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 我的態度

  司禮監掌印太監啊!

  就這麼一巴掌,一巴掌……

  饒是幾人久居上位,也不禁有些心驚肉跳,他們驀然發現,這個李國師不僅言談粗鄙,舉止……亦然。

  剛才那一巴掌,著實響亮,現在都還在大樑上繞來繞去呢。

  幾人不約而同的做了同樣的決定。

  君子動口不動手,都是讀書人,打架……太粗鄙了,有損讀書人的風度。

  非是他們膽小怕事,而是李青給他們的感覺,就像是草莽無賴……更準確的說法,是亡命之徒。

  惹毛了我,一巴掌拍死你,再之後……哪管它洪水滔天。

  連司禮監掌印,皇帝的絕對心腹,都敢動手,對他們……就更沒什麼忌憚了。

  說起來,司禮監掌印的權柄並不小,往深了說,不弱於內閣首輔大學士,不然,昔日劉瑾也不會有立皇帝的『美名』了。

  雖說這個『美名』有些誇大,且當今皇帝並不寵信太監這個群體,但並不代表司禮監掌印就不行了。

  如今的大明制度,完全是按照宣宗皇帝定下的調子發展,尤其是在英宗、憲宗、武宗,三位皇帝不同程度的重用太監之後,太監已不再是純粹的奴婢了。

  即便拋開皇帝的寵信,即便黃錦一看就很好欺負的樣子,可也沒誰敢欺負這個蠢笨的好人。

  無論是內閣大學士,還是六部九卿!

  無他,司禮監掌印分量感真的很足。

  當然,這也和黃錦憨厚老實,不指手畫腳有很大關係。

  可這李國師感,不僅感,且還……膽大包天。

  本來在申時末左右才能完成的工作量,這一巴掌下來,愣是在午時初就完成了。

  然,提前完成任務的幾人並沒有感到開心,反而有些犯愁。

  這……還怎麼混時長啊?

  總不能下午直接在家歇著不來吧?

  一時間,幾人心中幽怨起來,這姓李的……簡直太膈應人了,誰能把他轟走啊?

  費宏、賈詠、石珤,甚至就連桂萼,都將目光投向張璁——首輔大人,你說句話啊!

  娘的,這會兒知道老子是首輔了?張璁憤懣,他當然也不爽李青,可他也不想做那黃錦第二。

  司禮監掌印都打了,不差多他一個內閣首輔。

  張璁別過頭,視而不見。

  怎料,四人卻好似心有靈犀,不約而同地起身,並起往外走,費宏輕飄飄來了句:「今日,張首輔當值。」

  張璁:「……」

  偌大的文華殿,顯得更空曠了,張璁見李青沒有走的意思,硬著頭皮裝作好奇問道:

  「國師中午不休息一下嗎?」

  李青想了想,說:「朝廷中午管飯吧?」

  這話對張璁來說忒也無厘頭了,以至於他半晌沒有下文。

  「這個……自然是管的。」張璁強忍扶額的衝動的,訕訕道,「常言說:春困,夏乏,秋盹,冬眠。呃呵呵……,天不亮就起了,先是早朝,後又票擬,這大半日下來,還真有些精神不濟呢。」

  李青很好說話,笑吟吟道:「勞逸結合嘛,理解,張大學士且去歇息,不用顧忌我。」

  張璁欲言又止,躊躇半晌,終是沒忍住說:「你到底要怎樣?」

  「我能怎樣?」李青好笑地聳聳肩,「奉皇命,監督你們啊!」

  「……」張璁有些氣苦,嘆道,「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皇上如此……可以理解,可……終是會備受影響。國師懂本官的意思吧?」

  李青輕笑頷首:「你是想說,監督可以,但不能是這麼個監督法,對吧?」

  張璁小雞逐米似的點頭:「國師果然學問高深!」

  李青爽朗而笑。

  張璁也陪著笑,待李青笑罷,才道:「國師也贊同本官的說法,對吧?」

  李青笑意猛地一收,「不對!」

  「……何也?」

  「我就是靠這個吃飯的,不如此,我這個國師豈不成了擺設?」李青白眼道,「常言說,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你這不是砸我飯碗嘛,信不信……」

  李青倏地殺氣騰騰,「我給你也來一巴掌!」

  「你……」張璁氣急敗壞,卻是敢怒不敢言,平心而論,黃錦挨的那一巴掌,若打在他身上,就不只是昏死過去那麼簡單了。

  『昏』字都保不住!

  他一沒有黃錦年輕,二沒有黃錦的防禦,同樣的一巴掌換作是他,直接涼涼。

  張璁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李國師,廟堂不是打架鬥毆的地方,打輸了治病,打贏了坐牢,你還年輕……」

  李青截斷他,說道:「咱大明的文官一向武德充沛,英宗、中宗時期就不說了,就拿近些年……對了,你張首輔不也是差點被人打死嗎?」

  張璁一滯。

  不由想起那個高喊「國家養士百五十年,仗節死義,正在今日」的狀元郎來,那次可真是太險了……

  念及此處,張璁不免感恩李青的援手。

  「那次,多謝國師……」

  李青抬手下壓,淡淡道:「權力鬥爭素來殘酷,我也習慣了權力場的殘酷,只是……我這人比較懶,動腦筋自是不怵,可總嫌麻煩,人嘛,多多少少都有懶怠之心,我本人是不排斥用最樸素的方式解決政敵的的!」

  這話發乎真心,可也並非針對張璁。

  相反,李青十分讚賞張璁,雖說張璁的上位史不算光彩,可單論做官,張璁絕對稱得上優秀。

  只是,這話落在張璁耳中,卻是另一個意思——我能救你,也能殺你!

  這讓張璁既驚懼,又憤怒。

  「莫說內閣大學士,便是一個知縣,也不是可隨意打殺的,哪怕你是大明國師。」

  「你以為我對這個國師很在意?」李青輕飄飄的說,「動了太久的腦子,著實有些疲倦,惹毛了我才不管那些,最壞不過走人是了……當然了,只怕就是我想走,皇帝陛下也不會放人。」

  年紀不大,口氣不小!

  這是張璁的真實想法,不過,讀書人有雅量,他不屑計較。

  李青說道:「回頭告訴那幾個人,我這人呢,不是啥好人,可也不是完全不講理,心平氣和的講道理我是歡迎的,全武行我自也喜歡,只不過一旦上演全武行,就不是只決高下那麼簡單了。」

  頓了頓,「還有,國師沒有品級,這個全然看皇帝如何定調子,若是皇帝不急太監急……那我也是會生氣的!」

  言罷,李青懶洋洋的靠在椅背上,雙手抱著後腦,翹起二郎腿,幽幽說:「這便是我的態度,當然,你們可以試探,但要提前做好承受試探代價的心理準備!」

  張璁默然。

  張璁知道,這位李國師在打司禮監掌印時,已然亮明了態度!

  沉默許久,他問:「你以為今日之事,皇上會既往不咎?」

  李青笑呵呵道:「拭目以待!」

  張璁再次無言。

  又是一陣沉默,張璁嘆了口氣,苦笑道:「就是講道理你接著,不講道理,你也略懂拳腳?」

  李青眼眸一亮,偏著腦袋撫掌大樂,褒獎道:「精闢!」

  張璁無語又苦悶,氣鬱道:「可你有無想過,廟堂之上,很多時候是不講道理的?各種錯綜複雜、盤根錯節的既得利益關係網,簡直……剪不斷、理還亂,這哪是講理的地方啊?」

  這是實話。

  李青當然明白。

  只是……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呢?」李青好笑道,「別忘了,我的職責只是監管內閣,這似乎不是我操心的事吧?」

  李青嘿嘿道:「我只跟你們內閣打交道,並非跟六部,乃至整個大明官僚群體打交道,只要你們肯講道理便好。」

  張璁:「……可他們不講道理啊!」

  「關我屁事!」

  「……」張璁無名火起,胸膛劇烈起伏半晌,緩緩道,「廟堂之上,各憑本事,別人本官不想管,也管不了,本官只代表自己……只要國師你能風平浪靜的度過此關,那張璁便與你講道理。」

  「識時務者為俊傑!」李青笑容燦爛,「其實,我很欣賞你,真的。」

  張璁扯了扯嘴角,假笑兩聲,學著李青往椅背上一靠,假寐起來……

  午時末。

  桂萼幾人還是來了。

  李青則去了國師殿,給這幾人留獨處空間,以便讓張璁傳達他的態度。

  張璁沒有,也犯不著藏私隱瞞,將李青的態度一五一十的講與幾人聽……

  幾人聽罷憤懣不已,可國師殿就在隔壁,卻沒人找李青對峙。

  司禮監掌印+皇帝心頭好,打起來都那般乾脆,且完全不留手,那麼一個年輕膘肥的大胖子,愣是一巴掌拍得昏死過去,足見這姓李的……長了顆潑天的膽子。

  誰也不敢保證盛氣凌人的去興師問罪,姓李的不會給自己來一下!

  費宏面色陰鬱的開口:「皇上又多在意黃公公,這是有目共睹的,且太監尤其是司禮監掌印,大多時候代表的都是皇帝,今日這位國師之舉,無異於在打皇上臉面,皇上再好的脾氣,也萬沒忍下這口氣的地步。」

  跟費宏不對付的桂萼道了句:「萬一呢?」

  賈詠冷笑道:「事關皇家體面,有萬一嗎?」

  桂萼默然。

  張璁卻不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