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殿外。
夏言仰臉望天,半晌無言。
這會兒他已經徹底醒了酒。
如果說在乾清宮他是腦子一熱,此刻,他已然徹底站隊下放教育了。
「這位國師當真了得……」夏言感慨。
在乾清宮好歹吃了頓酒席,且皇上態度那叫一個好,不僅情緒價值提供的足足的,還給了承諾——內閣首輔。
可在國師殿得到了什麼?
毛都沒有一根。
這倒也罷了,還惹了一肚子氣,更讓他無語的是,自己不但沒辦法還嘴,末了,還不得不心平氣和的接受。
「這人到底是哪裡蹦出來的啊……」夏言苦笑搖頭。
回到文華殿。
李時正在打瞌睡,夏言不禁更是無語——你就是這樣頂的?
「李首輔,李首輔……」
「啊?啊,怎麼了?」李時打了個哈欠,一臉茫然。
「該辦公了。」夏言忍不住說。
「啊哈哈……開始開始。」
「……」
忙了一陣兒,夏言終是按捺不住,問:「李首輔就不好奇,下官去國師殿做什麼?」
「不好奇!」
「……李首輔就不好奇,皇上召見下官,所為何事?」夏言繼續蠱惑。
「不好奇!」
「……」
李時都快退休的人了,可不想給自己找不痛快,滿臉都是『你別說,我不想知道』。
見狀,夏言愈發鬱悶。
在乾清宮被忽悠,在國師殿被罵,想找一個人訴訴苦,奈何,人家不聽。
今兒是你聽也得聽,不聽也得聽……夏言清了清嗓子,道:「李首輔,我實話與你說吧,今兒皇上召見下官,是為教育下放的事……」
「……啥?」
「皇上要在地方大肆開設官辦學塾,讓百姓都有讀書、認字的機會。」
「年紀大了啊,耳背了,你再說一遍。」
夏言又重複了一遍。
「還是聽不清啊……」李時掏了掏耳朵,一臉茫然,「唉,看來啊,老夫是到了挪窩的時候嘍。」
夏言:「……」
「夏學士啊,你幫忙頂一會兒,我出去一下。」李時顫顫巍巍起身,嘆道,「這上了歲數的人啊,腸胃就不行了……」
夏言:-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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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
「皇上吶,臣老了,不能再為皇上分憂了……」李時一把鼻涕一把淚,「懇請皇上恩典,准許臣告老還鄉,皇上啊,臣真的快不行了……」
李時嗷嗷訴苦嗷嗷哭。
朱厚熜扶額,一陣頭大。
「廉頗六十,尚有餘力,李卿老當益壯,朕觀李卿還能再為國效力幾年。」朱厚熜耐著性子安撫。
李時大搖其頭,哭道:「可臣不是武將啊,臣手無縛雞之力啊……」
「……」
「臣真無法再擔任內閣首輔了,沒精力,也沒心力了,再逞強,只怕會誤了政務,憂了皇上,苦了百姓。為臣者,主憂臣辱……」
巴拉巴拉……
朱厚熜不勝其煩,又挽留數次,見其態度堅決,一番深思熟慮之後,總算是勉強答應了。
李時的離開有利有弊。
弊端不必多說,內閣攏共就三個人,一個丁憂,一個辭職,就只剩一個『光杆司令』了。
好處是可以利用這個空缺,吸引一些對內閣大學士有野心的大員。
況且,李時確實老了,讓他參與朝堂辯論,朱厚熜還真有些擔心一個激動,猝死朝堂。
且不說晦氣,李時真要死在了朝堂上,無論站隊哪方,反對自己的群臣勢必製造輿情當做武器。
「愛卿什麼時候走?」朱厚熜無奈問。
「擇日不如撞日,臣這就去寫請辭奏疏,與夏學士交接,明兒個吧。」
「……」朱厚熜嘴角抽搐半晌,憋出一個『准』字。
「謝皇上隆恩,皇上如天之德……」李時大喜,馬屁拍的飛起。
~
「好險好險,差點就晚節不保了……」李時一臉慶幸。
想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他就心驚肉跳,還好,這與他無關了。
次日一早,李時便離開了,就跟逃難似的,都沒給一眾大員的送行的機會。
惹得一眾大員又是驚詫,又是欣喜。
終於挪窩了。
名額輪不輪得到自己不說,總算是有了競爭的機會。
…
連家屯兒。
嚴家父子相對而坐。
嚴世蕃:「爹,夏言可識時務?」
「目前看來,還是識時務的。」嚴嵩略帶失望的說,「本以為就他那傲氣的性子,會毫不留情的拒絕,看來,也是太高看他了。」
嚴世蕃陰惻惻一笑,「一計不成,再行一計便是了。」
「胡鬧!」嚴嵩瞪眼,「你以為為父的這點心思,皇上不知道?之前在李國師家,為父舉薦夏言的時候,皇上瞬間就想到了,一臉審視的看著為父……」
「啊?」嚴世蕃驚道,「那皇上還……?」
「若能爭取到夏言,於皇上的主張確實有利,為父可不是純粹耍心眼,說的都是實話。」嚴嵩哼道,「誰當咱們這位皇上愚蠢,誰才愚蠢。」
「……好吧。」嚴世蕃怏怏道,「爹你啥時候才能入閣啊?」
嚴嵩:「快了。」
「啊?」嚴世蕃驚愕,「咋就快了?」
「李時走了。」嚴嵩嘴角勾起,說道,「時下,內閣就只剩夏言一人了,內閣肯定要添人。」
「哎呀,這可真是太好了。」嚴世蕃大喜,搓著手問,「爹,你看我還有機會嗎?」
「你?」嚴嵩氣笑道,「你給老子本分點,官就別想了。」
「吏也成啊,我不挑。」嚴世蕃諂笑道,「哪個父親不疼兒?」
「我!」嚴嵩哼道,「你的前途命運,皇上已然下了定論,官吏與你無緣。」
嚴世蕃怒道:「那你不是白入閣了?」
「?」嚴嵩呆了呆,繼而勃然大怒,「狗日的,敢情你一直都是為了自己啊……」
@#¥%……
收拾完兒子,嚴嵩更是神清氣爽,愉悅地去串門……
小院兒。
就朝堂辯論,李青、嚴嵩又完善了一下話術,以儘可能的無懈可擊……
末了,嚴嵩問:「皇上可有說什麼時候開始?」
「快了。」李青說,「皇上一直在部署,十日之內,就會搬上朝堂,不出意外的話,這兩日皇上就會再召見你,與你透底。你務必盡全力才行。於公,這關乎大明千秋,於私,這關乎你能否入閣。」
李青神色轉冷:「如若你臨陣怯敵,退縮不前,南直隸沒你的容身之處了。」
嚴嵩一凜,連連稱是。
「夏言呢?」他問。
李青沉吟了下,道:「夏言也站隊皇上,至於,他能不能堅持住……就不好說了。」
嚴嵩皺眉道:「他萬一在關鍵時刻投敵,怎麼辦?」
「這與你無關,你全力以赴,你入閣。」
「呃……下官只是擔心情勢於我們不利,並非是為自己前程。」嚴嵩乾笑道,「下官可沒有痴心妄想到一入閣就做首輔。」
李青笑了笑,沒再多說。
「該準備的你也都準備好了,該你知道的,你馬上就會全知道了,拿出拼命三郎的精神,這一次……只能成功,必須成功。」
「是!」嚴嵩深吸一口氣,保證道,「哪怕只有嚴嵩一人,也定然寸步不讓!」
李青點點頭。
「下官告辭。」
「慢走。」
李青向後倒去,半躺在椅上,在腦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反覆盤算,檢查漏洞……
良久,
李青呼出一口氣,自語道:「國策頒布十拿九穩,國策頒布之後……才是鬥法的『精彩』時刻。」
等這一日不是一天兩天了,從朱厚照那會兒的簡化字,就開始了部署。
讓百姓讀書、認字只是表面,李青真正的用意是通過提高百姓認知,讓百姓握刀,讓大明處於階級之間相互鬥爭,讓當權者,上至皇帝,下至小吏,不得不『折中』。
不折百姓,折自己。
通過百姓的強勢,讓他們都明白一個道理——
一味壓榨,死路一條。
李青想起歷史上的大明亡國之際,國庫窮的叮噹響,官紳卻富得流油,一毛不拔,結果大明一覆滅,這些個人幾乎無一倖免的被抄家,被殺頭。
百姓短視,這些人何嘗不是?
提高了百姓認知,自然而然也會提高這些人的認知。
國破之際,家亡之時,處在大明這條船上,誰也不能置身事外。
唯有讓這些人明白這個道理,他們的貪婪之心才會收斂一些,如此,自然是一好百好。
李青輕輕嘆息:「做成了這件事,不僅可以做到肉爛在鍋里,也讓有朝一日的壽終正寢有了基礎……」
大明國祚具體還有多久,李青也不敢妄言。
不過,若一切按照他的預想,五百年絕對有保證,只多不少。
真就是大明不在了,朱家人也不會被清算,更不會山河破碎。
「夠對得起老朱了……」李青幽幽說,「也對得起我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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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過著,風平浪靜,不見波瀾,與往常並無二致。
可朝堂上下,大小官員,都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十餘日之後,隨著得悉詳情的人開始增多……朝堂上下開始暗流涌動,波濤洶湧。
終於,普及教育的國策搬到了朝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