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伯虎起床時,已是下午了。
這一覺他睡的格外踏實,連夢都沒做,去洗了把臉,格外神清氣爽。
「飯在鍋里,去溫一下再吃。」客堂,李青翻閱著小說話本,火爐上放著快烤好的紅薯,空氣中滿是香甜氣味兒。
唐伯虎嘿嘿笑道:「沒啥胃口,留著肚子晚上一起吃,我拿這個墊吧墊吧就成。」
山珍海味吃多了,偶爾吃一下粗糧,倒是意外的不錯。
細長條的紅薯被烤得軟糯香甜,扒開皮咬上一口,甘甜芬芳充盈口腔,唐伯虎滿臉陶醉,一口氣吃了三塊才盡興。
「嘖嘖,這宣德薯還真是好東西啊,好吃又高產。」殘存酒意被糖分化解,唐伯虎靠在椅背上,身心愉悅的感慨。
李青好笑道:「偶爾吃跟當飯吃可不是一碼事,胡椒羊羔肉讓你天天吃,你不一樣會膩,何況這個?」
說到胡椒羊羔肉,唐伯虎又想起被佛郎機宴席支配的恐懼了,忙岔開話題:
「先生,下次出海大概在什麼時候?」
「要很久了。」李青輕輕說,接著又是一笑,打趣道:「怎麼,在外面野習慣了,閒不住了?」
「倒也不是,就是……有些安定不下來了。」唐伯虎嘆了口氣,道,「春上我準備去遊覽一下大好河山,趁著現在身體還行,多走走看看,等啥時候動不了了,這些回憶也能支撐我度過餘生。」
李青問:「真不打算過正常人的生活了?」
唐伯虎搖頭:「習慣了,也喜歡上了眼下這樣的生活。」
「好吧。」李青點點頭,問:「春上我準備去一趟武當山,你要不要一起?」
「武當山?」唐伯虎好奇問,「先生是武當山的道士?」
「算是吧,我是武當眾弟子的大師兄。」李青笑道,「說起來,那裡還真適合修身養性,無論環境還是氛圍,這些年你常年在外,難免有些心浮氣躁,去那兒沉澱一下也挺好。」
唐伯虎呵呵笑道:「既然先生推薦,那肯定錯不了,對了,他們知道你的秘密嗎?」
「知道一點點。」李青道,「他們只知道我是張仙人的唯一嫡傳弟子,並不知我長生的秘密。」
「這樣啊,那還好。」唐伯虎輕輕點頭,又問:「武當弟子是不是個個都很能打?」
「這個……算是吧。」李青笑問,「你也想學習拳腳功夫?」
「我都快奔著知命之年去的人了,還學這個做甚?就是好奇……」唐伯虎問,「道士的日常生活是什麼樣的啊?」
「早起晨練,生火做飯,研讀道經,靜修打坐,接待居士……」李青總結道,「總之,生活異常規律。」
「能吃肉喝酒嗎?」唐伯虎問。
「可以吃肉,但不能喝酒……」李青倏地頓住,詫異道,「你打聽這麼細做甚,該不是想做道士了吧?」
唐伯虎呵呵笑道:「我想體驗一下道士的生活。」
這些年,他去了好多地方,體驗過許多新奇的東西,也喜歡上了這種體驗新鮮的感覺。
「人生在世,當品味世間各種絢爛,才不枉這一生。」唐伯虎自得道,「體驗到便是賺到。」
李青頷首表示贊同,羨慕道:「你倒看得開。」
「其實你也可以看得開,只是你不願罷了。」唐伯虎勸道,「做了這麼多,真的很了不起了,也……夠用了。」
「你這話想當然了,每個階段有每個階段的問題,不存在夠用之說。」李青嘆道,「眼下的大明穿過了河流,駛向了大海,可大海之下,有潛藏暗礁、有驚濤駭浪;有機遇,也有兇險。若就此懈怠,甚至還不如在河流上航行安穩呢。」
唐伯虎無言,苦笑道:「就知道勸不住你,不過……也別太拼了,你總說萬事萬物都有兩面性,有不好的一面,也有好的一面,大明這麼大,絕不止你一個為國為民,不用獨自扛著。」
「這話說的在理。」李青含笑點頭,「我這不正放鬆的嘛。」
說話間,門被推開,李浩兄妹提著食盒進來。
「青爺,老唐。」李浩嬉皮笑臉地走進客堂,道,「今兒大年初一,我也可算是清閒了,咱們不醉不歸。」
李雪兒拴上門才進來,解釋道:「是爹爹娘親讓我們過來的,沒打擾你們吧?」
「這有什麼打擾的,熱鬧點才好呢。」唐伯虎徹底醒了酒,也墊了肚子,見李浩提著兩壇好酒,酒蟲又上來了,當即招呼道,「開整開整。」
…
美酒佳肴,邊吃邊聊,年味兒又濃了幾分。
得知李青春上要回武當山一趟,李雪兒試探道:「我能不能一起去啊?」
「嗯…,可以。」
小丫頭這些年成就斐然,不該太過嚴苛了,讓其放鬆一下也是應該。
「真的?」李雪兒喜極,「那我可準備啦。」
「不用急,待三月春我們才出發,時間還長著呢。」李青說。
李雪兒喜滋滋點頭。
李浩壞壞道:「青爺,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你也要去?」
「我才不去呢。」李浩悶悶道,「我的意思是……讓這丫頭過過我過過的武當生活。」
李雪兒:-_-||
唐伯虎來了興趣兒,問道:「武當生活如何?」
「呵呵,你也想過過?」
唐伯虎頷首:「體驗一下新鮮生活方式也挺好的。」
「好好好。」李浩大喜道,「就憑這話,我敬你是條漢子。」
接著,看向李青,「青爺你可都聽著的啊,請務必滿足他體驗新生活的願望。」
唐伯虎見他笑的奸詐,好奇問:「先生,他的武當生活……?」
「挑大糞!」李青忍俊不禁。
「……」唐伯虎連連搖頭,「先說好,我不挑。」
李雪兒瞪了大哥一眼,「飯桌上談這個,你可真討厭。」
李浩壞笑:「我可沒啥也沒說,這是青爺說的……」
李青好氣又好笑:「換個話題……」
~
兄妹倆拌嘴,唐伯虎插科打諢,大年初一這天在吵鬧中度過……
初二,家家戶戶都忙著走親戚,李青獨自融入進來,去了曹國公府,去了梁國公府,只不過都是在門口端詳一陣兒,並未進去。
他還去了老上司毛驤的宅院。
當初朱元璋雖砍了毛驤,卻並未禍及其家人,最初李青對其家人施以援手,後來常年在外奔波,就讓小師弟幫忙照拂,給其家人安排進了李家產業。宅院大門貼著春聯,大紅燈籠高高掛,毛驤後人日子稱得上滋潤……
初三,李宏一家四口上門,李青到底沒能省下壓歲錢,挨個發紅包……
接下來的日子,夫婦、兄妹常來,日子年味兒逐漸淡去,溫馨卻是不減。
李青很喜歡這種平淡的慢節奏生活。
有時帶乾兒子去吃早餐,有時跟侄女聊後世的新奇東西,有時跟李浩談論生意場上的事,有時過問李雪兒的事業……
生活舒緩,如涓涓細流流淌,輕撫著那顆被時光磨損嚴重的心,雖撫不平傷痕,卻給予了短暫的輕快……
正月十五吃湯圓,二月二踏青……
鬆弛的生活很平淡,卻也很撫慰人心,暮氣沉沉的李青似乎年輕了一些。
夫妻倆身體還不錯,腿腳還利索,且也能吃能喝,又有李青經常性的為他們調理,遠沒有顯現日落西山的態勢,似乎是上天垂憐,一切都那般美好……
陽春三月,風光正好。
小院春光盛極,銀杏樹下,李青、朱婉清圍棋對弈,一旁李宏、唐伯虎楚河爭霸,李雪兒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觀棋多語……
李浩在忙為朝廷提供商品的事,忙得腳不沾地,不常來小院兒。
「唉,又輸了。」朱婉清白了閨女一眼,道,「李叔,聽雪兒說,你要去武當山一趟?」
「嗯,許久沒去看看了,準備去住段時間。」李青笑道,「一來一回也就三個月上下,給小師弟們講講經去,嗯…,差不多夏末入秋就回來了。」
朱婉清緩緩點頭:「也好,一直待在這兒,李叔你也無聊。」
「是無聊,不過我挺喜歡這樣的無聊。」李青溫和道,「細想想,也沒啥特別緊要的事要忙了,就這樣無聊著吧。」
「以後……都不走了?」朱婉清詫異。
「我會一直陪著你們。」李青頷首,「中途還要去一趟交趾,不過也就半年光陰,其餘的時間就在金陵度過了。」
「說話可要算數。」朱婉清不放心的說。
李青好笑:「吃人不嘴軟,拿人手不短,那是對外人,對自己人我啥時候失信過?」
朱婉清點頭,為他鳴不平,「就該歇歇,多歇歇。」
「就是就是。」李雪兒附和,接著,咕噥道,「話說都三月了呢。」
朱婉清剜了她一眼,嘴上卻道:「眼下氣候宜人,再晚些就熱起來了,李叔若要去武當,時下正好。」
一旁的唐伯虎聽到這話,抬頭道:「先生,擇日不如撞日,不若就今兒個吧?」
話剛落音,就聽李宏喝道:
「將軍!」
唐伯虎再低頭一看,不禁傻眼:「不是,我倆車呢?」
「車不用擔心,府上就有現成的。」李宏一本正經的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