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子上,朱厚照問:
「父皇,你覺得那個唐伯虎能不能中會元?」
「會元可不是那般好中的,這麼多學子,想拔得頭籌可不是易事。♝🐜 👌🎈」朱佑樘道,「此子確極具才情,然,科舉考試又不是考詩詞歌賦。」
頓了下,說:「不過,歷屆應天府的解元,還沒落榜的先例,且這唐伯虎才華橫溢,會元不好說,中第卻是板上釘釘。」
朱厚照問:「你覺得他和老王比,如何?」
「……這二人沒有可比性。」朱佑樘好笑道,「不過,父皇倒是覺得,你那個伴讀王守仁,未來成就會更高。」
「其實我也這麼覺得。」朱厚照點點頭,又道,「不過那唐伯虎還真是不凡。」
那一頭飄逸白髮,讓小少年心馳神往,覺得酷斃了。
他摸著自己腦袋,試探著問:「父皇,我能不能把這玩意弄成白的啊?」
朱佑樘呆了下,繼而勃然大怒,「你敢?!」
…
「娘娘……臣兄苦啊,歷屆會試,各家酒樓都爭搶才子,以此謀利。」張鶴齡訴苦不止,「說起來,臣兄還是後來才知道唐伯虎在自家酒樓,太子他欺人太甚……」
巴拉巴拉……
張皇后看著大哥這悽慘模樣,亦是心頭惱火,到底是親哥,被人打成這樣她哪能不聞不問?
且打人的還是自己兒子,她更要管管了。
說起來,兒子對她這個娘,一點也不親近,還不如跟他奶奶,太奶奶親呢。
「大哥你放心,待厚照回來,我定要他給你個說法!」
「光給個說法?」張鶴齡表露出一絲不滿:那我不白挨打了?
下一刻,
朱厚照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進來,罵道:「老東西,真是給你臉了!」
張鶴齡一驚。
張皇后大怒:「放肆!」
「母后!!」朱厚照並未被鎮住,反問道:「你是跟孩兒親,還是跟國舅親?」
「我……」張皇后卡殼。
百姓家女子還講究個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更何況是皇家?百年之後,她可是要葬進皇陵,受子孫萬代香火的,肯定不能說跟娘家人親啊。
可是……親大哥被揍得太慘了。
張皇后哼了哼,道:「哪有娘親不疼兒,可今日你太放肆了,國舅是你舅舅,大明以孝治國……」
「我孝順他?笑話!我姓朱,不姓張!!」朱厚照惱火,「孩兒本來還想著過來安慰一下母后,省得懲治壽寧侯您傷心,現在看……倒是自作多情了。」
「來人!」
『蹭蹭蹭……』
方才隨父子微服私訪的侍衛們湧進來,「太子殿下請吩咐,參見皇后娘娘。」
朱厚照指著張鶴齡,恨聲道:「扒了他的飛魚服。」
(註:飛魚服並非錦衣衛專屬,它是賜服。)
「誰敢?!」張皇后惱了,「朱厚照,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
「我當然知道!」朱厚照哼道,「母后,兒臣是奉父皇旨意,不遵旨才是大不孝呢。」
侍衛統領遲疑了下,道:「國舅爺,請配合。」
張鶴齡顫聲道:「娘娘救我……」
「統統退下!」
「扒了他的飛魚服。」
「統統退下!」
侍衛進退不得,滿心悲苦:這這這,聽誰的啊?
「本太子攜皇上口諭,哪個敢違背?」朱厚照厲聲道,小傢伙真火了。
太子+皇帝,這個大,錯不了……侍衛統領一咬牙,幾個虎步上前,一把摁住張鶴齡,道:
「本官奉旨辦差,請國舅爺配合。」
「娘娘,皇后娘娘……」
「退下,都給本宮退下。」張皇后震怒。
然,這次不管用了。
一個當朝皇帝,一個未來皇帝,莫說皇后娘娘,太皇太后也得靠邊站。
今日在酒樓,聖意已然明朗,太子又攜著皇上口諭,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侍衛統領體魄強健,力氣大的駭人,屬於常人之中的武力值天花板,整日花天酒地的張鶴齡哪裡是對手,何況,還有其他侍衛結成人牆,攔住他去路。
「娘娘,娘娘啊……」
張鶴齡不想體面,大外甥只能幫他體面。
不多時,張鶴齡的飛魚服被剝了下來,只留內裏白衣,加上他那腫的跟豬頭,且少了門牙的臉,著實可憐……
可若聯想到他們兄弟做的那些事……卻也解氣。
張皇后怒不可遏,怒斥道:「朱厚照,你皮癢了是吧?給你慣的……」
說著,她就要上前揪住揍一頓。
這時,聽了兒子安排的紀氏,緩步走來,冷著臉:「給誰慣的啊?」
「參見太后娘娘。」
→
「平身。」
「謝太后娘娘。」侍衛們起身,張鶴齡從地上爬起來,也不敢吵吵叭火了。
媳婦哪敢跟婆婆犟嘴?
人家太后可不是他張家人!
朱厚照顛顛兒上前,「奶奶,你怎麼來了?」
還不是你那怕媳婦的爹……紀氏腹誹,瞥向張皇后,聲音冰冷:「小張,你可真囂張啊!」
張皇后一滯,屈膝拜倒,「兒臣妾參見母后。」
紀氏也不讓她起,淡淡道:「先帝那會兒,朝野上下都說萬皇貴妃善妒,可萬皇貴妃哪能跟你比啊?
呵呵……當今皇帝獨妻獨子,當真好手段。」紀氏嗓音愈發冰冷,透著森寒,「哀家不喜爭鬥,不過,你再這般無理取鬧……成化朝可以廢后,弘治朝未嘗不能!」
「張家?」紀氏冷聲嗤笑,「張家滿門比得上哀家大孫的一根手指頭?
記著,你是朱家的媳婦,太子是你兒子不假,卻也是大明的儲君,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她就只有一個兒子,兒子也只有一個兒子。
哪能不寶貝?
「恃寵而驕,蠻橫無理,難怪兩個國舅如此這般……」紀氏恨聲道,「當初真是迷了眼,竟選你做太子妃!!」
紀氏心中怒極,不過她的怒也不完全是因為張氏,也有對兒子的恨鐵不成鋼!
堂堂皇帝,卻被一個女人吃得死死的,她這個老母親能不氣嘛。
從某些方面來說,紀氏跟周氏體會相同。
不過,張氏比萬貞兒可要過分多了!
萬貞兒也善妒,不過她大多數情況下都很克制,她也為娘家人謀利,卻也只限於錦衣衛,據聞,這還是先帝主動提出的,後來,人家還給還回去了。
哪像這個兒媳……
堂堂一國之君,愣是只有皇后一個女人。
民間富裕些的家庭,誰不娶幾房妾室,多子多福啊?
紀氏對張氏感觀很不好,真可謂悔不當初,奈何,兒子就吃這套,非她不可。
不然,張皇后即便不被廢,也絕不可能再獨占皇帝了。
紀氏終究不是周氏,她心底純良,做不出狠辣之事,她也不想讓兒子難過,這才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過,她對張氏的怨氣卻是越來越深。
「即日起,閉門思過,什麼時候認識到自己錯了,什麼時候去跟皇上請罪!」紀氏撂下一句,牽著孫子的手往外走去。
朱厚照不忘回頭吩咐,「把他拎出去!」
「是,太子殿下。」
太子+皇帝+太后,侍衛統領安全感滿滿,拎著張鶴齡跟拎雞崽子似的。
張鶴齡也不敢抗議了,張皇后也不敢震怒了,隨著紀氏的到來,一切都變得那般和諧。
眼下太皇太后已老,不問世事,加之皇帝至仁至孝,紀氏這個聖母皇太后話語權極重!
只不過紀氏不喜爭權奪勢,平日間不顯山不露水,可這不代表她的話不管用。
哪怕是朱佑樘這個皇帝,除了在納妃之事上,其他方面對母后從無忤逆。
在那爹爹不親的歲月里,娘親就是他的全部,朱佑樘對生母不是一般的孝順,日日去母后寢宮請安,小坐……
今日紀氏猛地一發威,張皇后還是挺怕的,她深刻知道皇帝夫君對親娘的感情有多深。
『唉,媳婦啥時候才能熬成婆啊……』
張皇后癱坐在地上,滿心的悲苦,同時,還有對兩個大哥的擔心。
她知道,皇帝這回要動真格的了。
…
她的預感沒錯,僅過一日,皇帝對張家的懲處便到了。
【壽寧侯、建昌伯,侵占民田,欺壓百姓,著戶部核查不當斂財數額,錦衣衛、東廠協同辦案,歸還於民;
革除壽寧侯爵位,改封壽寧伯,取消建昌伯世襲罔替,三日之內離開京師,終生不得再入京;
若再有不法之舉,削爵為民!】
詔書下達不久,便在順天府傳播開來,百姓歡呼,學子們亦是振奮。
這些個還未被官場污染的學子們,滿心都是聖人之學,今見皇上如此大公無私,對皇親國戚都不庇護,更是覺得遇到了明主。
朱佑樘這個皇帝名聲本來就好,不是一般的好。
他既不折騰,又禮賢下士,且還仁厚,重視民事,還特別勤政……簡直是臣子們的夢中情帝。
此一番下來,朱佑樘的名聲更好了。
就連那些沒事雞蛋裡挑骨頭的言官們,都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多好的皇帝啊,以後可不能老氣他了。
當然,也有不開心的,比如:周氏、孫氏等皇親國戚們……
他們跟張家並不親近,卻是同一個利益團體,見張家落得如此下場,不免心有戚戚焉,同時,不安全感爆棚,開始運作……