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計?」
李青自得笑笑,道:「現在不是時候,不過既然問了,倒是可以提前告訴你。」
「所以……?」朱厚照一臉渴望。
卻見李青抬起手,拇指摩擦食指肚,一臉『你懂的』表情。
朱厚照愣了下,隨即給氣笑了,罵道:「你能不能別這麼財迷?」
「這叫知識付費!」李青正色道。
「朝廷沒給你發放俸祿?」
「得了吧,三天兩頭的扣,一月下來還有多少?現在太子太師的官職也沒了,你讓我喝西北風?」李青瞪眼。
朱厚照咬了咬牙,氣鬱道:「咱就是說,有沒有可能一個月下來,你都沒上過幾天朝?」
「呵呵,就你這格局,一輩子吃不上四個菜。」
「放屁,朕頓頓……」朱厚照醒悟這是在貶損他,氣道,「你說朕沒格局?」
「難道不是?」李青好笑道,「我雖沒上過幾次朝,可我為你解決了多少問題?天天上朝,天天打醬油;偶爾上朝,一次解決大問題,你認為哪個好?」
「……開個價吧!」
「三百兩。」李青伸出三根手指,「黃金!」
「……」朱厚照憤然道:「據朕所知,劉謝兩個大學士還鄉時父皇給了極大恩賞,這其中也包括你吧?
好好好,吃完老子吃兒子,你可真行,你這……到頭了啊!」
堂堂一國之君,自然不在乎這點錢,可李青這吃相著實難看。
唉,小崽子那會兒,人家可是爽快的很,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李青暗暗搖頭,不耐揮手:
「請吧,快請吧……」
朱厚照強壓下火氣,道:「說,金子回頭朕讓人給你送來。」
「京察!」
朱厚照一呆,驚詫問:「京,京察?」
李青點頭:「全大明,各省、府、州、縣,天下官員全方位的大考核!讓京察直接和升遷、貶降掛鉤,而不是吏部做做樣子,給份名單,也不是都察院區別彈劾……總之,搞公開大考核,大清查。」
「這能行嗎?」朱厚照心驚,道:「這麼搞,群臣怕不是要炸鍋啊!」
「這你就錯了。」李青淡笑道,「京察在太祖一朝,就開始嘗試了,主要以帝王意志為主,時興時廢,多以天象有變時執行,到了正統朝京察才稍稍有了一些規律,可也仍是沒規模化、正式化,說起來,三楊這件事兒乾的還不賴。」
頓了下,中肯道:「三楊秉政期間,卻做了不少事實,儘管他們也有私心,至於京察……亦是如此。」
朱厚照皺眉,「你的意思是……臣子不會反對京察?」
「這得看哪裡的臣子,地方上的臣子肯定反對,可話說回來,朝廷政令什麼時候徵求過地方官的意見?」
「慢來,慢來……」朱厚照有些聽不懂了,「既然地方官是武學院的威脅,又為何要進一步激怒他們?這不是本末倒置嗎?
武學院在縣,府,州,當地的文官亦會有緊迫感,甚至他們比京官還要牴觸武學院,畢竟,兩京都是文官的天下。
還有,京官就不會反對京察?」
「先說京官吧,他們不會。」李青道,「首先,京察針對的主要就是地方官,至於京官……因為廠衛的緣故,亦有維護朝堂平穩原因,通常力度不大,且大多走個過場,他們受到的波及很有限。」
「有限也是波及啊!」朱厚照問,「剛鬧出了這檔子事兒,再搞京察……你比朕還激進啊!」
「我是保守派。」李青說。
「你是嫌朕太保守了吧?」
「……別貧了,說正經呢。」李青深吸一口氣,道:「京官不會,一來,京察有油水,二來,京察可以提高京官的影響力,讓他們對地方上的掌控更進一步。
昔年三楊秉政期間,京察之所以能在天象無變化時執行,主要原因就是他們想進一步掌控地方。」
頓了頓,「當然,這麼說也有些太傷他們了,京察的執行,不僅有利於京官大佬掌控地方,也有利於皇帝,須知,晉升,降級,罷免,降罪……最後的最後,可都要皇帝親自拍板才行。」
李青目光灼灼,「這一來,戰場就變了啊。」
「變了……」朱厚照猛如醍醐灌頂,道,「確實變了,京官和皇帝統一戰線,一起欺負地方官。」
「這個比喻很不恰當,不過……意思到位。」李青點頭,「有句話叫:山高皇帝遠。地方上一個芝麻官,撈錢能力甚至都能讓二三品的大員黯然失色,京官品尊而權重,不過,京官遠沒有地方官過得滋潤。
家中是豪族,品級高、權力大的京官除外,他們合法撈錢的能力更強,不過,這終究只是極小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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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地方官也會『上貢』,常見的有冬日炭敬,夏日冰敬;暗地裡還有別的,比如哪裡發生了災情,地方官誇大,朝中有人說話,一唱一和之下讓朝廷多出錢賑災,雙方瓜分盈餘部分……不過總體而言,單從撈錢這方面來說,地方官可操作空間更大。」
李青列舉了一些,見朱厚照面色鐵青,又補充道:
「我這都是基於人性本惡解讀,事實沒這麼糟糕,我大明兩京一十三省,這麼多省、府、州、縣,又怎會沒有賢臣、廉臣?京官之中亦不乏賢良之臣。」
朱厚照吁了口氣,道:「不用安慰朕,官僚腐敗乃歷朝歷代普遍現象,朕哪會不知?」
李青頷首,繼續道:「京察的執行,會挑起雙方的矛盾,並進一步激化矛盾,然,地方官的能量亦是不小,這一來,京官就必須堅定擁護皇帝,唯有如此,才能依仗受命於天的皇權打壓地方官。」
朱厚照道:「可這樣會讓京官變得更加腐敗,甚至剝削地方官,最後把損失攤到百姓身上。」
「說的好。」李青贊了句,道:「的確會出現這種情況,不過絕不會一上來就會這般,至少也會得等到地方官深受京官剝削後,才會轉嫁到百姓身上。」
「而這個過程中,京衛武學已然成了氣候,再想反撲也沒了機會。」李青沉吟道,「老規矩,咱們從悲觀角度出發,所以京察執行前,要先把京察制度完善。」
「慢來慢來……」朱厚照抬手打斷李青,「你說的太快了,有些朕還沒吃透。」
李青停下,道:「皇上有何不懂的地方,但講無妨。」
朱厚照整理了下思緒,問:「為何一上來不會那般?」
「欲望是一點點膨脹起來的,剛開始雙方都會克制。非是心善,而是間隙一起,雙方相互不信任,所以起初都不敢太過。」李青解釋。
「確實有道理……」朱厚照沉吟了下,又問,「京官對地方官掌控更進一步,並穩固了權柄,調轉槍頭面向朕,又作何解?」
「這和把損失分攤到百姓身上是一碼事,通過完善制度,儘可能把風險降到最低。」李青說。
朱厚照深吸一口氣,道:「可以完美解決弊端?」
「任何事都有兩面性,皇上想不擔風險,只能什麼都不做。」李青道,「況且,京察本身就是約束地方官的有效手段,不是嗎?哪怕沒有京衛武學,亦要想辦法立為永制,不能因噎廢食啊!」
「地方上,朝廷有派巡撫,巡察御史,本也是在監督啊!」朱厚照說。
李青道:「時間一長,沆瀣一氣。」
朱厚照無言。
「說說你的方案吧。」
「讓犯罪的難度提高,讓犯罪的成本擴大!」李青說。
朱厚照眼睛一亮,追問:「具體呢?」
「三楊秉政期間,他們兼著六部尚書之位,京察時他們一把抓,可現在不一樣了。」李青道,「太上皇定的規矩,內閣大學士不得兼任任何官職,這就給了你可操作的空間。」
「內閣,六部,一分為二!」朱厚照脫口而出。
李青搖頭。
「不對?」
「不,不夠!」李青輕笑道,「皇上可別忘了,還有個都察院呢。」
小老弟什麼尿性,李青再了解不過。
——牆頭草,風往哪兒刮往哪兒倒!
不過,但凡能支棱起來,小老弟立馬就能翻臉不認人。
主打一個靈活。
內閣,六部,都察院,三方勢力介入京察,相互制衡之下,能最大限度的規避風險。
三角形,是最穩固的結構!
放之政治亦然。
這一點,漢末三國已生動的演繹過。
有搞頭……朱厚照問:「具體如何分配?」
李青沉吟道:「六部不能全卷進來,不然就失衡了,老規矩,讓六部之首的吏部來就是了。吏部考功,都察院考過,他們有初審、提名之權,內閣則有終審、裁定之權。最後的決策,由皇帝來拍板。」
「吏部掌升遷,都察院掌監察,內閣掌票擬,如此分工他們挑不出毛病。」李青道,「皇帝在拍板前,可提問初審,終審,卷宗……,皇上以為如何?」
朱厚照閉上眼,好半晌,喃喃驚嘆:「妙,妙不可言,太妙了……」
良久,他緩緩睜開,直視李青,道:
「所以……世上真有長生之人?」
似疑問,又似肯定,朱厚照定定望著李青。
李青詫異:「你說我是永青侯李青?」
「你是嗎?」
「如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