句詞兒。

  「一個地方住的久了,難免會膩味,出去走走也沒什麼不好。」朱棣溫和笑道,「爹年前去了北平小住,感覺還不錯呢。」

  朱高煦臉色一僵,隨即笑道,「一個地方住的久了,或許會膩,但這地方若是爹娘在,又怎麼會膩呢?」

  朱棣詫異的看了兒子一眼,既欣慰,又痛苦。

  欣慰的是兒子終於開竅了,痛苦的是開竅太他娘晚了。

  若是朱高煦在二十年前,甚至十年前就如此,他或許拼著不遵祖制,也得把老二立為太子,但眼下……

  拍了拍兒子肩膀,朱棣神色歉然道,「高煦,以前是爹不對,你……就藩去吧!」

  朱高煦一呆,大腦一片空白,接著臉也白了。

  「爹知道你委屈,可……爹也沒辦法啊!」朱棣苦澀道,「只可惜你不是老大,不然……」

  「我哪點比不上我大哥?」朱高煦問。

  朱棣愧然,「不是你的錯,是爹的錯。」

  朱高煦沉默,千般委屈湧上心頭,雙眼通紅,「只可惜我不是老大,呵呵。」

  「高煦你別這樣,爹心裡也不好受。」朱棣勸道,「其實當皇帝也並非那般美好,你想開些……」

  「少來這套!」朱高煦破防,「靖難之役之時,你怎麼說的?你出征老大不給錢時,你怎麼說的?老大監國,讓我監督老大時,你怎麼說的?

  現在又說我不是老大了?」

  朱棣心虛,更多的是愧疚,「就藩去吧!」

  「我不去!」朱高煦憤然甩袖,眼眶中的淚水都甩了出來,紅著眼道,「既然我不是老大,你又為何暗示我去爭儲君之位?」

  朱高煦直勾勾的瞪著朱棣,眼淚不爭氣地往下掉,「我剛開始就沒想過這個,是你讓我想的啊!

  你給了我希望,現在又一腳把我踢開,有你這樣當爹的嗎?」

  「唉……」朱棣無可辯駁,唯有嘆息。

  朱高煦委屈,付出了那麼多,到頭來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換誰都委屈,「昔年,你總是抱怨太祖偏心,可太祖從一開始就確定了繼承人,讓藩王沒了野心,可你呢?

  你若如太祖一般,我這會兒正在雲.南逍遙快活呢!」

  朱棣默然片刻,「現在也可以。」

  「晚了!」朱高煦恨聲道,「貪念已起,你讓我怎麼保持平常心?」

  朱棣自知理虧,一再退讓,毫不計較兒子的無禮,可聽到這句話,頓時面露寒芒。

  他絕不允許,未來大明有朱棣第二的存在!

  哪怕,這個人是他最喜歡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