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醒來,李青口渴,來到客堂拎起茶壺倒茶,卻只倒出了小半杯。💜🍫 ➅9ѕᕼᵘχ.Ć๏m ♞♨
「去燒壺……」李青倏地頓住,好一會兒,輕笑笑,「清淨好,清淨好……」
隨手從書櫃拿下一小說話本,來到屋檐下,就著蟬鳴打發無聊時間。
夏漸盛,知了又惱人起來,卻也給平淡枯燥的生活增加了抹情調。
日薄西山,夕陽餘暉輕柔,風兒變得清涼。
李青坐起身,準備去街上吃些東西。
鎖了門,剛行了幾步,就見小雲提著酒菜過來。
李青折身開門,一邊打趣,「有些日子沒見你了,都說小別勝新婚,你這也太貪歡了吧?」
「哪有……」王守仁好笑走來,道,「這些日子在想事情,嗯…,我要遠行了。」
「遠行?」李青愣了下,道,「進屋說。」
反身關上門,與王守仁進客堂坐了,這才問:「去哪兒啊?」
「準備去雲貴。」
「去那兒幹嘛?」李青不解,在這時代,雲貴可不是好地方,說難聽點,這多是流放之地。
「去品嘗一下人間疾苦。」王守仁輕嘆道,「兒時翻開聖賢書,便覺聖人當得,我亦當得。少時不羈,欲走先賢之路成己身之道,然,格物也好,禪宗也罷,終非我之追求……今而立數年,回頭一看,滿滿只有兩個字——猶豫。」
李青沉吟道:「如今知道了?」
「依舊不知。」王守仁道,「可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所以……?」
「事上練,破猶豫之賊!」王守仁道,「我讀了很多書,明了很多理,見識了人情事故,目睹了權謀相鬥,這些年的光陰未荒廢,卻……始終沒踏出那一步。」
「哪一步?」
「破猶豫之賊的那一步。」
「又說這些形而上的東西……,」李青失笑搖頭,「我這俗人可共情不了,這也就是我了,換個人肯定會來一句:你指定是有點毛病。」
「哈哈哈……」王守仁大笑,「不用別人,我爹就是這般認為。」
李青倒上酒,嘆道:「其實,我挺想讓你待在這兒的,於公於私都想。」
接著,又是一樂,「不過人生一世,還是不留遺憾的好,你今已中年,卻仍不忘少時理想,我怎能不成人之美?」
頓了下,「小皇帝與你私交甚篤,不論與你的個人感情,還是對你能力的肯定,都不會輕易放你走。」
王守仁笑言:「我與他雖有年齡差距,卻也是多年同窗,他還是很好說話的,他已同意了。」
這話要讓人聽了去,定會翻個大大白眼,譏諷道:我信你個鬼,小皇帝好說話真就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可李青卻不意外,小皇帝好不好說話,更多時候不取決於小皇帝,取決於跟小皇帝說話的人。
李青輕輕嘆息,問:「真決定了?」
「決定了。」王守仁道,「明日就走,先生你可別送我,我不喜歡那個。」
「巧了,我也不喜。」李青飲了口酒,拿起筷子夾菜,「有什麼讓我幫忙的嗎?」
王守仁點點頭,一邊為李青斟酒,一邊說,「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幸賴父親開明,弟弟孝順,嗯…,若家父有恙,先生又在京師,勞先生施以妙手。」
「小事兒。」李青答應,「你一個人走,還是……」
「小諸與我一起,孩子……」王守仁苦笑,「父親堅決不讓我帶著,說是王家不能再出現第二個離經叛道的渾人了。」
李青忍俊不禁。
王華不是開明,只是拿這個兒子沒招了。
還好,還有小號,還有小小號,這才同意養廢的大號隨意折騰。
不過,李青多少也有些擔憂,笑罵道:「你小子可別真把路走偏了,到頭來搞一些虛而不實的東西。」
王守仁也笑了:「未來的事誰說的好?或許吧。」
「……」
「喝酒喝酒,不說這些沒營養的了。」李青舉杯,「不醉不歸。」
「不醉不歸。」
…
清早,李青睡眼惺忪,懶散洗漱。
客堂狼藉,小院狼藉……卻殘留著溫馨。
李青懶懶地收拾杯筷碗碟,懶懶得倚在椅上,雙手置於腦後,無聊得盯著翠綠青葉,尋找著惱人的蟬鳴源頭,嘴上卻又說著,
「吵點好,吵點好……」
人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有自己的路要走,只是……他這條路過於漫長了……
還好,枯燥無聊的日子沒持續多久,很快就又熱鬧起來。
募兵制終於被搬到了檯面上!
奉天殿,早朝開成了午朝,卻仍在繼續,文官、勛貴,各執一詞,不可開交。
朱厚照身心俱疲,百官亦然,可沒人想妥協。
又一個時辰後……
中午了。
朱厚照突然猛地一摔紙鎮,吵鬧聲本就極弱的大殿,倏地一靜,群臣不禁望向小皇帝。
終於要爆發了嗎?
也好,小皇帝沉不住氣,才好抓住破綻一舉擊潰。
卻聽小皇帝道:「來人,備膳!」
「……」群臣也是沒了脾氣,不過,聽到這話,腹中飢餓感更強了。
休想用御膳來腐蝕我們……群臣暗暗想著,打算效仿昔年永青侯,拿錢不辦事,吃人不嘴軟。
然,他們自作多情了。
朱厚照說的備膳,對象只有他自己,甚至都不帶挪窩的。
御書案,撤下了奏疏墨硯,擺滿了山珍海味,大殿盈滿誘人的食物香氣,讓人口齒生津。
朱厚照抄起筷子大快朵頤,吃得那叫一個香,更過分的是……他還吧唧嘴。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群臣滿心憤懣。
就連勛貴們也面色怪異,狂吞口水,你吃也就吃吧,別這麼饞人行不?
這時代的上早朝,可不是後世上班。天不亮就起了,為防止朝會期間君前失禮,都是水米不進,待到散朝才吃早飯。
記得上一頓飯,還是在昨日傍晚。
吵吵叭火幾個時辰,一群人又渴又餓,再被這一刺激,真真是……忍不了了啊。
可以不看皇帝饞人的吃相,可以堵上耳朵,不聽皇帝咀嚼食物且吧唧嘴的聲音,卻不能不呼吸不是?
這小皇帝也太饞……太殘忍了。
過分了啊!
連中立的內閣都看不過眼了。
謝遷出班,瓮聲道:「皇上,奉天殿是君臣議政的地方,皇上若要用膳,還請移駕。」
「唔唔……議政要緊,朕豈敢懈怠?」朱厚照口齒不清道,「繼續,諸卿繼續。」
謝遷噎了下,悻悻道:「皇上,奉天殿實不是進膳之地,這……有失體統。」
「吸溜~」一勺燕窩羹被朱厚照吸溜進了嘴裡。
「咕咚!咕咚!咕咚……!」
朱厚照就著燕窩羹送下口中食物,拿錦帕抹了把嘴,這才道:「朕才十六歲,還是長身體的年紀,諸卿也不想朕龍體有損吧?」
頓了下,又道:「朕肩負大明江山,萬萬黎民,豈能不愛惜身體?為了社稷,為了萬民……」
說著,又是一塊肥美的羊羔肉進了口。
「恩姆~」
過分了啊!
這下,連勛貴都看不過眼了,恨不得立即回家啃上一頭牛。
楊廷和掃視一周,出班道:「朝會時間早已過去了,今日也議不出個所以然來,還請皇上施恩……散了朝會吧。」
此言一出,著實刷了大大一波好感。
朱厚照滿心不悅,狠狠瞪了楊廷和一眼,卻也不好否決,悶聲道:「散朝!都回去吃飯吧,去吧去吧……」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群臣如釋重負行禮,準備先吃飽再說。
很快,大殿就清靜下來。
獨李青沒走。
朱厚照知道他所圖,笑道:「上來一起吃。」
站班太監失驚道:「皇上……」
「去再拿一雙筷子來,再搬張椅子來,快去!」朱厚照哼道,「李卿一會兒還要為太上皇診治呢,怎能餓著肚子?麻溜點!」
「……是,奴婢遵旨。」太監見皇上要發火,不敢再多嘴,忙不迭去了……
李青在朱厚照對面坐了,風捲殘雲……
近二十道菜餚,有很多都還沒動筷子,倒是便宜了李青。
朱厚照差不多吃飽了,靠回龍椅上,靜等李青。
好半晌,李青終於吃飽了,倚在椅背上,道:「內閣的中立,導致一些文官也在渾水摸魚,勛貴則是如打了雞血衝勁十足,明日朝會你可親自下場,一錘定音了。」
頓了下,「適當給予些補償,比如擺個宴,緩和一下他們情緒,對六部九卿等一些重量級大臣一些恩賞,然後,明發詔書!」
朱厚照突然失笑道:「敢情繞了一大圈兒,還是要靠中旨啊!」
「繞圈子可是一門大學問,大智慧!」李青正色道, 「繞上一圈兒,心理落差小了,不滿情緒低了,不那麼牴觸了,亦能夠勉強接受了……繞圈子的妙用,屢試不爽。」
李青輕笑道:「折中之法也好,迂迴之計也罷,投票啦,畫餅啦……說到底不都是繞圈子嗎?
最後的最後,大多要回歸本質,可若不繞這個圈子,卻會是兩個結果。」
朱厚照緩緩點頭,嗤笑嘆道:「這滿堂的袞袞諸公……竟是如此幼稚。」
「不是幼稚。」
「是什麼?」
李青默了下,說:「是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